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验尸
“卫太后叫什么名字?”萧复问道。
高仲回她, “卫太后名唤周韵灵。”
这名字萧复听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陛下估摸不记得了,卫太后曾是您后宫中的女官, 在尚宫局任典记,她和卫太子赵湛忌的婚事还是您撮合的,”高仲提醒道。
萧复耷拉着头回忆, 慢慢记起了一些事, 卫太子为了求他出兵, 和那个女官私通, 女官和李玉真交好,李玉真便把这事告给了他, 当时是一出好戏, 他本以为这事便就此打住, 可是那赵湛忌还是没完没了,结果半夜不睡觉,被野兽咬死了。
他和虞媗一样,都死在那天晚上, 不过一前一后罢了。
萧复的心又在一抽一抽的疼,他摸到袖中的药瓶, 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吃掉,心绪平复后道, “卫太后多大年纪?”
高仲道, “现年二十三, 她到卫国后不久, 卫国皇帝病势,皇位传给了她腹中孩子。”
萧复微觑眸,“她怎么到的卫国?”
“是随卫国公主一起, ”高仲说道,随即顿了下,略有些惊奇,“那卫国公主的驸马也是咱们大雍人。”
萧复薄唇绷直,开始在脑中串线,卫国公主来到镐京后消失不见,所以这卫太后和她私底下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凭空冒出来的驸马,又是哪里来的?
还有,周韵灵和赵湛忌的亲事是他促成了,这周韵灵神不知鬼不觉跑去了卫国,还当上了卫国太后,大雍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想怎么古怪,她敢跟赵湛忌暗地私通,是奔着卫国皇后的位置去的,有野心却无谋略,赵湛忌明显是利用她。
凭她这点脑子,岂能扳倒赵洵?
萧复斟酌良久,对身旁张怀道,“让郭虎派千牛卫去周家问问。”
周家的嫡女未婚先孕,这种丑事周家必定藏着掩着,现如今卫太后一出,他们想瞒也瞒不住,涉及雍卫两国关系,这么大的事,他倒要看看,周家为什么不上报?
张怀领命出去了。
高仲迟疑道,“卫太子死了,赵洵也死了,卫国如今只有一妇孺掌政,陛下若趁此时发兵,必能拿下卫国。”
萧复手按着头,“再等等。”
“陛下还等什么?”高仲没懂,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可能就没有下次,那卫太后刚上台就杀了赵洵,可见手段毒辣,短时间内她还没稳固朝纲,等时间长了,她诞下小皇帝,就更不容易收拾
<了。
萧复无法说出自己在等什么,他想等等看,周家的嫡女和这个卫太后是不是一个人。
卫太后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是虞媗?
他不想放过任何可能,即使……他亲眼看到她的尸体,他还是不甘心她就这么死了,哪怕知道这是妄想,他也要查清楚!
高仲没等来话,眼见他又陷入沉默,便只得退走。
——
至上夜,郭虎入宫,只见萧复在坤宁宫的院子一角赏看昙花,立时跪下来道,“卑职叩见陛下。”
萧复往昙花根下浇了点水,“探查的如何?”
郭虎道,“回陛下,周家嫡女周韵灵确已不在家中,但据周大人说,周韵灵是在您出京打猎那一天不见的,因她未婚先孕,周大人嫌她丢尽自己脸面,原本是想将她送去出家,但她一心只想跟着卫太子,趁着周家人不备,逃了出去。”
萧复拿瓢的手微滞,扭头问他,“你觉得她跑出去会找谁?”
这还用说吗?“卑职揣测,应当会去找卫太子。”
赵湛忌当时在苍山猎场,周韵灵必定也会跟去。
萧复弓着背蹲在地上,瓢被他扔到地上,他自言自语,“那天在房里,我听到的是两声尖叫。”
郭虎没听清,“您说什么?”
萧复闭住唇,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苍山猎场的行宫内,他听到了两声尖叫,后来高仲跟他说赵湛忌死了,那另一声尖叫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如果是周韵灵,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周韵灵去了苍山猎场,赵湛忌和她在密林幽会。
赵湛忌一个大男人都没从野兽口下逃脱,周韵灵更不可能活下来。
可是她偏偏活下来了,还跟着卫国公主回到卫国,计杀赵洵,稳坐太后。
这可信吗?
