第97章 第九十六夜的梦
玛莎·韦恩, 那个布鲁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他的母亲，此刻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
“布鲁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布鲁斯的父亲, 托马斯·韦恩。
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父母此刻正站在小丑的枪下, 对他投来恐惧而又疑惑的眼神。
“父亲……不！”那一刻, 身体的反射比大脑更快，布鲁斯·韦恩几乎是从门口一跃而起，他一把扣住了小丑的枪口，但后者的动作比他更快。
砰砰！
布鲁斯压着小丑，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画着小丑妆容的绿发男人正发出不停的尖利怪笑。
“你来得太晚了……你总是这么晚。”
噼里啪啦！
染血的珍珠项链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高高弹起又落下, 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
“你杀了我的父母！”布鲁斯·韦恩怒吼。
“这只是你的幻觉。”小丑不以为然, “看看你的身后。”
布鲁斯·韦恩蓦地转过身，他仔细观察倒在那里的两具尸体, 发现他们有着两张陌生的脸庞。而在尸体之后，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男孩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他的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彩色的盒子, 见他看过来，男孩犹豫地向后瑟缩。
“现在才是你做选择的时间！”
小丑用一种晚会开幕的语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按钮, 高举着按下。
男孩手中的彩色盒子“砰”地摊开，青绿色的烟雾从中逸散出来, 被猝不及防的男孩吸入鼻子中，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喉中发出零零碎碎难听的笑声。
是小丑的笑气！
布鲁斯·韦恩的瞳孔骤缩。
“相同的经历让你回忆起了你自己不是吗？人类总是善于类比，但是我很好奇,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杀死那个罪魁祸首吗？”
小丑从他的身后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他的表情残忍而纯粹，他们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大笑着，双眼的泪腺中却不停地流出痛苦的眼泪，最后在歇斯里地的癫狂和亢奋中死去。
“你是个恶魔。”布鲁斯·韦恩双眼通红，语气低哑。
“是的，我是。”他身旁的绿发男人搭住他的肩膀，将自己手中的手-枪塞到了他的手里，他轻声细语地问道，“你会选择杀死我这个恶魔吗？”
“……”布鲁斯·韦恩侧头看向他。
小丑替他做了选择，他缓缓扶着男人的手，帮助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快开枪啊，小蝙蝠。”与其说是畏惧赴死，倒不如说小丑在兴奋，他再度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催促道。
“just do it”
他想要成为蝙蝠侠第一次破例的对象，想要打破蝙蝠侠的底线，他想要证明，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好人与坏人，有的只是没有经历过“最糟糕的一天”的道貌岸然的伪善者，和已经认清自己，学会坦然面对残酷现实的恶人们。
男人紧了紧扣在扳机上的手。
小丑，他无疑是哥谭的混乱和邪恶的缩影，他的出现造成了无数无辜者的伤亡，他就是一个亟待肃清的社会毒瘤！如果放任他活着，或许会有无数像韦恩夫妇那样的善人会死在枪口之下，也会有无数像他自己那样的无助的孩子失去父母，过早地失去在这个社会上最大的凭靠。
小丑必须受到惩罚。
小丑的耐心告罄了，他死死盯着布鲁斯·韦恩的手指，语气急促，“杀死我杀死我杀死我杀死我杀死我！”
“快杀死我！蝙蝠侠！”
男人眼神一厉，食指猛地用力。
砰！
几乎是享受的，小丑的脸上露出了升天般的愉悦表情，他张开手，无声地大笑着，然后睁开眼睛。
枪口还冒着硝烟，一个黑洞洞的弹孔嵌在墙上，枪口正对着小丑的耳侧，子弹在他的脸上擦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应该受死。”蝙蝠侠放下那如同千斤重的手|枪，“但是我不会杀你。”
