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皈依
因为警方无法出警，杨小聪只能放弃了走这条路的想法。
他坚持每天去一次清音寺，一开始方丈还劝他，后来发现他就是块木头，也就懒得管他了。他天天去，次数太多，寺里的人都认识他了，见到他就跟他打招呼。
杨小聪每天都去佛祖面前拜拜，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反正跟着别人跪就行了。
他坚持不懈地跪了半年，跪到最后，寺庙里的小和尚都看不下去了，偷偷摸摸地把他拽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劝：“你别把这些什么神啊佛啊的当真，这就是是个寄托，你要是真的想找人，你应该报警，而不是求神。”
杨小聪问：“你在寺庙里面说这种叛道离经的话，真的不会被雷劈吗？”
小和尚脸一红，跺脚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我还不是觉得你魔怔了才劝你的！”
杨小聪轻笑两声，“我信。”
只要足够虔诚，他信自己能够逆转时光。
虞川洲离开的第二年，杨小聪已经习惯了少了他的生活。他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都会忘记关于虞川洲的事，但随着次数增多，他已经不需要看见那个观音玉坠才能记起来，只是会短暂地忘记，清醒过后自然就会记起。
这一年直播行业和短视频兴起，各类消息混杂，网络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
杨小聪还是坚持去警局询问进度，但是警方始终没办法出警。
希望很渺茫。
没办法出警，杨小聪就自己想办法积累功德。
而短视频和直播行业的兴起，给他提供了灵感。
如果他能利用互联网，劝诫人们不要前往迦南，防患于未然，是不是也算功德圆满？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杨小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开始在网络上收集相关案件，再跋山涉水找到当事人，和当事人沟通取证，最后整理出来，发布到网络上，以示警戒。
他对电脑的了解虽然不多，却会剪视频和ps，因为当初他在迦南负责的板块和这方面有点关系。他没学过编程，只能做这些浅显的工作。
杨小聪学习着大火主播的风格，努力地包装自己，尽力地宣传着关于反诈骗的知识。
然而这个时机太过浮躁，这种反诈骗的视频观看量很少。杨小聪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直到诈骗分子越来越猖狂，在网络上掀起了狂风巨浪，杨小聪才被大众关注，一夜之间涨粉百万。他的视频播放量飞快上涨，一桩又一桩的案件，触目惊心的真相，触动广大网友的心。
他见缝插针，不眠不休几天，连续推出了好多条视频。
他知道，现代人的热度都是三分钟，等这阵风头过去了，这群人自然好了伤疤忘了痛，他的热度一旦下降，就很难再出头了。
为了起到警示作用，杨小聪的视频非常大胆，插入了很多血腥暴力的画面。他潜入了各自地方，走访探查，密切接触受害人员，几乎是倾家荡产地拍摄视频，只为了做宣传。
他清瘦了许多，虽然长相不是主流的奶油小生，但胜在眉目端正，看起来很亲切温和，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因为他太瘦了，粉丝们还叮嘱他多吃点。
现在网友的八卦能力也很强，很快就把杨小聪的过往扒了个干净。当大家发现他是在拿命做视频的时候，都被他那股发疯劲儿都惊住了。
这年头真的有人为了公益散尽家财，不辞万里地找寻真相吗？
网友们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视频里的他清秀温柔，眼底总是含着一点悲悯，语调温和地诉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他黑沉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镜头，看不出喜怒，格外平静。
他太瘦了，眼底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网友们就当他是被害人家属，想为社会出一份力，竭力地想帮助他。
但是杨小聪关闭了打赏渠道，推掉了所有广告。他不敢借用这个名头为自己牟利，他怕佛祖觉得他的心不够诚。
他知道只要他肯低头，他可以从中拿到下一个五百万。
可他不想要钱。
他只要一个虞川洲。
因为他始终不肯接广告，网友们都开始心疼他了，让他做人别太清高，赶紧接广告养家糊口。杨小聪想，他没有那么高尚，如果不是为了虞川洲，他这辈子都不会利用他在迦南学到的技术。
他不会利用这个技术为自己赚钱。
然而过了没多久，杨小聪的后台私信里就涌进了很多谩骂。
还有人威胁他，要他停止发视频，不然就会报复他。
杨小聪充耳不闻。会跟他发这些消息的人，大多数都是犯罪集团的一份子，牵扯到了他们的利益，自然就气急败坏，找人发泄了。
骂他的人越多，证明他带来的影响越大。
只要他还活着，这个公益行动就会继续下去。
期间李凌云还用自己的微博号帮他转发了几次，李凌云是刀剑之争的顶级选手，他的微博也有几百万的粉丝。他转发了杨小聪的视频，也为杨小聪带来了巨大的曝光。
随之而来的，是各路明星大腕们跟风转发，都想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反诈骗行动里出一份力，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杨小聪，就成了这场行动里最大的牺牲品。
在这个行动持续了半年以后，热度下降了。因为现在被骗的人数量大减，爆出来的案件一天比一天少，杨小聪制作的成百上千个视频，终于起到了作用。
可他还是没有参透天机。
去了一趟寺庙，许久没有搭理他的方丈突然叹了一口气，说：“近来小心。”
杨小聪道了谢。
抬眼看着佛像。
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佛祖才肯看他一眼呢？是因为他的目的不纯，所以佛祖不肯接见他吗？
可他能等，只要他没死，他就会等下去。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到死。
在杨小聪再次远赴外地寻找素材的时候，他被人刺伤了。
那人明显是收钱办事，趁他不注意，从后面偷袭给了他一刀。杨小聪来不及躲闪，被他刺个正着，顿时血流不止，倒在地上。
