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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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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缥青过了三道院子,一口将窒的气才轻轻从肺中吐了出来,此人带给她的压迫更甚碧霄阁那位“张先生”。

    “他刚刚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吗?”少女轻声道。

    “我不知道。”黑猫碧眸不动地瞧着前方。

    “”李缥青第一次从这只小猫这里听到这样的答案。

    一路回来,又未瞧见人影,那些之前卸货的力士们也不知去了何处,李缥青忽然感觉四处探查的她其实并非特殊的那个,在这栋宅子里,有更多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着她不知道的事。

    午饭。

    衣承心和衣南岱依然没有出现,一位沉默的仆从把饭菜送了过来。

    “打扰。”少女含笑清亮问道,“我见贵宅清幽,很想逛逛,但瞧不见人又怕无意唐突——敢问有哪些地方不方便去吗?”

    仆从停顿了一下,关门退去前道:“上锁的地方不要进,后院不要来。”

    李缥青接过饭屉,正要含笑点头,耳中忽然响起黑猫的冷静的声音,少女目光一凝,伸手一下抓住了仆从手臂:“请留步!”

    而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那个,不知衣妹妹他们在忙什么梳妆打扮,收拾香奁之类,我也可以帮忙的。”

    “多谢,就不劳烦了。”

    “哦好吧。”李缥青看着门在面前合上,缓缓将食指抬起在眼前。

    面色渐渐凝起。

    这根手指修长、笔直、细润,温软的指肚十分干净,没有肉眼可见的东西。

    只有少女明显地感觉到,一点胶质般的冰凉落在了上面,是她照小猫的指示从仆人的袖底蹭下,触感如同融化的无色之玉。

    “这是什么?”

    黑猫蹲在她肩头:“蕴灵极浓的材料。”

    “水央玉珂?”

    黑猫沉默一会儿:“或许。”

    李缥青蹙起了眉头。

    刚刚抵达的材料,就被迫不及待地拆开使用衣家要这样东西绝非因为其珍贵价值,而是正要其本身。

    “这东西到底能做什么?”

    黑猫沉吟一会儿:“蕴灵材料,一般来说有两种特性,一是作为可触可用之天地灵玄,使尚未执灵之人亦可使用;二是灵玄在其中往往有特殊之构造,若天地灵玄是铁,这些材料就是剑、是盾、是镜,总之有些难以复刻的神妙。”

    李缥青轻轻合指捻了捻:“这东西有什么神妙?”

    黑猫伸出一只锋利的小爪,轻轻点上了这枚玉珂,幽蓝的火焰无声燃了起来,只一息,黑猫就湮灭了它,沉默地看着少女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它再次伸爪,将这枚小玉珂切割成了更小的两粒。而后它一偏头,在李缥青的微微张眸中切下了她一缕发丝,轻轻塞进了其中一粒里。

    “怎么不拔你自己的毛啊。”少女现在胆子大了很多。

    “我在长身体。”

    “”

    黑猫让少女将未塞发丝的那粒握到另一只手中,将包裹着一团黑发,被撑得小团子般的这枚依然留在少女食指上。

    而后它碧眸看去,灵火在这枚底下悄然点燃

    李缥青骤然缩紧了瞳孔!

    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指肚。

    在那一瞬间,这枚小团子般的玉珂就此凭空消失,再没有半点存在的痕迹,与此同时,一点细小的冰凉落在了少女指肚上。

    李缥青缓缓把目光挪到另一只手上,轻轻张开,那枚包裹着黑发的小团子安静地躺在掌心。

    “如水融水,只要处于天地灵玄之中,它们就可以自由穿梭无碍,而只要在两枚之间建立起灵玄层次的联系,它们就会向彼此奔去。”黑猫冷静的声音在少女耳旁响起,“这就是玄气自然构造出的神奇特性,在对这种材料做了足够彻底的拆解之后,术士也可以用最基础的灵玄复刻出同样的效果——当然,要很有天赋才行。”

    “这些材料,都用在什么地方?”

