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阮盈盈—腐草为萤
我叫阮盈盈。
这不是我原来的名字，只是进入丽都舞厅后为了好听取的艺名罢了。
我的运气并不是很好。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我的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我的家中很是重男轻女，我爹在看到我娘又生下一个女儿后就开始破口大骂，我娘只能默默地听着。
我娘在家中没什么话语权，因为她没有生儿子。
她每天都只是沉默地做事。
我爹本想把我们卖掉，但周围的人家都穷，出不起他满意的价钱。
于是他也不再张罗这事，只是对家里完全撒手不管。
我娘愈发阴沉，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背也佝偻下去。
周围的人家也看不起我家。
他们一般都会告诫自己家的孩子离我家远点，免得沾了晦气。
我和上面的两个姐姐都很早开始干农活。
在我五岁时，我已经能很清楚地知道什么野菜可以吃，什么不可以。
有时候为了一口吃的，我和姐姐也会悄悄去别家的地里拿些粮食，不过被发现了的话也免不了一顿打。
每次到那时候我姐姐会抱着我沉默地挨着打，并不跑，只是手中并不轻易放下粮食。
大多数的村民出气了就像忘记了这点粮食，少数会从我姐姐和我的手中将粮食拽回去。
日子就是这样过着。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别的怎样的生活，我以为我这样的就是生活。
每天为活着而努力地生活。
我唯一觉得美丽的事物便是那日落时的绚丽色彩和山间的树木。
我有时候会和两个姐姐一起玩一些自己发明的小游戏，那真是很开心的事。
不过我觉得我娘越来越痛苦了。
终于有一天，她自杀了。
那时候不明白，长大了后想想，只觉得她的一生太过悲惨。
我们那时候能勉强活下来，离不开娘亲的哥哥，也就是我舅舅的帮忙。
可是在这个艰难的世道，谁又活得轻松呢？
我觉得我娘大概是不想拖累舅舅了。
她对我们有着来自母亲天然的爱，但是这其中有太多因素阻碍她来爱我们。
而且她确实过得很苦，她不想再拖累其他人了，但又有我们这几个孩子要养活。
这又是一件让她痛苦的事。
她就是在这样的来自生活和心灵的双重压力下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她是善良的。
她不忍心毁灭他人，所以毁灭了自己。
可惜的是像她这样的人大多不得善终。
像我爹那样的东西，倒是多活了一会儿。
在我娘亲死去后，我们的生活更糟了。
不过幸好这样的生活没持续多久。
在一个灰蒙蒙的下午，一个邻居家的姑娘向我们家这边跑来。
我很是疑惑，按理说她们不会愿意过来的。
姑娘确实一脸嫌弃。
她说：“恶鬼要打过来了，快逃命去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句话落下，宛若一声惊雷。
我爹当时在家，他立刻推开了我们，开始在家中搜索，把家里翻得很乱，然后他提着些东西快速出门，我下意识地扯住他的衣服，他强硬地掰开了我的手，还顺带着推了我一把，然后跑远了。
就是这天，我们开始了逃亡。
这途中具体怎样，我也不是很记得。
然后就是我和姐姐们在人群中被冲散了。
我失去了她们的消息。
再之后，我开始在丽都舞厅当起了歌女。
因为我的声音独特动听，我很快开始有了名气。
在这个期间，我一点点地见识到了一个奢靡的世界。
我在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中恍恍惚惚，找不到方向，我恍然觉得昨日种种好像一场梦。
否则怎么会有那么艰难的生活，那么残忍的战争？
这些该是童话书中出现的情节，现实怎么可能出现。
可惜我知道不是。
我开始有了大批的追随者，他们对我的声音无比狂热。
我每天都在思考着要穿什么衣服，要戴什么首饰，我开始迷失自己。
但我也喜欢读书，书中的世界让我欢喜。
上流社会的公子少爷也经常邀我出去吃饭，我也从不拒绝，毕竟我怎么可以得罪他们这些上流人呢？
也有一些不礼貌的客人借着和我谈论的机会对我动手动脚，我真的很讨厌。
这上流社会可真是个好地方，大家可以享受生活。
淮城时不时举办各种聚会，我也去过一些，那里面都是些名媛小姐竞相比美，她们面容美丽，身姿窈窕，身上的裙子首饰都是时兴的，尤其是面上骄傲自信的神情，这确实是我所不具备的品质。
她们身处光明之中。
而我呢？
其实我十分清楚，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片天空。
我一开始身处泥泞，即使是现在，也不过是外表光鲜。
获得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一次我心血来潮换了个练习唱歌的地方，然后就看见一个老人家一直坐在一旁听我唱歌。
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我唱得这么好听。
只是之后的事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第二天我又去了那个地方。
不过等我到了后，忽然失语。
因为老人家居然在我练歌的地方练习唱戏！
由于事情太过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停了下来，像是老人昨天一样静静听着。
然后很多天都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逐渐被老人家的戏曲吸引了。
当然，我也认出了他是谁。
一个在淮城很受尊重的戏曲家。
他和我可不同。
人们大多看不上我这类人。
不过也正常。
突然有一天，老人家走到我面前，劈头就是一句。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接班人？”
我那时候有点懵，顺从内心答应了。
然后在当天晚上，我就后悔了。
我只会成为老艺术家的污点。
隔天我一说这事，老人家就发脾气。
所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我跟着老人家学习，老人家也尽心教我。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江山万里几多愁。”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
我觉得很是充实。
我感觉我终于对这个国家有了一点用处。
我讨厌沉沦。
之后又因为戏曲的原因，我认识了谢少商行长。
这本是我接触不到的人。
还有应白。
只是可惜了，在他死后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
而谢少行长，她留给我的，只有一张戏票。
这是对我的认可。
我终于成为了老艺术家的接班人。
给我的师傅，增添荣耀。
借用诗人的一句话，我斗胆说上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感谢我的苦难。
这成就了以后更好的我。
我愿为我的国家奉献一切。
如同他们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