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见面（3）
“好孩子，都过去了……”李大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周一航了，他有些无助地抚摸着周一航的脑袋。
“军区里来的人给我讲了我爸的事情，我才知道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混蛋，而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之所以每天都不着家，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家里很穷，他只能不断地接一些私人的外勤任务，赚钱来养活我们一家。他怕我出生以后和妈妈过不上好日子……”
“就是因为这，他被上级发现，撸了他的职务。”
“他知道我恨他，他每次有休假的时候都会来叔叔阿姨家，想要带我去玩，但，我一次都没跟他说出去过。”
“我以前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能跟自己的父母一起出去玩，能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饭，但那时候的我就是倔，怎么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
“他到死的时候，还在惦记着我。他对我说，他爱我……”周一航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李大爷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才刚刚得知失去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有一个更可怜的孩子对他讲着自己的心酸故事，他只能无助地用他那双皴了的手摸着这个孩子的脑袋。
缓了好一会儿，周一航才接着讲。
“对于叔叔阿姨，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把那笔钱分一部分给他们，毕竟是他们养了我这么久，没有他们的话，或许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荒郊野外了。”
“可是后来军区里来的人告诉我说，是我爸每月把自己的津贴都给了他们，所以他们才会对我那么好。他们一家之所以能过得那么滋润，是因为每月都有高额的津贴可以拿，他们只需要供着我的吃穿就行了。他们家里的电视、车子，都是用我爸的津贴换来的。”
“我爸牺牲以后，就没人给他们每月拿现成的钱给他们了。过够了富足生活的他们，突然没了我爸这个冤大头，他们过不了这么舒坦了。”
“那个时候的我很矛盾。我觉得我应该恨他们，他们是吸食了我爸血的蚂蝗；但我同时又觉得我不该恨他们，是他们养了我那么多年；而且我觉得我最应该恨的人，是我自己……”
“别这么说孩子……”李大爷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擦都擦不及。
“他们从军区里搬出去地时候，哭着求我，求我替他们说说好话，不要赶他们走。我当时很慌，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我给了他们一些钱，逃走了，那是我爸一年的抚恤金。那之后，我没敢再去找过他们。”
“再后来，丁叔康复了，就是昨晚来找过您的那个疤脸大叔。他是他们当年那支队伍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虽然他活下来了，但他的眼睛被抓瞎了一只，胳膊也被咬断了。他康复以后，我就跟着他一起，进了军营，成为了他的预备役成员。待我学有所成，我会踏上荒野，亲手宰了那群狼崽子，替当年的队员们复仇！”
到这里，周一航的故事讲完了，他们爷俩在一起哭得止都止不住。
“好孩子……好孩子……”李大爷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爷爷，我不是一定要求着您搬到军区里。如果您真的不愿意搬得话，我求您能把我看作是您自己的孙子，我愿意替李叔待在您身边，为您尽孝。”说罢，周一航“扑通”跪地，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
“别磕了孩子，别磕了……”李大爷心疼地把周一航扶起来。
“咱们爷俩儿的命都苦，我这糟老头子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不值得你们这么做。”
“不是的爷爷……”周一航的脸上挂着泪，他一边哭一边说，“他们都还有家人，只有我和您一样，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想替李叔在您身边尽孝……”
说罢，他还欲下跪，却被李大爷艰难地扶住。
“孩子，你的心意我懂了，别再跪了，爷爷答应你……”
爷孙两人相拥在一起，哭了好久，好久。仿佛他们要把这些年来积攒的阴郁，一并哭出来。
站在门外的付冰洋看着屋内的爷孙两人，感觉自己的心底一阵暖流流过：李叔，你看到了吗？有人替你照顾爷爷了……
待爷孙两人缓过来劲了，付冰洋才拎着煤走进屋子里：“大爷，我替你把煤搬到屋子里了，以后别再骗我们了，你的身体不禁冻，晚上不烧火炉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李大爷的脸上僵硬，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冰洋，我刚才已经认李爷爷为亲爷爷了，咱们带着爷爷奶奶和妹妹一起去吃饭吧。”周一航揉了揉自己哭红了的眼睛，大大方方地把刚才的事情对付冰洋讲了出来。
“好啊，这多好的一件事啊，是该好好庆祝，今天狠狠地宰赵子昂那家伙一顿！”现在付冰洋已经完全信任周一航了，他相信周一航绝对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吃饭？去哪吃饭？”他俩的对话把李爷爷说的一脸懵。
“是我的一个朋友，爷爷。”周一航给他解释，“那小子今天说了请我喝冰洋吃饭，庆祝我们顺利参军，在鸿宾楼给我们摆了一桌。”
“啊？鸿宾楼？那很贵啊。”
“没关系爷爷，那小子有钱的很，他既然说请客了，咱们就去。”
“这，不好吧……”李爷爷还是犹豫。
最终在周一航和付冰洋轮番的劝说下，才终于说服他关上杂货铺的店门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刚关上店门，还没走两步，就看见清清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了：“哥，你们好慢啊。你不是说奶奶已经做好饭了嘛？你又骗人！”
听到清清“训话”，付冰洋一拍脑袋：怎么把这小祖宗给忘了！
“我和你一航哥这不是跟爷爷聊天呢嘛。这不，好不容易才劝着李爷爷来给你过生日。走，今天哥带着你们去下馆子吃好的。”
“真的！”小姑娘听到后兴奋地不得了。
“真的。”
“太好咯，下馆子咯！”没什么能比在生日这天吃顿好的更能让人高兴的了，更何况是这么个小孩子。
“奶奶！哥说要带我们去下馆子！”小姑娘兴奋地跑回去给奶奶报喜。
“今天你妹妹生日啊？”周一航问付冰洋。
“嗯。”付冰洋也看向他，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
“你看你这孩子，下馆子就下馆子，你跑慢点，别磕着了。”耳边传来的，是奶奶一如既往的唠叨的声音。
“爷爷，走吧，咱们出发。”
“嗯，走。”
正午的太阳下，五个影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冬日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那个小小的影子跑在最前面，嘴里笑得“咯咯”不停，就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