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2）
魏平看着颜若，目光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脸上风云变幻阴晴不定。
“你是谁？郑阳又是谁？”他没好气地问道。
“我是颜若。你不记得我了吗？”颜若有些失望。
魏平突然生起气来，脸色铁青，眼珠子差点爆出来，蚯蚓似的青筋瞬间爬满额头。
“你给我听好了，我姓魏，叫魏平，不是你的什么郑阳！“
魏平怒不可遏，一把将颜若重重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身影潇洒迷人，远去的背影依然带着满腔怒火。
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和这些年梦里时时刻刻在她耳边萦绕的声音有点不一样。
“明明就是郑阳嘛，可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我做错什么了吗？”
颜若不解，低头苦思冥想。对于刚才的一幕在路人眼中有多奇怪浑然不觉。
再抬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颜若怅然若失，无精打采地转身回干洗店，老板娘已经收拾好衣服，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颜若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接过衣服，转身回家。
心里有千万个疑团，又无从问起。
“他究竟是谁？他也住在这个小区吗？是几号楼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他呢？”
能够扶着人下床的时候，颜若便吵着要去郑阳落水的地方看看。
知道她不走一趟是不会甘心的，妈妈便陪她一起乘轮船沿江而上。
乘船到江西九江差不多要三十个小时。
颜若本来就晕船。
几天水米未进，这次就晕得更厉害了。
一上船就开始狂吐，因为胃里空空，最后连胆汁儿都吐了出来。
一路上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全凭一口气撑到下船。
吴鹏在码头接她们，一身疲惫，制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那天我要是陪着他一起上甲板，他就不会出事了。”
吴鹏还在自责，见着颜若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喉咙嘶哑，一说话就咳嗽，喘得一句话要分成几段才能说完。
“那天晚上，天上下着毛毛雨。大家都在船舱里闲聊，船舱里有些闷，郑阳说他想出去透透气。”
“我问他要不要我陪，他说不用，就一个人上了甲板。谁能想得到，他就这样落了水呢。”
事情出了几天了，吴鹏还是接受不了事实，坚持留在这儿和海事部门一起善后。
“不知道是落水太急来不及呼救，还是求救声被江水吞没，当时我们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掉进江里了。”
“快睡觉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大家才觉得不对劲。分头出来找，在甲板边上看到他的鞋子，这才知道出了事，赶忙联系海事部门帮忙寻找。”
“现在是梅雨季节。每天都在下雨，江面的水位涨得飞快，沿岸的很多码头都泡在水里了。”
“打捞队几十口人捞了几天几夜，恨不能把上下游的长江翻个遍，就是找不人。”
“不是还没找到吗？怎么就断定找不到了？”颜若死也不信。
“海事部门派出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专业打捞队。他们根据天气、水流、水速等一系列水纹资料，往下游都快找到南京了，上游也快翻遍了，是真的找不回来了，呜呜……”
吴鹏也不愿意相信，他现在连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的勇气都没有了，嘴巴里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我要是陪他一起上甲板就好了。”
颜若躺在江边的堤岸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石化。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不过就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
雨很急，风很大。
颜若不让人替她遮挡，头发里裹满了泥巴，衣服被雨水淋透了，身上又湿又冷。
灵魂好像已经出窍。
寒冷和潮湿对于颜若来说统统感觉不到。她只知道郑阳都不在了，雷雨交加、或者风和日丽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才二十四岁的郑阳，风华正茂。大好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始呢，怎么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她不相信那个曾经一直陪着她笑、陪着她哭、陪着她闹的大男孩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相信那个好脾气、脸上挂满笑容，永远都不知道对她生气的大男孩再也回不来了。