“你是个懦夫。”小丑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水，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化作了一滩黑色的泥水，渗入了地下。
布鲁斯·韦恩手中的枪消失了，房间里的三具尸体也消失了，地面上出现了个大约有三米直径的不规则裂口，裂口之下，是漆黑的海水，在裂口附近，放着一个长长的箱子。
布鲁斯·韦恩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一套潜水服。
看来梦境背后主导者的意思非常明显，祂希望他能去海洋中找到他。
布鲁斯阖上箱子，没有轻举妄动。
他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从小丑女将他从深潜者手中救出送到这里来，到他来到小丑的房间，看到那充满心理阴影的“小丑”杀死一家三口的一幕，这前后之间有些逻辑不通的地方。
布鲁斯很快想明白，派小丑女口中的j先生，和刚刚他所看到的“小丑”，并不是一个小丑。或许在这个梦境中，根本就没有小丑的存在，而那个东西最后化为黑泥的模样，也证明了它并非是幻梦境中的角色，更像是蝙蝠侠自己的心魔。
在这个荒诞的幻梦境里，伊索格达的意志和男人本身的意志混搅在一起，无论是印斯茅斯的乱象还是小丑的阴霾都并非是一个个简单的故事，而是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博弈，哪一方先被击溃，哪一方就会输掉这场心灵之战。
一直到目前，布鲁斯都在跟着游戏幕后主导者的引导走，但从现在开始，他必须主动出击，找到漏洞。
阿卡姆作为这个梦境中的“奇异点”，是印斯茅斯小镇和哥谭唯一衔接的地方，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里更多地是由布鲁斯的记忆构成的，而不像是印斯茅斯那样，可以自由受到祂的控制？
如果是那样。
布鲁斯·韦恩转过身，重新握住门把手打开门。
他离开了小丑的病房，然后沿着阿卡姆的通道一直往右走，顺着楼梯来到了警卫的武器库。
这里是阿卡姆的警卫们放置枪械和武器的地方，在阿卡姆重建加固的过程中，韦恩科技对其进行了资助，因此将这里的武器升级了一遍。
如果在梦境中也一样，那么……
布鲁斯绕过一排排放满了警棍和枪械的货架，来到了一面看似明明无奇的白墙前，他伸出手摁在墙上，一阵蓝光从手掌下扫过，白墙从两侧打开，出现了一个暗柜。
男人看着武器柜中的重武器，眯了眯眼睛。
阿卡姆位于奈何岛上，一旁就是哥谭河，为了阻截犯人们顺着下水道从水路逃脱，蝙蝠侠早有准备一些水下适用的武器。
其中包括了水下可以用于射击的枪支，还有这枚轻型鱼|雷。
这枚鱼|雷本来是用在蝙蝠潜艇上的，不过他可以改装一下发射器，让它可以像rpg火箭炮一样在单兵作战环境中使用。
做完了这一切准备，男人重新回到了小丑的房间。
他穿上了黑色的潜水服，将氧气管和轻型鱼|雷背在身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武器，然后跳入了裂口中。
这套潜水服和普通带蹼掌的潜水服不同，是全封闭式的，具有特制的钢化玻璃氧气面罩和压力调节装置，可以用来潜入300米深的海底。
海面下一片乌黑，头顶的灯光照亮浑浊的海水，偶尔经过一群比目鱼或者水母。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他感到脚下触碰到了海床。手臂上的仪表显示这里距离海平面已经有一百三十多米。
四周有一些形状奇异的怪石，但布鲁斯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海床是高低不平的，按照珊瑚礁和岩石构成的简易路径，他拨开面前浮动的灰绿色海藻继续往下方走，水的浮力令他的行动像是在月球上行走那样缓慢，潜水服的氧气输送的声音和他经过是耳边响起的水声共同奏成一曲奇妙的旋律，如歌如泣，好像某种窃窃私语。
头顶的探照灯孤零零地照射前方，光束四周是未知的黑暗。
终于，在海底深处，他发现了一道巨大的裂隙，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沟。
他想要继续往前走，但身后的拉力制止了他，他回过身看了一眼——牵引绳已经到了尽头。
这条绳子指引着他返回到原来的下潜点的路，如果绳子断开，他极有可能迷失在这片海域里。
布鲁斯对着面前漆黑的海沟陷入了犹豫。
正在此时，一团白光从海沟深处亮起，某种奇妙的生物正缓缓地朝着他靠近。
男人戒备地后退了两步，从身侧解下了枪支对准海沟。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从海沟出游出来的是一团白色的冒着微光的线虫，它们温柔地围绕着他，好奇地触碰着潜水服的关节和间隙，在他身侧转了个圈，然后又成群结队地回到了海沟当中。