    “一般而言,器丹阵诸道常用。”

    李缥青依然有些沉默:“烧丹炼器当要耗费时日。”

    黑猫点点头:“是的,阵。”

    派中只有一位武玄宗师的少女对这些灵事也实在有些陌生:“这材质摸着很轻,八十斤的水央玉珂想必是很大一个阵了,能布在哪里——”

    她很快想起了刚刚的问答——“后院不要去。”

    “我往后面去一趟,”黑猫道,“你留在住处,在我回来前不要四处走动。”

    李缥青张了下眼睛:“你一个猫安全吗?我与伱一起吧。”

    黑猫沉默了一下:“谢谢,但我要尽量在见到裴液之前,保证你的安全。”

    “”少女的心情仿佛一下被削去了一层。

    她安静了一下:“那我刚好去衣丹君的旧居看看,那老仆若来阻我,你那边就轻松些,反之,我这边也能找到些东西。”

    “”

    黑猫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少女同样不闪不避地回看,两双颜色不一,但同样清透的眸子映着彼此的倒影。

    “好,那你一刻钟后再动,我尽量把他留在我那边。”黑猫道,转身一跃出了院墙。

    李缥青抿了下唇,露出个轻淡的笑,但很快收敛起来。这时她才想起什么,坐在院中扒拉了两口饭菜,而后从容漱口洗手之后,提着小屉子出了门。

    秋日,大槐,空旷寂静的大宅。

    少女将小屉放在门口,按剑再次往东院而去。

    锈锁老木一如既往,在安静的空气中,仿佛一道通往过去的门户。

    少女轻轻伸手按在了锁上,而后偏头看向了后院。

    不知黑猫那里做了什么,但确实没再有阻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了。

    李缥青一跃而入。

    院中朽旧内外如一,这间小院仿佛真的被永远遗忘在了这里,不见丝毫进出的人迹。院中陈设早已不见旧主人的习惯,少女走到檐下,开裂褪色的柱子中是凝固的黄土。

    门上再次挂着一枚老锁。

    李缥青来到窗前一推,也已从里面闩上,她轻轻按手一震,断开了里面早已脆裂的细木。没有人养的屋子,总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老。

    少女轻巧跃入,环顾四周。

    出乎意料,里面并非是一片杂乱的样子,而是和衣端止房间一般的整齐空荡——在主人离去之后,这间房子还是被仔细地收敛过。

    与衣端止那间不同的是,这里是内外如一的空荡,不止面上再无杂物,连柜内屉中都一物不见,空荡不像被遗弃,而像是刚刚修成。

    真的什么都没有。

    卧室中桌柜一眼便能看彻底,床只剩一个木架子,其他房间更是连家具都罕见。

    少女没想到这层层挂锁的旧居竟然只是一间空房,莫说衣丹君,仅凭这间房子现在的样子,甚至猜不出它的旧主人是男是女。

    李缥青有些失望地搬开最后一张桌子,看向被挡住的地面。

    这已是最南一间屋子,再那边就是衣南岱的院落,少女辨不出它曾经的用途——或许是书房吧,总之如今只剩这么一张桌子。

    空无一物。

    地面平整,少女甚至仿着话本里去踩了踩,得到的只有沉实的闷响。

    一时有些想笑,虽然经事众多,但从一个得尽的小师妹成为如今的玉翡少掌,其实也不过才半年时间,天真还是总从奇怪的缝隙里溢出来——明明自己就是那些话本故事的来源,偏偏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学着去做一个“江湖人”。

