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做人，真的好难啊
任拂衣邹着眉头，走过去，放下手中的手提袋，伸手将石美玲正送往嘴边的酒杯，放回了台面，就这么看着她。
石美玲见是任拂衣，酡红着俏脸，说了一句“你来啦”，便又端起酒杯，仰头倒入口中，不过喝得太急，呛得她抚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任拂衣叹了口气，怎的女人一不开心，就喜欢把自己灌醉呢，之前秦贝儿是那样，眼前的石秘书，还是这样。
不想石美玲咳了一阵后，忽然失控似的猛地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往后拢了拢了头发，泪眼朦胧望着任拂衣，“做人，真的好难啊……”
石美玲看着也就比任拂衣大个一两岁的年纪，此刻她苍凉的声音，却是让人感觉她已经过完了自己的半辈子。
任拂衣心里一阵怜惜，忍住了将要出口的劝诫和安慰之语，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对面，听着她轻声哭诉，有时候，倾听，可能就是一种最好的安慰。
断断续续中，石美玲讲了她的故事，算起来，她跟任拂衣还是嫡亲老乡，都来自北楚省风杨县，只不过是不同的乡镇。
石美玲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家里的一切，尤其是父母的宠爱，只属于那个小她两岁的弟弟，什么都是弟弟要吃，弟弟要喝，弟弟要玩，弟弟要买，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而石美玲，不敢争，不敢抢，只有拼命地想通过主动做饭，主动洗衣，主动学习，主动包揽家里一切的家务活，去分得父母哪怕只有弟弟1的怜爱和笑脸。
可是，没有！一丝也没有！
就是读书，也是那个弟弟在父母多次跪地劝说也毫不动摇说不想读书后，才轮到她继续读下去。
石美玲也很争气，一路读来，成绩从未下过前三名，高考更是以全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江鹤大学，这所全国排名前二十的顶尖学府。
而这，换来的不是父母的无尽骄傲，反而让他们觉得，是因为抢占了弟弟的读书机会，才能有了今天。
所以，大学四年，石美玲不仅没有得到来自家里的一分一厘的支持，反而还要自己打工挣钱，不仅要自己承担学费和生活费，还要定期寄钱回家。
好不容易毕业参加工作了，父母向她伸手要钱，就更加的理所当然，甚至肆无忌惮，说含辛茹苦把她抚养成人，现在是该她回报的时候了，也是该补偿弟弟的时候了。
石美玲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饮而尽，自嘲地道：“任拂衣，你知道么，我工作一年多时间，银行卡里的余额，竟没有一次超过四位数。”
“我挣一千，就要给他们九百，我挣一万，就要给他们九千，可笑地是，他们还说这钱，是帮我存着结婚时用。”
“知道今天我去银行干什么么？又为什么那么舍命往外冲么？”石美玲看着手里的空酒杯，轻轻道。
任拂衣摇头，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
“是因为，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弟弟要结婚，正在售楼处，看中了一套房子，一定要买，还差二十万，让我赶紧想办法，把钱打过去，晚了房子就被人家抢走了。”
“我当时就说，这么长时间，我给你们的钱，应该早就超过二十万了，我也不想这笔嫁妆钱了，正好拿去给弟弟买房。”
“结果你猜怎么着，房款已经算进这笔钱了，此外还差二十万，说只要再帮弟弟这一次，以后便不再找我了，否则就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哈，哈哈。”石美玲脸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二十万，我到哪里去弄二十万？把自己卖了么？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他们从外面捡回来的，不然怎么只有我那个所谓的弟弟，像是他们亲生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习惯成自然，他们逼我一步，我就往后退一步，当时就咬牙答应了下来，正好我老板收了一笔现金，暂时放在我身边，于是我便准备挪用一下，给他们汇二十万回去，至于能不能还，怎么还，或者说，会不会犯罪，我完全没有去考虑。”
石美玲抬起头，一脸苦涩地望着任拂衣，“接下来，你就知道了，先是差点撞了车，接着又差点在银行丢了命，我为什么要冲出去？是因为我包里有那么多现金，那个时候，我感觉这笔钱，比我的命重要！”
“可笑的是，当我终于安全的时候，劫后余生地我，给我妈打了电话，你猜怎么着？他们第一时间，没有问我有没有事，而是问钱还在不在，在的话，赶紧再找个银行，给他们汇回去，还等着缴款卖房！”
石美玲脸上现出一副决绝之色，笑道：“我当时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任凭我妈回拨了几十次，也没有接，我突然感到了一阵轻松，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没想到回到公司，我的老板，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吃饭的黄总，却是早已知道了我的动作，说也不拿我怎么样，只要做他半年的情妇，就既往不咎，而且二十万仍旧归我。”
“我当时便扇了他一耳光，将那二十万丢在他的办公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石美玲轻吁一口气，笑道：“现在，我家没了，工作也没了，在江鹤，我也没什么朋友，好在还有个你，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可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找了，谢谢你！”
任拂衣摇了摇头，他怜悯眼前这位美女老乡，但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她那种痛苦和忧伤。
任拂衣自小便没了母亲，被老爹一手带大，虽然老爹常年都是一副冷脸，但对他的关爱和照顾，是实打实地可以看见和感受到的。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任拂衣轻轻问道。
石美玲扬起玉一般的俏脸，有些放肆地笑了起来，接着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一缕秀发，神色黯然地道：
“谁知道呢，还是不要问了，陪我喝酒吧，也许，明天我就会离开江鹤，又或者，离开这个世界。”
“逃避也不是办法，总会过去的。”受到石美玲有些绝望情绪的影响，任拂衣心中也不免升起一丝惆怅，只能开口，尽力安慰道。
石美玲似若未觉，双手捂住脸，半晌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她再次缓缓地趴到台面上，双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拍打台面，模样叫人心疼。
忽然，她坐起身来，从旁边取过一个杯子，倒上大半杯，推到任拂衣面前，笑了笑道：“任拂衣，来，咱们干一杯，谢谢你几次救了我，现在又赶过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