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沙漠决战（二）
尽管卡拉迪亚大陆南面是波光粼粼，在太阳下宛如一块块夺目宝石的温暖的珀拉斯海，北面是终年寒冷刺骨，却依旧存在不少天然不冻良港的比亚里海，以及免于直面冷气流，因而纵使寒冷却仍旧有着很大航运价值的拉科尼斯湖，西面则是沙拉斯湾和一望无际的广阔西海和北海，可或许是成长于大陆和森林，信奉传统自然神灵的原住民们对于波浪涛涛的大海毫无兴趣，又或者是当时落后的工艺无法制造出合格的远洋舰船，引出，历史上有记录的关于帕拉人和巴旦尼亚人的海军舰船，只有存放于卡·班赛斯城机密仓库内的关于那位传说中的已逝至高王蒙的庞大舰队。
然而遗憾的是，哪怕是这独一无二的有关于前帝国时代的海军记录，巴旦尼亚人的书籍上也只有至高王蒙率领他的舰队远渡重洋惩戒他的敌人的记录，至于建造这些在巴旦尼亚人口中传的神乎其神的战舰的方法，书籍上则是只字未提。
而后在南部的帕莎人和阿塞莱人建立了属于他们的以古亚兹城为中心的，势力范围囊括整个沙拉斯湾和半个珀拉斯海的庞大商业共和国，但是有关这个共和国的舰队记录也和巴旦尼亚人几乎如出一辙，都是只能找到其相关战绩，至于其余的建立时间、船只建造方式等详细信息则是无从查询。
而直到卡拉德人的伟大开国皇帝卡拉狄乌斯带着他的族人和其他愿意追随卡拉狄乌斯的氏族于沙拉斯湾登陆，并在当地建立第一个卡拉德人的殖民地后，整片大陆上第一支有详细书面记录和相关记载的舰队才正式出现。
卡拉德人凭借他们在沙拉斯湾建立的海军击败了当时的古亚兹商业共和国的庞大舰队，彻底掌握了卡拉迪亚大陆西南部海域的制海权，而后以珀拉斯海贸易路线带来的巨额利润为支持，卡拉德帝国的扩张进入了快车道，而卡拉德样式的舰船也开始出现在卡拉迪亚大陆周围所有可以供船只航行的海域中。
如今，除了北海和比亚里海中肆虐的海寇外，西海，拉科尼斯湖，珀拉斯海，俄尔堤西亚湾，沙拉斯湾你所能看见的舰船，无一不是改良自，或是直接继承的当年第一代的卡拉德帝国舰队。
而其中阿塞莱人的战舰尤其具有自己的特色，在仿造帝国战舰的时候，阿塞莱的奴隶主们在详细的算了一笔账之后，果断放弃了舰船上繁琐的用来控制船帆的绞绳系统，直接选择了在船两侧开出数十道口子，以鞭子为开关，驱使着数目庞大的奴隶用他们的汗水来换取船只行进的动力。
但这一招在平日里风浪极少的珀拉斯海中居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长久和帝国人的海战对抗中，凭借着那些巨大的船桨，阿塞莱人往往能够迅速靠近帝国人的巨大战舰，而后进行他们最为擅长的跳帮战。
而帝国人的战舰受限于风帆系统无法在风力平稳的情况下完成船只的加速，而船只上搭载的弩炮对舰船的杀伤力不高，弩炮箭矢射击造成的对舰船的创伤也能在很短时间内修复，最后为了应对阿塞莱人的跳帮战，帝国人不得已在船只上加装了喷火筒来发射那些灼热致命的帝国火油。
但是这样做的风险也是很大的，毕竟帝国人的船只也是木头做的，火油这种东西，即便是帝国人自己也没办法做到百分之百控制，一旦火油溅射到了干燥的船舱内部，那样的后果是无法控制的。
曾经就有不少帝国人的舰队在对抗阿塞莱人时，发射火油焚烧对方舰船的同时不小心也点燃了自己的舰船，其中最着名的案例，则是战功赫赫，击沉了五十七艘阿塞莱战舰的功勋舰船“湖盐号”。
而听名字也能知道，这艘战舰正是来自于俄洛斯所在的墨斯特里塔洛斯家族。
而“湖盐号”的沉没，亦是俄洛斯内心无法迈过的一道坎。
作为整个帝国最富有，最有权势，兵力最强，声望最高的家族之一，俄洛斯从一出生开始就享受着他父亲给他安排的整个大陆最为顶尖的教育资源。
教导他骑术和剑术的老师是蝉联数届全帝国竞技大赛的冠军，教导他统御之术的老师是帝国西部一位久负盛名的元帅，此人亦是加里俄斯的老丈人。
俄洛斯的父亲凭借着他家族堆积如山的财富和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人脉为年幼的俄洛斯安排了最好了老师，但是在这些老师之中却还是不乏一些纸上谈兵的货色，比如教导他战术的那位老师。
此人后来在涅雷采斯老皇帝委任的一次外出对斯特吉亚人的小规模讨伐中埋葬了皇帝交给他的一万帝国士兵，而与之相比，斯特吉亚人却是毫发无损。
这也不得不迫使老皇帝重新上阵，在战场上击败了瓦丁斯拉夫，亲手夺回了属于帝国军团的荣誉。
可是即便是那人也依旧有着很多的闪闪发光的头衔，但是在俄洛斯诸多老师中却有一个人和那些名头一大堆的人不同，一身破烂皮甲的他站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之中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名叫德罗蒙的中年人，是墨斯特里塔洛斯家族海军的一名船长，也是俄洛斯的父亲为俄洛斯找来的海战老师。