男人骂骂咧咧地踹他一脚，气喘吁吁道：“让你小子断老子的财路……妈的，去死！”
鲜血染红了地面，男人压低了帽子，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杨小聪知道自己会被报复，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他既然敢露脸，就没想过全身而退。为了公益项目献身，这样，能不能证明他的真心了？
疼痛卷席了理智，杨小聪强撑着摸出手机，他还不能死，在找到虞川洲之前，他都不能死。他眼前一片模糊，凭借着本能拨打了电话，每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
他报了自己的位置，救护车迅速赶到现场。
这一刀并没有伤及要害，也可能是杨小聪太会忍痛了，他意识逐渐清明，茫然地望着救护车的车顶，白茫茫一片，
他想，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不能证明他的真心呢？
倘如佛祖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他甘愿永生永世皈依佛门，成为佛门前的一粒石子，最沉默，也最忠诚。
医生和护士的声音忽近忽远，他没有反应，只是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呢？
他想虞川洲想得快疯了。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把虞川洲当作小美人鱼，那么多个公主，只有小美人鱼没有和王子在一起，最后还变成泡沫消散在阳光下来。他当时就该把虞川洲当作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这样即使历经了磨难，终究还会在一起。
可他偏偏把虞川洲比作了会消散的小美人鱼，谁料一语成谶。
护士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杨小聪体力不支，他能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一点一滴，像是沙漏，无声无息地涌向未知的空间。他闭上眼，情绪毫无波动，就这般忍着痛，直到昏死过去。
佛经声忽然涌现。
杨小聪猛地张开眼，惊奇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杨施主，今日功德圆满，了却一桩心事，特与你梦中相见。”
古老雄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杨小聪激动不已，打量着四周，没有发现佛祖的踪影。
“你看不见我，我存在于天地间，所见皆是我。”那个声音又说。
杨小聪赶紧跪下，虔诚道：“你可以让虞川洲复活吗？”
那个声音笑了两声，“不行。”
杨小聪愣了片刻，他没想到佛祖会拒绝他，艰难开口：“为什么？是因为我功德还不够吗？我……我可以继续积累的……”
“并非。”那个声音回答，“施主与佛缘浅，有些东西，并非是强求就可换来的。”
“可是虞川洲做到了！”杨小聪不死心，“他做到了！”
“他舍弃了那么多东西，换取的只不过是你复活，你们求的不一样。”
杨小聪求的是相守，虞川洲求的却只是让他活下去。
“那……那我只要他活就好了！我把命还给他！”杨小聪语无伦次，只要能复活虞川洲，再大的代价他也能接受。
“我和他的约定已经实现，哪里有反悔的道理？到时候他又不死心，再来求我，让我复活你，这不就是个循环了？”
杨小聪却敏锐地听出对方话里的深意，“那，那有没有别的方法？换取我和他相守这一世？”
佛祖又笑了，“你虽与我缘浅，但慧根还算上等，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来一趟清音寺吧。我在那里等你。”
大梦一场。
杨小聪醒过来的时候，后腰的伤口还在抽痛，他疼得龇牙咧嘴，但是一想到佛祖终于愿意和他见面了，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终于实现了。
虞川洲，我来找你了。
杨小聪执意要出院，被护士臭骂了一顿，他那个伤口再歪一点点他就当场毙命了，这才刚刚清醒就想着出院，真是赶着往黄泉路上走。
他被逼无奈，只能在网络上发布了消息，暂时停更。
他也不知道这个公益项目还会不会进行下去，但只要需要他，他就会做下去。
他当天晚上想从医院逃走，结果刚刚出了病房门伤口就崩开了，被迫重新手术。医生和护士联合起来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然后派人专门盯着他。
杨小聪这下子逃不掉了。
可他真的很想快点去到寺庙，那里有他在等待的人。
他迫切地想和佛祖再次见面，他想知道虞川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京城的雪下了一次又一次，雪人堆好了又融化，冬去春来，燕子来去长了几寸。建筑拆了又新建，孩童也变成了少年。
时间太长了。
那么那么久的等待，终于要看到尽头了。
他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周，还是强撑着出了院。可惜他的身体太差，根本不可能爬上高耸的山峰。而清音寺，就建立在高山之上。
要上去，那漫无尽头的阶梯就够呛。
杨小聪爬不上去，只好又休养了一个周。
等他觉得没有那么疼了，就去爬了山。他一路走一路停，走了很久很久，明明是那么痛苦且漫长的道路，他却始终是笑呵呵的。
因为他知道，只要把这条路走完，虞川洲就会回来了。
路上见到的每个人，他都对着对方笑。别人也祝他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杨小聪想，他快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中午的时候，他才抵达寺庙。
跪在佛像前，他听见佛祖说：“来了。”
他说：“来了。”
“我没有办法让他复活，但是我能送你回到过去。我也能让他避免掉死亡的结局。”佛祖说，“但代价极其惨重，你们如果执意要在一起，复活以后，一生向善，皈依我门下，且死后做我门前雪一百年。”
杨小聪迟疑片刻，他自然是愿意的。
可是虞川州呢？
他会愿意做门前雪吗？
杨小聪说：“可不可以让我先问问他”
佛祖笑了。
温润而端庄。
他说：“既然这样，那你去吧。问问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