“郭虎,一个女子身怀六甲,在苍山猎场的深林中避开猛兽逃出,这个可能性大吗?”萧复问道。
郭虎有些想笑,但他问的严肃,郭虎便正经回答,“自然不可能,除非有人相助。”
萧复这时勾起唇,笑了,“你说,卫国公主会不救自己哥哥,而去救一个素未蒙面的嫂子吗?”
他问出这句话后,不用郭虎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会,卫国公主和卫太子是一母同胞,这样的血缘亲情无法割舍,卫国公主如果有能力救人,第一个救的肯定是卫太子。
更遑论卫国公主是孤身消失在镐京,
<她手上不管有没有人,都不可能去救周韵灵,她们不认识。
所以这一切推论全是假的。
那么那具尸骨真是虞媗的吗?怎么刚好怀了孩子,在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虞媗有身孕。
会不会那尸体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周韵灵!
萧复匆匆站起身,跟郭虎道,“你去刑部,让他们抽调出最有经验的仵作,朕有用。”
郭虎忙转身前往刑部。
萧复立在墙下,手捂着胸口,扑通扑通。
墙头传来一声猫叫,他探目看去,那白猫琥珀色的眼珠幽幽盯着他,他不禁试探着冲它笑一下,那只猫登时弓起背,发出低低猫叫,是一种全身戒备的姿态,下一瞬它就身体往墙后越走。
萧复自嘲一笑。
——
镐京城外的皇陵处,萧复立在棺木前,千牛卫打开了棺材,仵作上前观察,那尸体已经烂的不像样,骨头也不齐全,他倒是有条不紊的开始验尸。
萧复手心不停出汗,静等着他验完。
那仵作动作很快,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收好器具,跪到萧复跟前,“陛下,小的已验尸完毕。”
“结果如何?”萧复维持平静问道。
仵作道,“娘娘死于颈部重伤,因是被野兽一口咬断了脖子,娘娘……腹中有孕,小的无能,无法检出胎儿月份。”
这些都不是萧复想要的答案,萧复问他,“你能看出她有多大年纪吗?”
这个仵作还没在意,毕竟整个大雍都清楚,当朝皇后只有十九岁,但萧复一问,仵作立马转头再去查看尸体,约有小半柱香,他发出一声不确定的感叹,“这、这小的没猜错,尸体该有二十往上了。”
萧复当即生出喜意,“当真?”
“小的从事仵作有二十余年,男女老少的尸体都碰过,人体骨骼有所不同,虽说女子十五岁及笄便可议亲,但是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女子身体还在成长,骨骼也纤细稚嫩,很容易和二十岁以后区分开,这具尸体的骨骼已经长成,明显是二十岁之后的女子,”仵作笃定道,接着他就震惊住,如此一说,这墓中女子竟不是皇后娘娘吗?
萧复手掌张了张,脸上露出笑,还未等他笑停,那仵作又犹疑道,“不过倒有种可能。”
萧复微心慌,“什么可能?”
“不乏有发育过好的女子,未满二十也骨骼长全,不过这种少数,”仵作道。
萧复登时愣在当场
<,他不知道虞媗算不算发育过好,他没注意过别的女人,只有同他一起长大的杨连娇,可杨连娇才十七岁,身量不高,站虞媗身边就像个小丫头片子,这两个岁数都不在一起,根本没法比较。
萧复侧过头问张怀,“你觉得她算吗?”
张怀被问住了,他是个太监,哪儿敢打量主子,但他跟在萧复身边,也确实见过虞媗,以他多年眼光来看,虞媗定然是长的极好的,无论脸模子还是身段,都属一等一的出挑,要不然又岂会将萧复迷成这样。
但他不敢回答,如果说不算,萧复必定狂喜,可那晚许多人亲眼看见虞媗冲进林子里,这尸体不是她的还能是谁。
萧复发疯,他们这些底下人要再跟着疯,岂不是添乱?