就仿佛是出来迎接客人的小狗。
男人眯了眯眼，终于是下了决策，他解开了牵引绳，放开自己对身体的把控，任由自己落入了这道海沟之中。
起初入口极其逼仄，大概过了十几秒，四周豁然开朗。
他看见了海底有着人工开凿痕迹的一个个洞穴，其中探出脑袋的鱼首蛙身的深潜者们，密密麻麻，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冒着诡异的微光，他看见了那一簇簇的白色线虫，他们与下落的他擦肩而过。随着他下降得越来越深，他也看到了海底身处，那密密麻麻的触手和被黑暗和海床所掩盖的，不可明说的存在庞大的无边无际的身躯。
在看到那些伪足的第一秒，男人便感到一股电流从脚掌经过后背心一直流到大脑皮层，他先是感到极度亢奋，紧接着是眩晕，恶心，想要强烈呕吐的欲望，以及恐惧，心悸以及大脑中叫嚣着想要逃开的意识。
他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如伊索格达所说，超过了人类所能接受的极限，对于神明的理解在一瞬间突破了理智的阈值，在这样下去，他将无法保护自己完整的人格。
但不够近，还不够。
顽强的意志令布鲁斯坚持着继续往下潜去，他从背后将鱼雷扛到肩上，打开了保险装置，直到他距离那个东西可能只剩下一百米……五十米……
他看见那些触手朝他延伸了出来，像是在迎接他，在它们中央，一个巨大的球状的裂隙，忽然睁开了一道小缝，明亮的光线从缝隙中射出来，一瞬间驱散了海水的冰冷，那道光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温柔和神圣，就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一般令人充满了安全感，那一瞬间，渺小的人类感涕于神明的伟岸，只想要皈依于那温暖的巨物的怀抱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布鲁斯的手从发射按钮上移开了，是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唤醒了他，他抬起手，看见了下潜高度的警示标志亮起，这里已经是潜水服能够下潜的极限了。
他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从旧日支配者的精神影响中摆脱出来，这时那个东西已经张开了几乎整个的眼球，那眼球中央包裹着大大小小的的细密眼珠子，每一颗眼珠子都如同正常人类的瞳仁那么大，它们每一个似乎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意志，跟随着某种情感，好奇、疑惑、冷漠还有更多复杂的难以理解的东西，望向面前的男人。
面对眼前密集恐惧的集大成者，布鲁斯不由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种恐惧不是他曾经跟随忍者大师在高原中克服那那种心理上的恐惧，而是一种来源自生理的，无法抑制的生物恐惧，是人类终极的本能在面对究极的奥妙和万物的真相之前，对自我消解的恐惧。这意味着在祂面前，所有的理智、情感都已经毫无意义，因为神明本身便已经超越了人类想象，成为了终极的恐惧本身。
他挪开眼睛，不再继续直视那团东西，转而干脆而又果断地摁下了发射按钮，涂着红漆的鱼雷从他的肩上发射出去，巨大的后坐力令他往上倒冲了一段距离，他看不到鱼雷发射的轨迹，也看不到自己有没有射中目标，唯一的印象便是海底巨大的将他瞬间掀飞出去的气浪，以及耳边忽然响起的，仿佛是神明愤怒的尖啸。
下一秒，他被强制弹出了梦中。
……
布鲁斯·韦恩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还维持着站在祭台前的姿势，而梦中的尖啸不是出现在梦中，而是发自站在面前的伊索格达的口中，祂像是站立不稳般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愤怒地瞪着他，身侧的伪足沸腾般抽打在地上。
“你怎么敢！”
梦境中的鱼雷并非实质性的攻击，对于神明漫长的生命、无法比拟的能力而言不值一提，根本不是一种维度的存在，但旧日支配者依旧感受到一种被挑衅的羞辱。
而蝙蝠侠的回应是直接无视了他。
“醒过来！q，这是你的身体！控制住你自己。”他严厉道。
“傲慢又愚蠢的人类，你呼唤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了！别抱着那天真的念头自欺欺人了！”
伊索格达张开手，无数伪足欺身而上，朝着男人冲去，眼看就要将他撕成碎片。
“蝙蝠侠！”
一声娇喝从门口响起，是及时赶到的蝙蝠少女和罗宾，前者抬手射出了钩爪枪，抓住离蝙蝠侠最近的那根触手，连带着伊索格达一起往一旁拉去，后者抬手就是几枚带着酸液的蝙蝠镖，扎在那些肉足的身上，顿时嗤嗤作响，白烟缭绕。
