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陷阵
军情紧急,白羽卫大军其实昨夜便已经拔营开拔,远赴凉州,一应粮草皆可就地征用,各州、城都要无条件配合,这是大楚执行多年的铁律。
但还有军械辎重,难以跟上骑军速度,并且也是需要时间准备的,所以延缓到今日。
阮尚书大人当然是有能力的,何况即便是各部军中辎重,虽然按律是直属与各部,但终归是也要看户部的脸色来补充不是?所以把自个独子塞到白羽卫后勤队伍,当个监军校尉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反倒是阮之江颇为不高兴,但也知道父亲的用心。
这次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去边疆镀金不同,北齐骁果军、幽郡突骑都是数得上号的强军,还有旧燕贵族义军作为策应,即便那些义军大多是乌合之众,但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在燕州打开口子,放齐军南下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恐怕也不容小觑。
此时西北地界以凉州城为中心想必已经化作血肉战场了,其危险程度远远不是边疆平日里的摩擦可以比拟的。
阮之江也是大楚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边军是乃是建武军左军帐下一名骑尉,官职虽然也不高,但确是他实打实拼出来的,建武军可不你凭借什么世家贵族的身份便能进去的,要知道皇帝陛下可是亲自放过话,谁的爹谁的爷要是敢往建武军里塞那些个膏粱子弟,朕就把谁的爹谁的爷也给塞进去,不是想镀金嘛,朕给你们一家子都好好镀镀。
所以即便是以阮家的家世根基,阮尚书也是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
阮之懿与琼玉牵连一事,其实可大可小,若是平日了想来陛下爷了得看这些个臣子斗上一斗,昨日里阮尚书是所以与曹军机大打出手便是因为曹军机拿他长女一事说道。
但如今战事一起,陛下便没了这个心情,令阮之江出征便是要堵住衮衮诸公的口,其实也是将此事画上一个句号,毕竟阮家传承古老,不说与国同龄也差不多了,你要说阮家真个要勾搭琼玉造反,便是皇帝陛下都得嗤笑两声。
阮尚书站在城门外,看着披甲提枪的长子,有些感慨,西北战局实在太过突然,原本因为那个宝贝闺女的事他都准备好了在朝堂上与诸公好生口诛笔伐一般了,不曾想最后还是让长子来背了这口锅。
想到此处,他不由狠狠瞪了一旁闺女一眼,想骂两句,却又于心不忍。
阮之懿此刻眼眶微红,她虽然是姐姐,但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从小到大反到底这个弟弟成日了护着她,叫谁欺负了就去打回来,打不过就骂,骂不过就使绊子,谁想如今明明自个犯错还得让弟弟受罚,自然心里不是滋味,愈发愧疚。
阮之江最见不得姐姐哭,于是玩笑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边疆的风景恰是我所好,如今大战一起那就是你老弟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你便在家里好好照顾父亲,你老弟我给你混个将军回来,日后你的嫁妆还得翻个几翻。”
李云商白眼道:“你小子惯会吹牛。”话虽如此,却也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李云商困于道脉初期多年,迟迟没有破境契机,毕竟他们又不是王应墨这种变态,破个境如喝水吃饭般简单,本土人士受天地桎梏过深,修为见长实在不易,故而他爷同样对两个弟子寄予厚望。 阮之懿天赋其实不在阮之江之下,只是苦于为情所困,实在让人头疼,好在阮之江倒是争气。
阮之懿给弟弟整理了一番衣领,只是轻声道:“注意安全。”
阮之江注意到姐姐语气里的颤抖,只得认真道:“姐姐也莫要太挂念了。”
此行同去的几名同僚已经上马,只待阮之江。
于是他也不再多作停留,只是一一拜别父亲师尊和姐姐,道了一声郑重便翻身上马。
“阮兄!”
王应墨与陆教习交手一番,耽搁了些时间,此时才带着莫念纪姗姗来迟。
莫念纪手里攥着块糕点,麻利的跟随师傅越下马车,一溜烟跑到阮之懿面前,踮脚把糕点递上,开心道:“姐姐姐姐,这糕点可好吃了,师傅说要带我来见你,我特地给你留的。”
王应墨这才知道她唯独留着那块明明很喜欢吃的糕点,原来是给阮之懿留的,一时间有些受伤,也没见你孝顺孝顺你师傅我啊。
阮之懿难过的情绪被这小丫头一来便冲淡好些,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令人惊艳的笑容,接过糕点,细细咬了一口才夸道:“确实好吃,谢谢小念纪。”
莫念纪被这一夸愈发开心,围着阮之懿兜圈子欢呼起来。
王应墨着实被阮之懿清丽绝俗的笑容给惊艳了一下,难怪董叶那般人物都倾心于她。
不过相较于被莫念纪吸引注意力的阮之懿,李云商阮之江则是看向王应墨,尤其阮之江,惊喜道:“莫兄是专程来送我的?”