张怀想了想道,“奴才也不清楚……”
萧复当即神思混乱,连走了好几步,随即一拳打在墙上。
那拳头都打出血,张怀急忙上前哎呦道,“您何必呢?娘娘她都……”
萧复一口截断他的话,“朕要亲自去一趟卫国。”
——
铲除赵洵之后,虞媗便开始忙碌起来,每日都要临朝听政,但她身子开始显怀,本就疲累,根本坐不长久,最后便和四位辅政大臣协商,仍由辅政大臣帮忙理政,遇急事再来找她决断。
另一头,如姬和虞朝曦成婚了,不过半月,就传出喜讯,虞媗便以身在宫中寂寞为由,邀如姬入宫住,虞朝曦自打成为驸马后,也领了个谏议大夫的闲职,入朝听政,做旁观者,只警惕那四位辅政大臣不会独揽朝堂。
旁的便没什么。
转眼到了七夕,卫国和大雍一样,这一日是喜节,女子会在这一晚对月祭拜,求的如意郎君。
庙里香火旺盛,街头也有花灯相看。
虞媗身子重了后不喜欢走动,但如姬是个爱凑热闹的,非要她一起到民间逛花灯。
虞媗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和虞朝曦一同换装出宫。
街头车水马龙,人挤着人,许多年轻的小娘子手牵着手结伴同行,路上遇到俊俏郎君便会丢帕子。
马车顺着街道方向往热闹处行走,如姬有些不安分的朝外探头,兴奋的拉着虞朝曦道,“朝曦哥哥你快看,那边有人在玩杂耍!”
虞朝曦笑道,“你看看阿媗,她可一点不毛燥。”
如姬瞅着虞媗,果见她淡淡看着自己笑,顿时窘迫起来,小声说道,“我、我很少出来。”
< 虞媗笑了笑,很是体谅道,“皇兄,不然你带如姬下去逛逛,我在这里等你们。”
如姬眼珠子眨了眨,冲着虞朝曦巴望着。
“这怎么行?”虞朝曦不赞同道,她一个人,虽说周围有侍卫,但他也不放心。
虞媗咯咯笑,指着原处摊位上的一盏小鱼灯说道,“皇兄,我们好多年没逛过花灯会,我现下身子不便往外走,那盏灯我想要……”
她说话的语气里带上了撒娇。
虞朝曦便没了脾气,无奈道,“我陪她下去,顺便给你买灯,你别乱跑。”
虞媗嗯着声,看虞朝曦小心搀着如姬下车,他一手护在如姬腰后,将她半抱在身前,防止被行人撞到,如姬的脸通红,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开。
虞媗看着他们走远,轻吐口气,插在他们当中不尴不尬的,她再脸皮厚也不好意思。
夜色渐深,街头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小贩在地上摆摊,买些小东西,虞媗头搭在车窗上,往那些摊面瞅,卖的都是些小饰物或小吃,她再往原处看,却见那角落里聚了不少人,好像有人在叫卖什么东西。
虞媗冲车旁的一个侍卫道,“到那边看看,他们在卖什么?”
侍卫小跑过去,片刻转回来,跟她道,“回太后娘娘,那边在卖奴隶。”
虞媗有些惊奇,她知道有卖奴仆的黑贩子,但奴隶,还没听过。
“是哪儿的奴隶?”
“是西域人,”侍卫道。
西域人长的和中原人很不像,和胡人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西域人长的更怪异。
虞媗来了兴致,由宫女搀出来,下车往那角落方向去,侍卫或远或近护在她四周,没人能近前,她放心到人前,走近便听到呦呵声。
“这小子我花了三天三夜才抓到手,起价十五两!价高者得!”
虞媗掂着脚尖往台子上瞧,正见那贩子身旁绑着个乌发碧眼的少年,肤色雪白,眉目深邃,他脖子上套着铁链,想起来被贩子用脚死死踩着,一看就野性难驯。
虞媗听到身旁人都不太愿意买他,担心这么野的奴隶往后会欺主,但虞媗看那少年,双臂上肌肉虬结,骨节弓起,像只豹子,如果买回去,好生培养,说不定是个好帮手,她目前正缺能替她办事的人,宫里的侍卫终究不可能交心,她需要有自己人。
虞媗跟身旁侍卫道,“把他买下来。”
侍卫立时近前,掏出一锭金子扔给贩子,转而扯住链
<子将那少年带走。
虞媗买到人便没停留,转过身时,眼神一厉。
只见那人群中,萧复正被一群女人围住,她们纷纷往他怀里丢帕子,萧复的视线也往她这个方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