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忆她的信

    信封上只有一枚小小的封口贴，是花环的形状。周墨清小心翼翼地撕开，拿出信纸，底面是浅蓝色的，印着她的印章，看上去是高级定制的信纸。淡金色的横线上，是很新的字迹。

    她的字也变了许多，脱去当年的清秀，变得张扬而大方，应该是用钢笔写的，隐隐可以看见收笔的痕迹。

    他展开信纸，开始认真地读。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不是称谓，而是，见字如面。

    言初笔下的文字总有种魔力，哪怕就几个字，也能吸引着人继续读下去。

    她写道：

    见字如面，过了这么久，再提笔给你写信的时候，竟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才好。总的说来，我现在的心情是复杂的，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现在的你，一定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要优秀吧？这么多年以来，可能你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年的五一，我不告而别，枉费了大家的努力，让你们没能站在决赛的舞台。但相较而言，我在这十年里错过的比你要多得多，也因为这些，我走上了和原来规划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都说随遇而安，可我愈发回忆，就越是觉得后悔。本来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可是正当我决定忘记你，接受庸庸碌碌过完后半生的结局时，工作岗位的调动让我们有机会再重逢。

    是的没错，准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想把这些交给你，我知道以我们的性格，这件事没有解开将会是一辈子的困扰。接下来，我想对你讲讲我十年以前不告而别的原因。

    组乐队的那个冬天，还记得你当时总因为我不在状态和我闹别扭吗？那时我也深深责备过自己，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大家的进度。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生病了，直到我们两次初赛都顺利入围，冲击总决赛的时候，一次例行的体检，显示我有好多项指标不正常，如果不治疗的话就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于是直到开学前一天，我都待在医院里抽血化验，开各种药，但我的身体还可以正常生活，与常人无异。直到这个地步，我仍然想着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我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生病了也是常有的事情，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大家，所以我瞒着你们，一直没有说。

    我发觉这场病不是简简单单打针吃药就会好的时候，是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早晨我起床就觉得头昏昏沉沉，一直在发热，走到盥洗台的时候发现自己连梳子都拿不住了，慌忙走出去，没等张口喊父母过来就瘫软在门边。我什么都听得见，但是又什么都做不了，等我的意识恢复时，感觉浑身的温度都被抽走了。

    检查结果说，这些症状是心肌缺血导致的，建议在家静养，不适合上学。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怎么和你们开口，我怕如实交代，万一哪一天自己撑不住先离开，大家会很难过。虽然很舍不得，我还是把我们共同的回忆都击溃，我知道你们会很埋怨我，但是那些磁带和谱子现在还在我家的仓库里好好留着。

    在家休养了两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母同意让我继续读高中，回到学校的我不再是一篇作文就站稳脚跟的那个言初了，两年不接触知识，我对数理化很生疏，像以前那样熠熠生辉的日子似乎和你一样离我远去。

    后来的事情如你所见，我只能选文，报考中文系，现在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报社编辑，朝九晚五，丝毫没有我当时畅想的那般意气风发。

    我想我们都是憋着一股气，才可以做到这么久也没有一丁点儿联系。就像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明明你可以开口问问我去了哪里，如果你问，我一定会全部告诉你。但是你杳无音信，我差一点点就忘记你了。但是无数个泛黄的秋天午后，在冰冷的床上，我迷迷糊糊，无数回梦醒散不去的是你的脸。只有吊瓶里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耳边响的时候，我该怎么不失望呢？我也曾经满怀希望你会出现。哦，对了，今天在这里，我想替十年以前的自己勇敢地承认，我很喜欢你，喜欢看你埋头写数学题的样子，还有装作不经意遇见我的故作聪明。但我也想替她平反，因为那份喜欢是会被一点一点慢慢消磨掉的。它冷透了，不是现在，是在好久之前。

    我从没有对你说这么多话，真遗憾啊，第一次说，竟然是解释离别。

    所以现在，你读懂我的不告而别了吗？

    那就再翻一翻这个本子吧，权当是你从最早的开端来重温一下我们的故事。

    周墨清读完信，又轻轻把几张纸折好，视线已经一片模糊了。目光落在桌上，那本子不算厚，但周墨清拿起时却觉得格外沉重。他翻到扉页，看着那些字，好像言初站在他面前给他讲述那些他快要忘却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