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从白帝城到五丈原
德备于民曰昭，有功于民曰烈。
章武三年春夏之交，白帝城，永安宫。
季汉皇帝刘玄德艰难的呼吸着，偶尔撕心裂肺的咳嗽一会儿，他紧紧握住面前男人的手。
他已经失明，眼前一片灰暗。
“孔明，是你吗？”
面前的姬伯常，轻轻说道：“不是。”
“那你是谁？鬼差吗？”
“也不是？不过后世一小子。”
“那……咳咳……”刘备咳嗽了几声，灰暗的眼里忽然闪过两个身影。
一个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一个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见二人前来，不免眼中泛泪。
“云长！翼德！我没有想过，还能见到你们。真的，大哥不对，没有为你们……报仇……”
姬伯常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刘备着握他的手，逐渐用力。
往事历历在目，涌上心头。
那年尚幼，刘备与玩伴嬉戏。他家院中有一桑树，高五丈，遥望之，童童如车盖。
他和小伙伴吹牛说：“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
刘备长到二十八岁，桃花园内，花开正盛，香烟缭绕。
三人携手叩拜，与黄天厚土为誓：“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刘备三十八岁的时候，愍帝拜他为皇叔，受衣带诏，心中正义翻腾。
兵去徐州，董承十里长亭来送，刘备拔剑：“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
那年刘备四十六岁，飘飘柳絮，隆中相对，他于孔明携手，共笑翼德鲁莽。
如鱼得水。
四十七的时候，刘备不敌曹操，狼狈之极。
刚出樊城，百姓皆哭，刘备不忍：“奈百姓相随许久，安忍弃之？”
后来赤壁大胜，刘备有了南郡，便遣数万健儿征讨武陵、长沙、桂阳和零陵，所到之处，百姓竭诚欢迎。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要说最让刘备满意的，是五十八岁那年，打的曹操大败而归。
有了汉中之地，他便可称汉中王。
接着曹操身死，曹丕篡汉，刘备成都称帝。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汉室可以兴复了，眼里全是希望，全然忘了自己已经六十岁，已达耳顺之年。
可是，云长和翼德已经死去了。
他心里的游侠之气再次翻涌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年少的时候，那时，三个游侠桃园结义，约定生死。
也许别人会说他是在胡闹，可是去踏马的。
他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不顾所有人反对，他就是要为两位兄弟复仇。
章武二年，六十二岁，夷陵一场大火，仿佛击碎了他辗转一生，辛苦拥有的一切。
自此，坚韧了一辈子，喜怒不形于色一辈子的刘备，哭了，是大哭。
那是姬伯常自默默跟随刘备以后，看见的他的第六次哭泣。
他一辈子只哭过八次。
那次以后，一蹶不振，终是日薄西山。
“云长，翼德，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咱们打下的江山。可是，留我一人苟且偷生，我又岂能甘心。”
他又看见了关羽张飞拉着他的手笑了，那年二十八，他们约定过，要死在一起。
“云长！翼德！”
刘备放开姬伯常的手，把手伸出去，扑了几次，却是一场空。
良久，殿中尽是沉默。
又过了很久，刘备摸索到姬伯常的手：“你说，你来自后世，那我问你，汉室可光复？后世工笔史书如何写我？”
姬伯常想了一会：“有的人爱你，有的人恨你，有人说你是仁德君子，有人说你是虚伪小人。”
刘备笑了，他从来都没想过所有人喜欢他，只求后世史书，有几个懂他的人。
他几乎可以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除了，刘季玉……
刘备又问：“那汉室……”
“没有。”姬伯常答道。
“但后世天下一统，百姓皆称汉人，文字皆称汉字，华夏皆称汉地。汉朝虽亡，但汉文化不亡，自此后延续数千年。”
姬伯常没有说汉赵，虽然匈奴汉也是汉，但听到大汉大单于刘渊，刘备未必高兴。
“哈哈哈，也罢，我也知道我子刘禅不堪大用，看来还得托付孔明多撑几年了。”
刘备又喃喃说起了往事……
那是刘备最后的时光。
三天后，他死了。
死前将季汉托付给了诸葛亮，叫他的几个儿子都认了他当干爹。
刘备最后给阿斗的遗言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还有，要听你干爹的话。”
从那年起，身边的老战友一个个变老，死去，苦苦支撑季汉的只有诸葛孔明了。
十一年前，白帝城，诸葛亮接过季汉。
十一年后，五丈原，诸葛亮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他依稀感觉自己五十多岁了，却始终记不得具体年龄。
北伐数次皆失败，不是运气不好。
而是季汉一州之地，家底太薄，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有些人就是这样。
虽千万人，吾往矣。
在七星灯俱灭，诸葛孔明吐血数口，卧倒在床时，姬伯常去看了他最后一眼。
最早的记忆里，他是那个稚嫩的少年。
如今他才五十三岁，却老的不成样子。
诸葛亮闪烁着双眼问他：“你可是，水镜先生？”
姬伯常淡然道：“是我。”
说罢，和他对视一眼，匆匆离去。
这是师徒间的默契，死之前，诸葛亮还要为汉室尽最后一份力。
于是强撑病体，叫众将安排后事。
给司马懿来上一点点的季汉震撼。
天上无月，星最灿烂，姬伯常眼见一颗流星划过，留下一道痕迹，长久未灭，犹如撕破伤口，露出白白的骨。
他明白，诸葛亮也走了。
【叮，宿主已经在蜀汉耽误了太多时间，请尽快前往曹魏。】
滚，给我改成季汉。
【好的，替换关键词“蜀汉”为“季汉”成功，请宿主尽快离开季汉，据检测，“世说新语梗王”嵇康，已于十年前出生，接下来将进入历史名场面密集时期——“魏晋”，请宿主尽快赶往洛阳。】
不！
【亲，您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不！
姬伯常一字一句道：“我要留在季汉，直到最后的时刻。”
不知不觉，他已经被影响，身上一股季汉特有的游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