王应墨含笑点头,不然我来这打秋风啊。
阮之江一提马头,又往这边而来,同时转头对身后同僚道:“诸位先行一步,我随后便到。”
那几人也不多言,只顾纵马而去。
阮之江跳下马来,便于王应墨熊抱一番,在军中混过的汉子大多如此,感情到位了便不喜欢讲那些虚头八脑的礼节。
阮之江本就是喜欢交朋友的人,尤其于王应墨聊天颇为投机,自然不会与他见外。
便与他介绍道:“这是家父。”
又转头对阮尚书道:“父亲,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莫印。”
阮朗身材中等,此时并未穿官袍,而是一身素雅衣装,王应墨直到看见阮朗面容才知道为啥子阮家姐弟的长相为何如此出众,这位阮尚书这才叫一个风流倜傥呢。
王应墨微微躬身,执晚辈礼道:“晚辈莫印,见过阮伯伯。”
阮之江愈发开心,王应墨没管他父亲叫阮尚书,或者阮大人,显然是真个把他单座朋友的。
阮朗伸手托住笑道:“都叫阮伯伯了何必如此见外,你救下李兄照看犬子之事我还未向道谢你。你初来京城待会便去府里坐坐,也算给你接风洗尘。”
“稍后晚辈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不叨扰了,日后方便时再至府上拜访”王应墨回道。
建武帝所说给了他个问道院副院长的帽子,但大多数朝臣都又猜测,就是个虚职罢了,倒也不必因为这层身份便忌讳他于阮家的来往,只不过梁众山还有事等着他,此刻也不过抽空前来送别罢了。
阮尚书也不强求点了点头,又与长子交代几句笑道:“那你们年轻人聊,我便不在此处碍眼了。”便抽身返回马车。
王应墨与阮之江闲聊几句,其中与他多次提起月山局势,齐国在西北三州布局,河西州月山也是其中一个关键点,虽然阴差阳错之下被王应墨破坏,但齐国能够深入道河西州地界,已经足以说明其对西北战局是下了重注的,此番大战必然会倾尽全力其中凶险可以想象。
阮之江自然不会听不出王应墨的关切于是笑道:“我在边疆也是在建武军待过的,况且白羽卫之强并不逊色于幽郡突骑,战场又放在我大楚国境,先机虽在敌手,但优势还在我方,莫兄不必如此担心。”
阮之江可以说是他来到此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或者说酒友,只是毕竟出征,都是年轻人,岂会如长辈般只在乎安全与否?
破甲晚宴上王应墨也知道阮之江志不在官场,而是更向往战场建功。
于是笑道:“那就祝阮兄战场得志,再建新功。”
阮之江翻身上马,胯下神驹,如主人般气焰高涨,他持枪抱拳大笑道:“国家有令,好男儿战于沙场,莫兄且待我军得胜归来再与你喝酒!”
说罢也不再多作停留,潇洒纵马而去。
王应墨只待他在官道上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依旧久久未曾收回视线。
他心中总有些不安,自昨夜梁众山带回西北战局的消息侯便是如此。
月山作为齐国的战略目标之一,王应墨参与了那一战其实等若依旧入局其中,但如今他已经身在京城,远去数千里,却依旧有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似乎明明觉得西北一定有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发生。
“呼。”长舒一口气后王应墨收回视线喃喃道:“或许不用你回来请我喝酒了。”
莫念纪不知何时依旧跑到他身后眼巴巴道:“阮姐姐说带我去他家玩嘞。”
王应墨犹豫了一下,接下来他要跟随梁众山去学拳谱,恐怕没有太多时间照顾这丫头,而且问道院后山压根没什么人,实在无聊,小丫头这个念纪,憋不住。
他看了看阮之懿。
阮之懿轻笑道:“你若是有事,便去办,让念纪去阮府住上一段时间,并无大碍,我会照顾好她的。”
王应墨点了点头才道:“向来阮府上一定有名师,劳烦阮小姐开始督促这丫头学业,若是有一应花销都可记到我帐上,至于修行一事,这丫头情况有些特殊,此时不易修行,便暂且放一放。”莫念纪月山遗骨的身份不可暴漏,王应墨打定主意,一日不入灵胎,便先不教她修行。
等到她入了灵胎境,打不了带她逃走便是。
而后蹲下摸了摸莫念纪的小脑袋道:“去了软姐姐家乖乖听话,莫要只顾着吃!”