    但就在她想搬回桌子的时候,目光一扫之间却忽然落在墙上,黏住了。

    被桌子挡住的墙面有一种更新鲜的色彩,因此那细小的差异也就没被三十年的尘土遮覆,只见在一派枯黄的墙皮中间,有那么虽黄不枯、虽干不裂的一块。

    就像比周围的涂料少经历了二十年的时光。

    李缥青缓缓蹲下,轻轻敲了敲。

    空荡的声音反馈回她的双耳。

    李缥青真是怔了一下,实在没想到这种手段会真的出现在这里,简直像某个看了武侠话本的傻小孩想出的招数,一时甚至这栋寂静的宅院都仿佛有些亲切起来。

    她再次轻轻敲了敲,这次柔而不散的真气贯入双指,“哗啦”一声,潮朽的墙面塌了下来。

    一方沾满尘土的盒子露了出来。

    李缥青将其取出,抚了抚尘土,放在桌上缓缓打开了它。

    又是一沓一沓的纸墨。

    只是并非衣端止屉中那样的书册了,而是大小形制不一,乃是层层叠叠的笺子,底下倒也有两本册子,好像还埋着一方卷轴。

    李缥青拿起浮头儿的一张,怔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这方盒中盛装的是什么。

    情信。

    累累的情信。

    “山眉海目,一见如新;人言姑射,我谓洛神。”

    就如此短短的一张笺,以两句含蓄得体的递交展开了这段情缘。

    李缥青一一看着,这些信件从驰龙辛亥之春始,至驰龙壬子之冬止,历时近两年,渐渐拼凑出了这段情事的起承转合。

    驰龙辛亥之春,衣家齐云商会的大掌柜病退,临时顶上来一位年轻女子,代他参加了那场相州城最大的雅集。

    谁也没有见过这位女子,谁也没有见过这样幽仙冷飘的气质,在这场与之无关的集会中,这位女掌柜却几乎夺得了全场的目光。

    在接下来十多天里,衣丹君仍然执掌商会,迎来送往了许多人,也收到了数以十计的递交,有阔绰的邀请,有炫才的情诗,有长长的倾吐在这些纸墨中,一张短短的笺子有些突出,仅有十六个字,落款一个“见风斋居士”的号,再无其他。

    衣丹君稍微多看了两眼,同样未作理会。

    此后未收到回复的信主也再未递过信笺。

    大约一个月后,衣丹君点验仓储,几幅灵气盎然的画作深深吸引了她的眸子,意气之灵动、笔技之老辣简直像老躯中生了颗怦热的童心。她翻出了此人由来递售的画作,一幅幅地瞧了一遍,记下了“西方恬”这个名字。

    于是下一次,这位画师前来递售画作时,衣丹君见到了他的真容。

    既不老辣也不少年,男子长相清俊,嘴角时刻准备抿出的笑容又显得真诚温和。

    两人聊了许久画上的事情,与外热内冷的衣承心不同,衣丹君其实是外冷内热,在这场愉快的交谈快要结束时,她终于忍不住含笑关心这位新结识的朋友遇到了什么好事情,何以半天下来,总是屡屡合不拢嘴。

    于是男子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曾经给她递过的那张笺子。

    衣丹君惊讶之中又有些懵然:“西方先生,你这么多幅画上也没见那个斋号啊。”

    “哦,我没取过那种东西那个是我当时现取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觉得有个斋号显得雅一些。”

    于是衣丹君知道了,男子身上和灵气混合在一起的,与其说是老气,不如说是呆气。

    此后衣丹君没再提起此事,西方恬则来递画的频率多了些,每次两人都聊上一阵,终于在辛亥年立秋这一天,两人谈起关于秋色画技,西方恬斗起胆子,邀请了女子前往薪苍山边上观他摹画秋景。

    衣丹君含笑同意。

    到了山上,西方恬铺纸研墨,衣丹君在一旁瞧着,然而男子画了两笔,却说从未在人眼皮底下动过画笔,实在有些不适,衣丹君便善解人意地坐到了一旁。

    然而这瞧如呆呆君子的男子此时却忽然展露了他灵动的野心——半个时辰后,当女子应呼来看时,上面绘制的初秋之景固然传神,却只是一个背景,他真正精心的笔触落在了偏坐静读的女子身上。

    男子精妙要到的画技根本不必任何语言的解释,画中一切的色彩与景物都在向女子的身影倾倒,这根本不是什么秋景,分明是他精心的预谋。

    衣丹君看着这幅画,第一次移了下目光,轻轻抿住了嘴唇。

    西方恬笑嘻嘻地看着女子,在画上题下了这一幅的名字——《辛亥秋为丹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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