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剑客（4）
“老实说，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或许我现在还是个供水厂的小职员，做着被人吆来喝去的猪猡，过着不能睁眼的牛马日子。我确实没资格去评论你们的那些陈年旧事。”
“你接着说吧……”周一航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
“我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我爸妈了，小时候一直是我跟奶奶相依为命。”
“我们家没钱，但奶奶还是坚持送我去上学，她常对我说上学学了知识就能改变命运。那个时候奶奶为了能送我去上学，她白天要去别人承包的农田里做工，一天的工资只有十几、二十块钱。晚上的时候她还替那些裁缝铺做帮工，补一件衣服一块钱。”
“以前我小的时候很喜欢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奶奶就会给我买新衣服。那个时候我总会故意挑一件比我大好多码的衣服，因为这样就能穿好久，即使是长个了也能穿。但奶奶却从来不给自己添新衣服，即使是过年。”
“家里的衣服破了，补补接着穿。奶奶的眼神不好，每次补衣服都是我给她引线。”
“我们家穷，奶奶就连去买个菜都要跟人讨价还价吵个半天。但就是这么个小老太婆，她就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怎么都不肯歇下来。她每天拼命地挣钱，拼命地攒钱，唯独就是不愿意多花在自己身上，哪怕一分。”
“后来奶奶捡到了清清，在医院里把小家伙儿抢救了过来。她心善，不肯再丢了这小东西，就自己养活。多了个人就多了张嘴，就是多了个【四脚吞金兽】，还是长期的那种。为了生活，奶奶就只能更拼命地为别人做工，那个时候她恨不得一天做十份、二十份工作。”
“我想帮奶奶，但她不让，她说在这个家里，她的任务是养家，我的任务就是要好好学习，照顾好妹妹。那个时候我就只能趁着清清睡着以后偷偷去捡些瓶子，卖破烂换钱。”
“再后来她就因为过度劳累病倒了。那个时候我就哭，我怕奶奶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只会哭。再再后来，是李叔出钱把奶奶送进了医院。虽然医生把奶奶救了过来，但医生说她不能再操劳了，她一个老人，该享享清福了。”
“那个时候我就恨，我恨我爸妈为什么不在，我恨他们不能养活我和奶奶，我恨他们不能让我和奶奶过上别人家那样的幸福的生活。我发誓我要赚钱，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靠我自己的本事来养活奶奶，养活这个家。”
“于是我就辍学不上了，我开始做工赚钱养活这个家。”
“以前的时候清清总会问我，我们的爸爸妈妈去哪了。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骗她说我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很快就能回来看我们。”
“但他们到底在哪儿，他们【很快就回来】到底是多快，我也不知道。每次一想到这，我就只能一个人窝被子里哭。但哭又有什么用呢？我谁也不敢对他们讲，第二天还是得照常起来上班。就连上班的时候被人欺负、下了班以后被人堵在墙角抢钱，回家都没个人能说。”
“老大你说，如果一个人穷怕了，他每天都面对着这样算计着柴米油盐的生活，那他的脑子里除了搞钱还能想什么呢？他每天的事除了想尽一切办法地赚钱，还能干什么呢？”
周一航并没有说话。
“叔叔犯了错，他应该受到惩罚。但是惩罚他的应该是法律，而不是来自他的儿子对他的质疑和仇恨。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原谅他，自己爱他，但你真的做到了不以他为耻了吗？”
“对不起……”
“你不该对我说对不起，这声【对不起】你应该对着叔叔说。”付冰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相较于叔叔，我爹妈才是那个生而不养的混蛋。我挺羡慕你们的，真的……”
“行了大哥二哥，别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咱现在不是都成了一家人嘛。你们都吐槽自己老爹，我给你们讲啊，我那种马老爹才真的是个混蛋，他一个人就娶了八个媳妇儿，你们知道吗？八个，那可是八个媳妇儿啊！”
“我们已经知道了……”
“哦，知道了啊。那我给你们讲另外一件事，小的时候，就因为我偷看人家小姑娘洗澡，他就把我吊到树上打，拿皮带抽你们知道吗？吊到树上拿皮带抽啊！还是沾了碘伏的那种皮带！边打边消毒啊！&34;
&34;这事儿我们也知道了……”
“哦，这也知道了啊，那这个你们肯定不知道。嘿嘿，小时候我在他柜子里偷拿了他一千块钱偷买了好多零食，跟周哥一起快活了好长一阵子。我爹那个傻犇还以为钱是我四哥偷的，把他吊起来打得屁股开花，疼得我四哥一周没能下床。”
“这事我们也知道了……”
“额……这也知道了啊……不是，哥你咋啥事都跟人说啊！”
“行了行了，谁让你皮燕子夹不住热屁呢？”付冰洋一把搂过赵子昂的脖子，“就算老大没说，你这不也自己讲出来了吗？”
“额……这么说好像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
“子昂，你还记得我们上学那会儿跟人打架吗？”他们三个人走了很远的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城墙跟上。
灰色的城墙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被人揍了，哥你替我出头嘛。”
“不是，我是说我被人打，你跟着我一起挨揍的事儿。”周一航的声音很轻。
“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咋能是咱俩挨揍，当时揍你的那孙子不是也被咱们打得不轻吗？”
“我记得那次你把人家鼻梁骨都打断了。”
“对啊，谁让那傻犇骂你来着。这种人就得狠狠地揍他，不然他以后还敢骂你，你就得让他也挂点伤他才能长记性。”
“那次打完架回去，伯伯揍你了吗？”
“当然揍了啊，咋可能没揍！打得我三天没敢坐板凳。不过我后来不是还偷了他一千块钱嘛，嘿嘿，他个傻犇到现在都还觉得小时候那笔钱是我四哥偷的。”
听到他这么说，周一航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没想过承认吗，打算让你四哥背一辈子得黑锅？”
“我哪儿敢啊！就我爹那个尿性，当时都打得我四哥一周没能下床，我要是承认了，那屁股不还得被他给揍开花？我可不敢。”
“你也是够蔫儿坏的。”
“管他呢，反正我四哥他都背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十年。”
“”
“子昂、冰洋。”
“嗯？咋了？”
“你们明天陪我一起去烈士陵园看看我爸吧，我有点儿想他了，想给他烧点儿纸……”
“好啊。”
“谢谢你们。能遇到你们两个做兄弟，真好……”
“哥，你看看你，咱都一家人，你说啥两家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