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一
苍山猎场后, 世人皆知晋城公主身死,大雍新帝也因此疯魔。
在那皇宫深处,坤宁宫内的拔步床上, 有一具残缺的尸骨, 夜深人静时, 萧复常常趴在床前, 幻想着这骸骨附上香艳皮肉, 凝结成虞媗的样貌,对他巧笑嫣兮。
可惜希望破灭, 他看不见她了,可能再过些时候,连她是什么样, 都会记不清。
她将彻底消失, 真残忍。
萧复心想。
更漏渐沉,他合上眸, 耳听着水嘀嗒嘀嗒响,心绪归于平静。
如果可以重头开始,他不想在二十四岁那年遇到虞媗, 他想在她十七岁时出现, 山河破碎, 乱世飘零, 他想在最落魄的时候遇上最落魄的她, 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
“滚出去!晦气的杂种!”
萧复被仆役推出了大门, 栽到地上,接着就被泼了一盆脏水, 街角的乞丐哈哈大笑, “这不是萧家的少爷吗?怎么成了条野狗?”
几个乞丐放肆起来, 笑得又奸又贼,“细皮嫩肉的,不像我们皮糙肉厚,就是活不下去,把自己卖了,总有好走后门的。”
“管他后门前门,有这副好皮囊,就值钱。”
萧复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馊水,捡起一块石头,瞅准其中一人狠狠冲上去,对准他的头猛砸。
一下一下。
将那张恶心可憎的脸砸成烂泥。
方才还调笑的乞丐们都惊恐住,只瞧那乞丐被他砸的半死不活,他扔掉石头,眉际阴戾暴出,往那群乞丐扫过。
乞丐们见识了他的凶狠,悉数退到旁边,无一人敢上前。
萧复抬臂抹掉脸上的血迹,拿起那乞丐身旁的破碗,头也不回往街头走了。
那几个乞丐才敢凑过来,冲那清瘦背影吐口水,“个贱种!亲娘都死了,还敢嚣张,过不了多久就得饿死!”
——
大雍先祖创下藩镇,立节度使以护边境要地,早年间有明君治理,那些节度使尚且听话,可后来的皇帝实在平庸,朝政上管不了事,只知腻在后宫。
地方节度使便都趁势坐大,那皇帝才死,大雍就掀起藩镇割据,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再不听令朝廷,朝堂内外混乱。
节度使率兵攻进镐京,皇室四散奔逃,早已不知去向。
郾城到了春季雨水重,刚才出太阳,转头就下起小雨。
萧复捡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把破碗摆在身前,等着过路人给几个铜板,够他晚上买个馒头果腹,旁的没甚再想。
今日不是什么好天,出来的人少,行人匆匆,没几个能注意到角落里的乞丐。
萧复百无聊赖的蹲在那儿,蹲了快有一个钟头,愣是没人扔铜板,若是平时,破碗里早就有了铜板。
眼看着天黑下来,今晚得饿肚子,还是收碗的好,省得雨大了,淋成落汤鸡。
萧复正打算拿起碗。
突然有人扔进来一块碎银子。
萧复怔愣,不觉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老妪,她身旁跟着个小娘子,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眸水雾朦胧,纤眉若黛,墨发垂在细细腰间,和他对上眼的一瞬,很匆促的瞥开,急忙拉着老妪走。
萧复捡起那块银子颠了颠,足足有半两,出手阔绰,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贵女,这样的乱世也敢随意露钱财,真不怕招贼。
他视线往不远处的几名乞丐飘去,果见那几人鬼鬼祟祟跟在那小娘子身后,左转右转入了深巷,雨倒下来,什么声音都被隔绝在雨里。
萧复将破碗塞进布袋里,揣好银子,准备回破庙。
破庙在城东外,他得赶时间跑出城。
顶着大雨,他飞快在路道上奔跑,一直奔到那条巷子,他就听见里面女子的哭叫,还有男人的阴笑声,甚是刺耳。
这几个月他在外面流浪,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很多地方女人都不敢往外乱跑,毕竟现在到处都乱,柔弱的女人跑出去,多的是男人眼馋,必然会出事。
萧复见怪不怪了,才要越过巷子离开,那里面小娘子哭的又细又颤,混合着乞丐们的大笑,扰耳朵的很,他摸了摸袋子里的半两银子,心想就算是她给银子的报答吧。
救她一次。
萧复转脚进巷子,入目就见那几个乞丐围着那女人,和她一起的老妪不知跑哪儿去了,只剩她缩在墙角,乞丐们上手扯她面纱,那面纱落地,一张雪白脸庞露在人前,粉鼻微皱,红唇紧咬,眼睫垂泪,竟是这般绝妙美人,叫人看了惊心动魄,立时个个都急色的想亲近她。
萧复极速上前,扣着一个乞丐将他费力拖走。
那乞丐见是他,怒道,“臭小子!你也想分一杯羹不成?滚一边去!”