起初俄洛斯很是看不起这个衣着破烂，浑身酒臭的邋遢大叔，然而很快，俄洛斯就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名中年人不仅看上去与其他老师不一样，他的教学方式也是独树一帜，当其他老师还在用沙盘和木马，木剑这些假把戏来教导不满十岁的俄洛斯那些相关知识时，德罗蒙为俄洛斯上的第一课，便是将年幼懵懂的俄洛斯带到了那艘巨大的“湖盐”号上。
“我没上过学，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些老师是如何去教导你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的，”俄洛斯至今还记得当年自己的老师将脸色惨白的自己从摇晃不止的舢板上拉到庞大的‘湖盐’号上时和自己说的话。“所以，我的教学方式也不会跟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老爷们一样，当年我曾在帝国军团里服役的时候，我的十夫长曾经在训导我们时说过，即便你佩着这个大陆上最为锋利，装饰最为华美的宝剑，披挂着数十名铁匠倾尽心血，用最好的材料打造出来的宝剑，可是如果你连鸡都有杀过，那你就跟那些穿着破烂衣服，手拿粪叉的农民没什么区别，他说的很好不是吗？所以，既然老爷让我来教你怎么打海战，那么你就应该先知道船长什么样，知道对方的战舰沉没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壮观的场景。”
那是俄洛斯终生难忘的一次经历，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德罗蒙就带着俄洛斯在珀拉斯海上漂泊了整整一个月，一开始俄洛斯还因为初次登船而不可避免的头晕目眩呕吐不止，他那时不止一次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这片海域，这艘破船和那个该死的海战老师，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俄洛斯真的在这方面有着什么天赋，在不到七天后，俄洛斯就已经神奇的完美适应了海上漂泊的生活。
这也让那些水手和德罗蒙都对俄洛斯另眼相看起来，他们也不再像一开始一样嘲笑病怏怏的俄洛斯，而是开始正式接纳俄洛斯作为他们这一趟海上之旅的伙伴。
恢复正常的俄洛斯也开始对船上的设施和沿途壮丽的海景感兴趣起来，他如同初入大城市的乡野小子一般好奇的看着船上的所有设施，哪怕是船员调整绞索机关的枯燥过程，他都能津津有味的看完全部，甚至其中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还会让船员重新再给他演示一遍。
‘湖盐’号这一趟的出航是为了应对沃斯特鲁姆方面报告的海域南部出现的海贼，然而或许是‘湖盐’号的庞大舰身吓得那些海贼们都躲了起来，也可能是沃斯特鲁姆海关方面的情报有误，‘湖盐’号在相关海域巡逻了半个月，最终却依旧没能发现对方所说的海贼。
但是就在德罗蒙准备带着舰船返回拉文尼亚港时，一向平静的珀拉斯海却毫无预兆的兴起一阵暴风雨来。
年幼的俄洛斯哪见过这样骇人的场景，吓得直往自己的船舱里钻，然而德罗蒙却一把将吓成鹌鹑的俄洛斯拉了出来，随后，俄洛斯就见证了一幕自己此生难忘的场景。
远处，翻滚的海浪和沉沉的乌云几乎快要连在一起，整艘战舰的周围都是黑沉沉的压抑场景，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甲板上，混合着翻滚不止的巨大浪涛，如同深海中伸出的数只巨大触手死死抓住战舰的四周，想要将战舰彻底拖入深不见底大海之中。
然而面对这一切，德罗蒙船长却是毫无惧色。
他毫不在意的一手拎着俄洛斯的衣领，一手抓着一个玻璃瓶装的葡萄酒，他一口将瓶口的酒塞咬开，接着将酒瓶内的酒液一股脑的往自己嘴里灌。
猩红的酒液顺着德罗蒙的胡须流下，德罗蒙一口气喝掉了一半的葡萄酒，接着畅快的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他立刻指着那些忙碌不已的水手们大声吼叫道
“哦！该死的！你们这些懒惰，肮脏，浑身都是浓烈恶臭的死猪，赶紧挪动你们那被海神诅咒了的臭脚，可别像我手里这个愚蠢的小鬼一样钻进船舱然后被摇晃不止的桌椅磕破了你们那该死的脑袋！不然德罗蒙老爷的鞭子就会毫不犹豫的抽断你们的背脊！”
