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崖间
执法堂中,诸峰之主仍聚于一处立谈,远方忽然浩荡的玄气直掠而来,诸人骤惊按剑,但下一刻来人就已立在他们面前,令所有人都一时怔愣。
纪长云。
“纪师叔。”诸峰主纷纷行礼,
老人已太久不出现在人们面前,尤其很多人知道山门之阵是应萧庭树之令剥去了其人真气但如今萧庭树又似勾结外敌,在必要的礼节过后,诸人一时简直不知以何态度面对这道忽然而至的身影。
“山门阵枢何在?”纪长云偏头垂问。
“”
只片刻的安静,代尚余立刻上前一步:“禀掌门,仍在莲心阁中。”
“来一人随我。”纪长云撂下一句,仗剑一掠而去。
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代尚余即刻跟上。
抵达莲心阁,诸多执法堂之人仍在搜查验证,纪长云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来到深处,崆峒几位自己的阵师正围在山阵之前低声商讨,纪长云走上前来,抬眸之人无不怔住。
“封锁这道真气。”纪长云平声下令,将剑上沾染递给几人,“禁其出入。”
“师叔祖,这是”
纪长云没有回答,看着他们完成这道命令,拿回长剑,径往剑腹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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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谷。
层峦耸翠,崖柏掩映之中,一座近乎与世隔绝的小院贴崖而建。
第一抹朝曦倾落进来,照亮了院中一下一下的“嚓、嚓”之声。
孟离按着白亮的剑刃,沉默地一下一下的戗磨。
整座山谷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失去了强大的真气,也走不出这个小小的院落,在过去的几个昼夜里,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些枯燥单调的行为。
那人没有禁止他的一切行为,包括练剑,但孟离并无挥舞的意愿,只是将锋利已极的剑刃重新收入鞘中。
以前在湖山之谷中,师父一遍遍地催促他成就《崩雪》三篇,他也确实不舍昼夜地咬牙向前,自以为只要奋力抵达,就能改写那即将到来的灾厄如今刀剑三篇尽在己身,他也不知道要练什么了。
起身望着朝阳静了片刻,他转身回屋,没有停留地径直走入内堂,把手按在贴山的墙壁上时,身后没有预兆地传来一道嘶砺的声音。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离转过身,老人倚在柱边,衣袍染血,鬓发散乱,灰白的眸子看着他,一柄沉异而美的长剑抱在怀里。孟离记得这个人,在博望雨夜中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他好像是少陇道的鹤检,此后一直缀在后面追查这件案子。
但其人此时能够出现在这里还是令孟离没有想到,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孟离先一步转过身去,低声道:“昨夜。”
他按住面前的墙壁,一缕极细微的真气送入,山壁上忽然弥漫起水纹般的波动,他抬步迈入面前的波纹之中。
“你想杀他吗?”无洞嘶砺道。
孟离动作一顿,转过头来,老人灰眸平和地看着他:“我给你一次这个机会。”
“你要怎么杀他?”