而趁着伊索格达被牵制住的时刻，蝙蝠侠已经以惊人的灵敏度绕过了他的攻击，伸出飞天钩爪将自己带到了礼堂一侧的石柱上，然后他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以优雅又不失力度的身姿一一避开袭来的触足，朝着触手最中央的少年一扑而下，以巨大的重力势能将其压倒在地上。
“清醒一点，q！”他一拳打在少年脸颊上，这是放在以往训练的时候他绝不可能下的重手，是足以令敌人致命的力道，但在被神明改造了身体的少年身上，却只令他失神了半秒。
但半秒足以做很多事情。
“给他喂这个！”罗宾将一瓶什么东西丢过来，蝙蝠侠立刻心有灵犀地将它接住，半是粗暴地塞进了少年的嘴里。
“唔！放开我！咳咳！”
被一瓶子圣水囫囵灌进嘴里的感觉可不好受，少年被塞得直呛。
“竟敢如此对古神不敬，我会——呃！怎么可能？”
少年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模样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你明明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为什么要抵抗我？你这个不乖的小孩！”
他在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对话。
似乎是因为主体失去了操纵的意愿，他身侧的触手也停下了攻势，罗宾和蝙蝠少女连忙赶到祭台旁边。
“怎么样，有效果吗？”罗宾紧张地说道。
而此刻距离少年最近的蝙蝠侠则冷静地打量着对方，试探道。
“q？”
“b……蝙蝠……”趴在地上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他眼中星形异瞳正在扩张和急剧收缩中快速切换着，声音恢复了少年那软绵清亮的样子，“我无法阻止祂……太痛了……”
他低下头，露出青绿色的后颈，那里是所有伪足的源头，伊索格达响应了猫头鹰法庭的召唤，从海底延伸出了本体千万分之一的伪足，连上了他的脑神经，神明的意识传入他的身体，挤占了他本身的意识，而强大的神力则改造着他原本瘦弱的身体，这令他十分痛苦。
“不行！你可以的，坚持住。”
蝙蝠侠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厉声喝道。
“q，我们和你在一起，保持清醒！”罗宾握紧拳头。
然而回答他们的却是少年破碎的语句，“对不起……请……”
“啊！”
他忽然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剧烈的痛呼，下一刻他身后的触手直接将身旁的所有人都甩了出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神明发出愤怒的咆哮，如同千万人在礼堂中一起尖啸。
“我会让你们尝尝真正的【脑髓地狱】的滋味！今夜，噩梦将降临哥谭！”
他说着，眼中的金色急剧扩张，直接侵占了整个眼球，身周的伪足迅速伸长，攀上了周围的石壁，转瞬几乎长满了整个礼堂。
与此同时，整个哥谭市电闪雷鸣，地动山摇，港口上掀起几十米的滔天巨浪，海面上出现了万丈高山一般的怪物虚影，在怪物的身后，是无数张牙舞爪的软体足肢。
神对这座布满罪恶和阴暗的城市投以注视，仅如此，无数不经意回望的人类便被旧日支配者所标记，陷入到一生无法疗愈的极致癫狂梦境之中。
原本昏迷在石台上的所有猫头鹰法庭成员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们睁开眼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死气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义警们，殷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白色面具眼眶上的两个洞向下流淌。
“蝙蝠侠……我感觉情况不是很妙，你还有什么计划b吗？”
罗宾刚念叨几句，便听见身侧传来了蝙蝠少女异常的声音。
“杀……死……”
芭芭拉垂着脑袋，低吟着几句话。
“呃……蝙蝠少女？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你还好吗？”罗宾警惕地后退两步，双手抓住了后背的卡里棍。
下一秒，面前的少女如被操纵的木偶似的咔哒一下仰过头，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成几乎这段脖颈的幅度将脖子从一百八十度后仰转成了九十度倾斜，多米诺面具后的双瞳变得一片血红。
“死……全部去死！”
蝙蝠少女这样说着，像一只嗜血的野兽般朝着罗宾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