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得害怕死亡
这其实是他与萧红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仓促。
短暂。
半个夜晚的时间莫说是修行者,便是对一个凡人而言,不也是匆匆一隙,忽然而已?
但王应墨好似看见了她的一生。
二十岁风华正茂,便遭遇师门被灭的惊天变故。
藏入密室又被鬼胎侵蚀,这一侵蚀便是十二年暗无天日的争斗。
师弟背叛。
自行了断。
侥幸存活也是时日无多。
即便是在他最后的,仅存的时光里,她也愿意蛰伏,只为了直面师门败类,直面截月山叛徒。
王应墨对那座山门暮然间升起敬仰之情。
存世时保境安民,行侠仗义,覆灭后仇恨自消。
是什么样的理念在支撑他们?
截月山山主又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教出萧红袖这般弟子?
与这股敬仰之情同起的,还有对楚国的抵触。
日上三竿。
王应墨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身上诸多狰狞伤口虽然还未完全愈合,但此刻最要紧的是灵力的恢复。
他内视自身,此时的人身小天地内可以说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得益于王应墨天资,和王之涣苦心积虑为他打下的坚实基础,王应墨五脉原本极为宽广,远超同境修士,这也是他能够在月湖镇外凶险的围杀中活下来的关键因素。
他强行接纳远超自身的力量,远远超过了身体的极限,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说,正是此方天地消饵了其中绝大部分力量,说不得王应墨都要被撑死,若是让王之涣知晓他的莽撞行为,王之涣再慈父也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虽然从中获得了远超修为的战力,但后果显而易见。
此时五脉严重萎缩,丹田灵海更是千疮百孔。
神灵玉或许在王家那样的顶级家族中不算什么,但在诸多散修眼中却是至宝中的至宝,其价值最大之处体现于其无与伦比的实用性。
在神灵玉的帮助下他体内灵力虽然说不上充沛,但也是行动无虞了。
世间顶级功法向来都具备修行、攻伐、疗伤等诸多手段,不过是各有所长。
如南阳州药王一脉神农经,专长于疗伤,不但自身生命力极强,神农经还可为他人疗伤,再辅以药王都种种奇妙丹药,活人无数,即便再整个五州也是地位超然,少有人会去主动招惹他们,即便是各方大势力也多愿意给其几分薄面,毕竟求丹问药,天下又有何处能与药王都相提并论?
再如神都那位的杀生经,路数极端,杀力冠绝天下。
而王家东帝经,以其包容性而出名,可那囊括百家之长,但也更加依赖修士自身所长,可以说下限很低,上限则堪称无限。
故而东帝经疗伤之功效也向来出色。
王应墨体内灵力犹如涓涓细流,漫过他的每一寸经脉,全力修复着他的伤势。
此时他能发挥出的战力不足五成。
可谓衰弱之至,即便赵元启已经离开,对他而言形势依旧不乐观。
失去了那近乎灵胎境的实力此时他也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加之之前心急如焚,一心赶路,此刻对自己的方位也并不清楚。
王应墨只能寄希望于梁众山会派人出来查探,而最有可能来的便是比方了,毕竟此地依旧残留着她的气息,要找过来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莫念纪依旧昏睡,落玉盘又化作巴掌大小落在她手中,小丫头虽然昏迷,却紧紧抓着落玉盘,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王应墨此时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但萧红袖既然那般说了想来应当并无大碍。
他依旧在抓紧时间恢复。
当下面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以楚国方面的做派放弃他们,并不是不合理的选择。
若是那样的话,王应墨便只能依靠自己了。
“看到了么?这就是楚国,你不过是他们随时可以丢掉的弃子。”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
王应墨瞳孔骤缩。
四道身影出现。
琼玉单手负后,面容普通,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与王应墨说过一句话的黑袍男子即便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依旧给大地带来一屡黑暗,而他藏身黑暗中,沉默不语。
斗笠肩扛竹竿,姿态随意,那顶斗笠依旧,但能看到斗笠边缘和衣角处都有些焦黑,想来是华阳留下的。
董叶身姿潇洒,贵气自生,确实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子,此刻他笑盈盈的看着王应墨,眼中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善意。
琼玉!
对于这个用老大的名字当作组织的名字的组织,王应墨实在 没有什么好感。
但有没有好感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以一己之力击杀琼玉七照中的后三位,还能有善?
这几人的实力他看在眼里,哪个不是一只手就能捏死他的存在?
王应墨却没有惧意。
他不太喜欢抬着头跟人说话话,于是站起身后反问道:“那也比什么臭鱼烂虾都收的你们好吧?”
斗笠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大叔脸,有些诧异。
这小子搞不清情况?这么嚣张?
黑袍男子依旧默不作声,董叶则是笑意更浓,好像丝毫没有被王应墨对琼玉的评价冒犯到。
琼玉并没有生气,她那从始至终都冷冰冰的好像面瘫一样的普通的脸似乎也不会不会又有什么表情。
她之时看着王应墨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解释道:“臭鱼烂虾也有作用,可以喂狗,可以当肥料,我们琼玉虽然家大业大,但也不喜欢浪费。”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不喜欢的话,不是也把他们杀掉了吗?”