萧复握起拳头直冲他脸上便是一拳,将他打得晕头转向,等醒过神,他呦呵其他几个乞丐,一齐冲上来和萧复打在一起。
雨下的更大,将打闹声完全盖住。
外面传来几声狗叫时,萧复带着一身伤从巷子里走出来,没走一会,他扭头冲跟着自己的小娘子凶声道,“滚开,别跟着我。”
她胆怯的回头瞅着巷子里,那地上躺满了乞丐,她的嬷嬷也跑了,她不跟着他,可能今晚就死了。
就是再怕,她也只能跟着他。
萧复很烦,他就不应该救这个女人,受了伤不说,还被她阴魂不散的跟着,但他没心思再和她废话,极快跑到包子铺前,那家包子铺快打烊了,他今晚得了银子,便多买了几个馒头,算作明天的饭。
等买好了,便急急出了城。
那小娘子跟着他出城,眼见他进了一间破庙,虽然害怕,但想着他没打自己,便跟了进去。
萧复住在这破庙有些天了,他用杂草破布给自己简单搭了张床,勉强能睡。
破庙里能遮雨,他生了火,用破壶烧水,水烧开了,就着热水吃馒头,眼睛看向角落里的小娘子,她应是饿的,眼巴巴的瞅着他手里的馒头,被他看见,慌忙低下头,畏怯的侧着身,生怕他会过来。
萧复移开眼,吃完馒头,睡倒在香案前的草床上,不一会儿就要睡过去,忽听响动,他睁开一条缝,就见那女人小步小步的挪到火堆旁。
约莫太冷,双手想烤火,靠近了又怕烧到,她嫌地上脏,将自己的帕子铺开,才弯腰坐倒,随后瞧着壶里还剩些热水,她有点口渴,可是她没东西盛水,只有萧复的破碗摆在跟前,她脸上有很明显的嫌弃,只得用袖子擦一遍碗,才倒点水出来,小口喝下去。
还敢嫌弃他,萧复生出些火气,可见她嘴唇红润起来,又歇了要骂她的心思。
她在外面淋了太多雨,头发湿透了,跟着萧复这段路,走的磕磕跘跘,脚也疼。
她先解了发带,任长发披散,她的头发乌黑浓稠,顺滑如丝,她用手梳头发,细白指头在隐在发里,更称的那只手肤如凝脂。
萧复觑着眼定在她手上,有片刻晃神,随即就见那只手理好头发,到脚边脱掉她的绣鞋,一双白净小足露出,足尖有红印,她的手揉着足,浓发垂在背上,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
火光映在她莹润的脸侧,莫名显出红晕,她的眉轻轻皱着,仿佛真的很疼。
这一幕让萧复想起他母亲最爱涂的胭脂,胭脂抹在面颊上,再差的气色也看不出来,只觉得身体健康,不过她的脸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这样漂亮的女人,家里人竟然敢让她在外面乱跑,也不怕她被人掳走。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很想脱下来烤一烤,这么想着,便要伸手脱,才扒开衣襟,那一抹凝白落在萧复眼底,萧复不觉睁大了眼。
正当他以为她要继续脱,她忽然止住手,微微侧头瞧向他,果见他张着眼看她,她立刻捂住胸口衣服往旁边缩。
萧复索性不装睡了,坐起来瞪着她,“你偷喝了我的水。”
她红着眼望他,“本宫……我渴了才喝的。”
萧复眯起眼睛,神情阴冷,像野外常见的野狗,极为护食。
她怕的后退,这庙不算大,若他打她,她根本没地方躲。
好在萧复没想打她,“你叫什么?”
“我叫虞……阿媗,”虞媗细声细气回答他,还戒备的往他面上观察,唯恐他发现什么。
吞吞吐吐的,听她语调也不是本地人,别不是逃难来的。
萧复的眸子盯着她落在外面的一双白足上,她急忙拉长裙子遮住脚,萧复收回眼神,问她,“你饿吗?”
虞媗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还是防备的摇了摇头。
萧复从床边摸出一个馒头,还冒着热气,问她,“想吃吗?”
虞媗赶了一天一夜路才来到郾城,本来打算租好宅子暂且在这里生活,结果被那群乞丐抢走了钱,最后又进了这少年的口袋里,她当然饿了。
抵不住馒头的诱惑,她咽着口水点头,“想吃。”
萧复晃了晃馒头,眼看着她的脚,咧嘴笑起来,“把你的脚给我摸一下,就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