莫念纪笑嘻嘻道:“好的好的,不过师傅你记得要来接我哦。”
王应墨点了点头,便目送她跟着阮之懿离开。
同时又传音对李云商道:“李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
李云商一愣回到:“请讲。”
“麻烦李先生带我看好这丫头,莫让任何人擅自探查她的修行资质。”
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李先生自己。”
李云商见王应墨说的如此郑重,也严肃回道:“莫道友对我也算救命之恩,李某定然不负所托。”
阮家车马离去后,王应墨才返回问道院马车车厢。
淡淡道:“回去吧。”
其实把莫念纪送去阮家王应墨心中也不太放心,但阮氏姐弟人品他看在眼里,李云商破甲上以道脉初期修为便敢站在赵元启面前,足见为人,待在阮府应当比待在问道院好一些。
尤其是王应墨越来越觉得,西北战局一定会牵扯道跟他有关的事情,他被山君丢到此地,一定是有些什么目的的,即便不是山君,后背一定也有什么人在谋划,西北战事可以说以月山为起点,那么背后谋划之人一开始便把他牵扯进去,后面再搅他入局也就不稀奇了。
他觉得自己虽然刚来京城,但事离京的日子恐怕不远了,倒是他若是离开,留莫念纪一个人再问道院那更不放心。
等到马车在后山停稳,便见梁众山已在山下等候。
“随我来吧。”梁众山开口道。
王应墨默默跟上。
两人就那么不急不缓的拾阶而上。
“那本拳谱本身附着阵法,若要看谱,便需要以纯粹的肉身力量承载阵法压力,老夫肉身强度在天下即便不说第一,也是名列前茅,但便是我,也只能勉强承受那阵法压力,看到拳谱第一式。”梁众山娓娓道来,王应墨静静倾听。
“你可知建武军为何如此强大?甚至可称当世第一强军?”
王应墨摇头。
梁众山道:“便是因为这第一式拳法!这第一式拳法,名曰陷阵,此拳法之强,便强在可供凡人修习,只要经过系统的训练提升凡人的身体素质便可习得此拳,而这拳法,可以凝聚军队兵势,使军队发挥出堪比修行者的力量,人数越多则越强!”
王应墨一震,供凡人修习的拳法?还可通过人数的增加来变强?
梁众山继续道:“建武军陷阵营,便是专门教授此拳,被建武军选中之人,皆需要前往陷阵营训练,而后在分兵各部。因此为保拳谱不泄露,陷阵营不得上阵。”
王应墨这才知道,梁众山为何对那拳谱如此看重,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尽尽第一式便塑造大楚第一强军建武军,足见其可怕之处,而且其可供凡人修习,可让凡人凝聚兵势发挥出堪比修行者的力量,即便是五州天下,也闻所未闻。
王应墨震撼无比,如此逆天的拳法,若是流入五恐怕也会掀起波澜,实在使太过开历史之先例了。
只是不知道汇聚的兵势能强到什么程度。
梁众山对此并为多说而是继续道:“你可知道那日我带去宫里之人是谁?”
王应墨自然知道他指的的港口上那个蓬头垢面之人,道:“不知。”
“他就是琼玉口中那个兖州的疯子,段松青。”
王应墨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楚国众人毫不犹豫选择放弃他,难怪琼玉功成摧毁所有鬼侍,楚国却没有发疯追击。
原来那些鬼侍不过是障眼法,原来使兖州那个疯子亲自来了京城。
如此一来,鬼侍毁了,在炼便是,想必京城有的使死罪之人可供起炼制鬼侍吧。
王应墨脸色有些阴沉,他对楚国最大的芥蒂便在此处,用活人炼制战傀,即便五州天下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梁众山轻声道:“陛下说了,若你能再解出一式拳法,他许诺你放弃鬼侍一道,甚至可以放弃段松青。”这话的言外之意,可以说是可以让段松青去死了。
建武帝好会算账,之所以要动用鬼侍便是为了扭转边军局势,可鬼侍终究不为人道所容,即便一时能够给战事带来优势,但长远来看,必然会在建武帝名声上留下污点,必然会有大量朝臣忠臣要上书死谏,甚至有人以死而谏都不奇怪,但若是王应墨真个能够解析出又一式拳法呢?岂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王应墨停下脚步,定定看着眼前老人,梁众山坦然转身:“我可以作保。”
我还有别的选择?
这是王应墨的想法。
确实没有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桩交易。
至于如何处置段松青,他并不在乎,这种人,是杀之不绝的,要想让这样的人翻不了身,只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愿把目光落在这些肮脏之上,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