接着，德罗蒙一个箭步跑到船舵后，将手里的葡萄酒全部喝完之后，一把将空瓶子丢进了翻涌怒号的海浪之中，哈哈大笑着说道
“拿去吧！我亲爱的海神，这是你最忠实的子民孝敬您的礼物，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德罗蒙不再拎着俄洛斯的衣领，而是一只手死死抱住俄洛斯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舵，冲着忙碌的水手们继续大声吼道
“该死的！那可恶的败血症真应该夺走你的灵魂，不然我就不用看见你这愚蠢的行为，打死结！死结！克洛德，如果你继续这样娘们唧唧的给绞索打结的话，我发誓我会把你的身子拧成好几个弯死死绑在桅杆上！”
被点到名的水手立刻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的绞索牢牢的绑在对应的地方，接着德罗蒙继续指挥着忙碌的水手们，在一番调整后，水手们开始变得井井有条起来，然而即便他们将所有能做的全部做了，暴风雨却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
一些水手们甚至互相将队友们绑在船杆上，默默祈祷着能以此躲过这场暴风雨。
然而德罗蒙却依旧毫无依托的站在船舵之后，他的头发已经被海水和雨水打湿，数搓发丝粘在一起，死死的扒在他的脸上。
此时，德罗蒙却看向被自己死死抱在怀里的俄洛斯，满脸笑嘻嘻的向他问道
“小子，你觉得我们能活过去吗？”
俄洛斯闻言愣愣的看着德罗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德罗蒙见状却又是大笑不止，他迎着猛烈拍来的雨水和海浪，毫无惧色的直视前方
“小子，你记住！舰船是人类创造的在大海上的移动陆地，所以只要我们还在这艘船上，我们的命在我们自己手里，在我们勇敢的水手手上，在这里，我们的命不归海神管！”
豪情万丈的话语久久回荡在俄洛斯的耳边，那一刻似乎连那肆虐的浪涛声都显得暗淡无比，俄洛斯看向头顶的德罗蒙，此刻只觉得他如同神明一般熠熠生辉。
最终，舰船成功的挺过了这一次暴风雨，而对这位邋遢不修边幅的老师，俄洛斯也开始产生了一种名为崇拜的感情。
然而在后续的学习中，俄洛斯也开始了解到了帝国战舰面对阿塞莱人的跳帮战时在设计上的不足，但是当时他还未成年，对家族事宜也没有话语权，因此他只能将这些想法一一和自己的老师德罗蒙述说，而对此，对方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
“那就试试。”
那就试试，俄洛斯开始在‘湖盐’号上试验自己的想法，那艘舰船也承载着俄洛斯的梦想和雄心壮志。
然而，当俄洛斯成年礼那一天，兴高采烈的俄洛斯终于拿到了他父亲批准的全面改造‘湖盐’号的文书，却得知‘湖盐’号和自己的老师德罗蒙已经响应皇室战争号召，前往泽翁尼卡和帝国海军大部队汇合了。
俄洛斯只好每天待在拉文尼亚港口等待着‘湖盐’号的归来，然而半个月之后，帝国的信使来到了拉文尼亚港，传达了‘湖盐’号沉没的噩耗。
她在前往泽翁尼卡的路上遭遇了撒拉纳的海上巡掠队，面对整整十七艘舰船的围攻，包括‘湖盐’号在内的五艘帝国舰船不得不将所有的喷火筒全部装上来应对阿塞莱人的跳帮战。
最后，帝国舰船成功击退了阿塞莱人，但是其中体积最大，最为着名，也是最为阿塞莱人记恨的‘湖盐’号遭到了最多的攻击，反复喷射的喷火筒最终导致火油溅射，引燃了‘湖盐’号。
而由于其余战舰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无法腾出太多功夫来帮助落水官兵，最终‘湖盐’号上的官兵只有十七人生还。
而俄洛斯的老师德罗蒙先生，也不幸遇难。
……
思绪被拉回到现在，俄洛斯看着已经遥遥可见的加西拉港口和停泊在港口的庞大阿塞莱舰队，手掌缓缓的拂过脚下舰船的船舷，嘴中喃喃道
“老师，你看，我把她做出来了，今天，我要让阿塞莱海军，彻底成为历史。”
说罢，俄洛斯转过身子，气沉丹田，冲着身后的水手们大声吼叫道
“哦！该死的！你们这些懒惰，肮脏，浑身都散发着强烈恶臭的死猪，赶紧挪动你们那被海神诅咒了的臭脚，马上给我手脚并用的回到你们的对应位置上去，不然俄洛斯老爷的鞭子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抽断你们的那该死的背脊！”
……
数年后，在俄洛斯主导下已经全面换装战舰款式的蒙兀特舰队抵达俄尔堤西亚海湾的那一天，看着那些庞大的舰船，敌方舰队的司令面带惊恐的询问起手下那些舰船的名字时，听到的回答则是
“那是德罗蒙式战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