斗笠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琼玉:“老大,你你”
稍远处的黑袍男子也是无法淡定,剧烈咳嗽起来。
董叶则是满脸不高兴大呼小叫道:“大姐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就不能杀?他就可以杀?他还没答应加入我们呢,你就开始偏心?!!!”
琼玉实在不像是愿意给别人解释什么的样子,所以对于她的回答,王应墨有些愣神,知道董叶说完他菜意识到,琼玉是想拉他入伙。
这显然不会是是他的选择,他能拒绝赵元启,又岂会接受琼玉?
他说:“这不是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琼玉虽然少见的向他解释了一番,皆表明了并不介意他杀死仇良寻燕三人的行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一个有耐心很宽容的人。
“你杀死了他们总要赔偿我一点什么,一般来说都是以命抵命,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只能去死了。”琼玉冷漠的看着他,等待他的选择。
王应墨挪了挪脚步,挡在莫念纪身前。
这是第几次了,王应墨都快记不清了,来到此界才多久,他已经面临了这么多次生死了,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么?
王应墨此时心里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他看着琼玉,平静道:“如果我真的很怕死的话,我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上截月山是他的选择,追赵元启也是他的选择。
这一次次面对生死的过程中,他好像总是选择了错误的答案。
明明他只是一朵刚刚暴露在狂风暴雨中的温室里的花,但却莫名的有着超乎人想象的勇气,这勇气甚至于驱使他一次次向死而行。
“你应该怕死。”琼玉说道。
“应该很怕。”她再次强调。
王应墨也思索了一下:“我纠正一下,我确实怕死,怕得要死,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就不那么怕了。”
两个人在这个古怪的问题上并没有作更多的纠缠。
琼玉眼中有霜花渐起。
王应墨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还是竭尽全力激发大衍道身,凝出衍道真剑。
琼玉并没有动手,尽管对他而言杀掉王应墨轻轻松松。
她笑了一下,好似冰川融化,明明那么普通的脸好像一瞬间又绝美无比。
“你加入我,我可以排除掉赵元启。”她说
他们果然想吸纳赵元启,只是赵元启那样的性子岂会屈居人下?
王应墨心里想着,却还是摇了摇头。
琼玉并没有什么诸如意外或者失望的表情。
“我不杀你。”留下短短四个字,她转身直接离开。
斗笠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两只眼睛蹬的滚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就那么目瞪口呆的转身,麻木的跟着琼玉离开,随着他们一起的还有那个黑袍男子,之时他没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董叶同样一眼惊奇,却没有着急离开。
“我从没见过大姐笑过。”他走到王应墨身前,啧啧称奇。
“莫兄弟好生厉害。”
王应墨一直对此人好奇,从李云商反应和种种迹象来看,此人应当就是拐走阮之懿的散修,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他直接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怎么知道阮家小姐一定会坐这条船?你们很早就知道鬼侍会在这条船上?”几个问题问出王应墨也觉得不对,时间跨度太长,鬼侍之所以东去京城应当与最近边境局势有关,而董叶勾搭上阮之懿是跟早之前。那么就是巧合了?
董叶摇了摇头:“我与之懿是真心相爱,那日我在京城对她一见倾心,原本确实是想带她远走高飞,到了沧州才接到大姐的命令,她是有身份的人,回京城自然会坐破甲。”
“这样一来,她不就成了你们琼玉的内奸了?”
董叶再次摇了摇头:“只有这样才会让京城那些大人物认为我接近她是有目的的,以阮家的权势,自然可以让她只定一个被奸人蒙蔽之罪,不至于是我琼玉的内”他眼神古怪看了王应墨一眼,开口道:“内应。”
“哦。”王应墨哦了一声。
董叶看着他,他也看着董叶。
大眼瞪小眼。
董叶憋不住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王应墨奇怪道:“问什么?”
董叶受伤道:“你对我们组织不好奇么?”
“我不是拒绝她了么?”
董叶一窒,只得道:“我们组织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仇良那几个早晚我也会清理门户,之时我大姐不喜欢浪费加上他们还有些用罢了。”
王应墨斜着眼睛看着他道:“清理门户,说明门户脏了,而且你说的是你会,所以他们不会?”
饶是董叶的气度也有些忍不住。
好半晌才道:“你总这么说话,容易挨揍。”
王应墨还是斜着眼:“你没看赵元启就这么想杀我?就是被我气的。”
董叶冷哼一声,却不再作答,他看了看楚河的方向而后迅速离开。
王应墨若后所感,也向哪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毕方那优美的身姿。
华阳化作人形落到王应墨身旁。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没事吧。”
王应墨扯了扯嘴角:“死不了。”
对于华阳的选择他当然是理解的,况且华阳赠与他的毕方真炎也确实帮了很大的忙,算了承了情,不过也就是理解罢了。
对这个有可能的老乡,终究有了些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