她也不相信那个从小就一直陪着她读书、辅导她功课，聪明帅气的大男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情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她的郑阳出半点意外。郑阳就是她的心、她的肝、她的全部，没有他陪伴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郑阳不在了，她怎么还能独自活在这世上？
颜若卯足了劲儿，纵身就往江里跳。
她要陪郑阳一起去。
妈妈心里本来就一万个不放心，生怕颜若想不开，寻死觅活做出什么傻事来。
正坐在地上陪着颜若抹眼泪，可毕竟上了岁数。没想到这么一错眼的功夫，竟让颜若跳了江。
当即万箭穿心、捶胸顿足，发疯似地大大哭大叫。
好在救援队还在，当下把颜若捞了上来，妈妈顾不上危险，也跳到水里一起拖，搂着颜若哭得背过气去。
“若若宝贝，你要是不活了，那我和你爸爸也就活不成了，你不为别人想，也得为你的爸爸妈妈想一想吧。”
妈妈伤心得说不下去。
颜若趴在地上嘤嘤嘤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看不得颜若这样作践自己，死活要拖着颜若回家。郑阳已经不在了，她再也不能失去颜若了。
颜若瘫在地上不起来。
“妈妈，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做不到啊！我要他和我一起回家。”
妈妈的心都碎了，知女莫如母，她能不理解女儿的心吗？
但凡有一线生机，她也会带上郑阳一起回家的。
唉，怎么办呢？
妈妈真真要愁死了。
有了！妈妈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她脱下外套，沿着江堤往下游走，走一步抓一把湿漉漉的粘土，拿衣服抱起来对着江水大喊：
“郑阳，妈妈来接你回家了，跟我一起回家吧。”
颜若止住了泪水，醒悟过来，跟在妈妈身后跪着爬行。
学着妈妈的样子脱下外套，用手在地上挖出一把泥土、用衣服轻轻包好，抱在怀里，对着江水拼尽全力哭喊。
“郑阳，我们回家吧……”
“郑阳，我们回家吧……”
“郑阳，我们回家吧……”
郑阳出事一年后，颜若大学毕业。
找工作的时候，颜若说，她决定到海滨的海洋大学工作。
爸爸很难过，颜若是it专业的高材生，只有北上广和杭州那样的城市才有用武之地。
“可不可以不要去那儿？”妈妈和她商量。
“对不起，妈妈。我要陪着郑阳去看海，这是他的心愿。”颜若狠狠心摇摇头。
这一年来，爸爸妈妈老了很多。
颜若心里知道，他们头上的白发是为她而生，她也很心疼，可又能怎么办呢。
去海洋大学面试的那天，颜若瘦削的身上穿着一件薄荷绿色的衬衫，配上软糯的米色半裙，缎子般浓密的长发束在颈后。
玉般雪白的脸上略带忧郁的眼睛，像一汪深潭，莫名地让人心疼。
负责面试的是学校计算研发中心的陈主任。
他很是惊讶。
没想到以男人为主，人才济济的it行业里居然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低头再翻一遍颜若的个人简历，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她明明可以在大城市谋求更好的发展啊。
“怎么想到来我们这个海滨工作？你这样的人才在大城市不是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吗？”陈主任很好奇。
“我喜欢这儿的海。”颜若淡淡地回答。
理由有些奇怪。
不过，管她是不是真的为看海而来，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再说，她除了长得太美也没有什么毛病。
假如美也算是一种毛病的话。
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陈主任当场就拍板决定，把颜若留在学校的技术研发中心。
计算研发中心，清一色的都是眼镜男。
柔弱秀美的颜若往办公室一站，当时就把这帮小伙子给惊着了。
“怎么还有女人想做it的？搞不懂。”
“美女美则美矣，但计算中心可是凭实力说话的。”一群工科男心情复杂。
他们怎么想的，颜若从大学时候就知道。她现在不想辩驳，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
做个小码农，不香吗？
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下班，闭着眼也能轻轻松松完成主任布置的小case，安安静静地工作和生活，颜若觉得挺好。
累了就去隔壁的休息室，茶、或者咖啡随便喝。
要不，去和隔壁事务部的小玫聊聊小姑娘的心事也不错。
偶尔也会带几个新版的游戏盘来，哄得这帮小伙子们开心得不得了。
总之，颜若把自己超强的建模能力隐藏在弱不禁风的外表之下。
她对自己一直都很有信心，实力需要表现的机会，但不是现在，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妈妈到海滨来过两回，看到颜若脸上微微透出的红润，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妈妈的头发白得很快，整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她已经为颜若操碎了心，再经受不住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了，只求颜若能放下郑阳，重新开始新生活。
五年前颜若结了婚，总算了了妈妈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