“先看看他在做什么。”无洞抽剑上前,一剑贯入了这道波纹的中心,下一刻玄气从他手臂上生成电光,襟袖猎猎之中,耀目的雷霆尖啸着摧毁了一切。
孟离被这威势逼得连退三步,微怔地看着面前显露出的洞口。
“走吧。”无洞毫无顾忌地当先迈入。
没有多余的廊道,入门就是第一个阔大的厅室,不是任何常见房间的格局,它完全是根据主人的习惯形成特异的秩序——一幅篇幅巨大的绘图直接占满了正面的石壁,宽及两丈,长有五丈,细繁的线条铺满了这个平面,一眼望去有种缭乱的美感,而若凝目每一处细部却又极为干净有序。
阵图。
以整座石厅为案绘制出的庞巨阵图,无洞在这难以想象的繁复与妙美面前顿住步子,目光被它全然吸引。
眯眼看了良久,老人持剑朝边缘点了五下:“这是崆峒莲心五峰。”
孟离望着壁绘:“我不知道那五峰是什么样子。”
但老人说的是对的,这幅阵图最主干的支架正是由莲心间的山与水构成,它们之间以无数看不懂的线条相互勾连,而当视线努力进入这一层结构之后,那些繁乱的线条忽然便有了深浅之分——浅层和更深处的无数细线几乎淡得看不见,只有在这一层、坚硬冰冷的主干结构之中,一条巨大的、触目惊心的蜿蜒活灵活现地环绕盘踞在上面。
无洞深深望了许久,收回目光,看向这些周围的陈设。
这确实就是这样一间厅室,过去多少个日夜,男人在这里肆意挥洒着他的阵道天赋,一条宽而长的案桌上满是勾画过的纸张,旁边巨大的书壁被各种珍贵难得的阵道书籍填满。
各色笔墨在桌上摆成一列,对面诸多颇具灵性的材料堆叠了整整一面墙壁。
阔大的长椅就摆在这一切的中间,倚坐其上,抬眸就是这面巨大的壁绘,面前便是案桌,随一伸手,架上书籍便随意抽取。
无洞低眸看着这张椅子,从它手边拿起几张黄褐的纸张,和案上其他白而厚的纸页做出了明显的区分。
无洞算不上阵师,但迈入了阵道的门槛之中,此时垂眸看去,纸上尽是些随意勾画的图案,成就的也是一些无用的功能——若不大声喊出剑的名字,就无法把它拔出来诸如此类。
几乎可以想见男人是如何安惬地窝在这张椅子里,如诗人弄句般在苦思的间隙随手勾出几个有意思的小阵,却又全未付诸实践。
“往里去吧。”无洞最后深深看了几眼这幅壁绘,迈步离开了此厅。
下一厅的门前没再设置拦阻,无洞走进来,这一厅是被器道填满。
崆峒制式长剑的剑形绘满了石壁,但彻底吸引住老人目光的,却是几枚排列一线的雾胧珠子。
它们俱都被玻璃罩住,形制相似,但绘纹设计又多有明显不同,材料上也可看出鲜明的新旧。
无洞目光落向最初的开端,那里没有摆放珠子,却有一幅逼真的画作,一枚漆黑如瞳的神秘小珠被绘制在上面,周围俱是关于它详尽至极的拆解图绘。
一方旧册安置在其下,无洞翻开查阅,其中墨迹简直称得上清新飞扬。
“【瞳珠】
得于青铜之殿,疑为某法器之伴生。
拆阵纹而析,泰半难解,但其中无有“信受”,因知孤珠不受一切激发,用途为何,尚待探寻。
材质似多种融炼而成,但诸多特质与“心珀”甚似,疑与人之心神所感有关。
验证:
将六层绘纹一一拆出,而后以心珀打磨为完全相同之形制,将阵纹逐层摹刻于其上,遂得一完全之仿品。
成器随身佩戴,以真气供养之,能录己之所见所闻,但肉眼直观则所见扭曲跳跃,猜测须有一‘解码’之器。
朦如美玉,神异优卓,君子所佩,名之曰【见身】。
因知【瞳珠】之能,应近于此。”
无洞留目片刻,移目向旁边的第一颗珠子。果然已是心珀雕琢的实物了,但却并非是上文提到那枚“见身”。
其下一则墨色干旧的小字,笔迹仍是同一个人——这样的书法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出来——但其中神气却骤然压抑为近乎残酷的冰冷。
“癸亥春。原物诸多特异是材质所得,绘纹须有改制。变真气回路为玄气回路,毋庸佩者供给,亦免受人察觉。”
“名曰【知彼】。”
“癸亥春那是二十年前。”
无洞淡眸扫过,他记得隋再华讲过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而自那个雪夜之后,男人为同一件法器更换了名字,态度从“君子所佩”转为了“免人察觉”。
往后之变体,俱是其人加入欢死楼后所为了,出身偏僻天才确实得到了他曾欲追求的资源,阵器两道的才能在这里发挥无遗。
直到又一次巨大的转折发生在十年之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