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帝国军人
当发现阿塞莱人的时候,克洛托耳已经无处可逃了。
在一开始,伽里俄斯交给克洛托耳的任务便是阻断瓦兰迪亚人退往萨哥特城的道路,因此克洛托耳带领的部队只有步兵和轻骑兵。
而轻骑兵终究不是具装骑兵那种武装到牙齿的钢铁怪物,且不说能否突破瓦兰迪亚人的长枪和斧枪方阵,光是那些直直射过来的弩箭都足以洞穿轻骑兵的躯体。
因此,在伽里俄斯用尽浑身力气才重新将溃散的帝国军团重新整合起来时,却无意间让瓦兰迪亚人将自己与克洛托耳的部队隔绝开来了。
而当伽里俄斯带着部队返回之后,心有不甘的瓦兰迪亚人和阿塞莱人一转头,便看见了出现在自己后方的克洛托耳部队。
对于瓦─阿联军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惊喜。
论份量,这支深陷自己包围的帝国部队足足有一万人,论兵种,这支部队里面连一个适合突围的重骑兵都没有。
此时克洛托耳的部队落在瓦─阿联军眼里,就如同一只落入狼群的巨大肥羊。
德泰尔和温吉德几乎是同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由于之前的乱战,以及发现阿塞莱人之后尝试性的突围,克洛托耳手里部队的阵型已经散乱,面对瓦─阿联军迅猛的进攻,帝国军团毫不意外的出现了进一步的混乱。
克洛托耳此时内心无比的沉重。多年军旅生涯的经验告诉他,这无疑是必死的局面。
深入敌后,友军撤退,人数悬殊。
自己的眼前几乎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光亮。
然而面对如此危局,克洛托耳却依旧表现出了一个优秀指挥官应有的素质。
纵然知道现在的局势几乎无解,但克洛托耳从来便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帝国的军人,宁愿战死至最后一人,也绝不未战先降。
瓦兰迪亚骑士和阿塞莱法里斯的骑枪几乎近在咫尺,克洛托耳却临危不惧,他催动胯下战马,挥舞手中长剑,游弋在士兵之间,口中高喊着结阵的命令。
士兵们被自己的指挥官所感染,原本慌乱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便一扫而空,克洛托耳此行所率部队几乎全部都是狄俄尼科斯家族的士兵,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展现出了他们高水平的训练素养,硬生生在骑枪刺破他们头盔的前一刻组成了坚固的阵型。
“该死的!”
德泰尔见状不由得暗骂一声,骑士冲锋时的威势何等骇人,轰隆隆的马蹄声裹挟着劲风向你扑面而来,正常人见到这一幕不吓尿都算是勇敢过人了,可这支帝国部队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阵型。
德泰尔扪心自问,自己在发现这支孤军之后的决定已经足够果断,骑士的铁蹄几乎是转瞬即至,这么短的时间内,哪个指挥官能反应过来,还英勇无畏的一马当先收拢自己的部下?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此时那个一身戎装,手持长剑,英姿飒爽的身影此刻死死萦绕在德泰尔的脑中,就是这个人,完成了这种堪称奇迹般的结阵。
“狄俄尼科斯……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狄俄尼科斯家族的族长,帝国在册的,涅雷采斯皇帝亲自授勋的将军,克洛托耳。”瓦尔坦望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场景,面色有些凝重“毕竟换作他人,伽里俄斯不敢托付这样危险且重要的的任务。”
德泰尔当然知道克洛托耳的名号,同时内心也按捺不住的狂喜。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这一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俘虏这样一个帝国闻名遐迩的大将军?
也不怪德泰尔这样想,因为哪怕克洛托耳完成了对这一次堪称致命的冲锋的抵御,但是现在的情形依旧不容乐观。
自己依旧身处敌后,对方人数依旧数倍于己,并且最要命的是,在骑士冲锋之后自己重新整合队伍的这一档口,瓦兰迪亚军队和阿塞莱军队已经完成了对自己部队的半包围,最要命的是,南边通往于桑克堡和沙拉斯的山脉缺口,如今已经被阿塞莱人堵住。
还不等克洛托耳重新评估当前的局势,瓦兰迪亚人的弩矢和阿塞莱人的箭矢便如同满天飞蝗一般朝自己袭来,而在这漫天箭雨之下,敌人的步兵军团正在有序的往前推进。
“稳住阵型!”
克洛托尔对着身旁的士兵大声吼道,事到如今,就连克洛托尔本人也放弃了马匹,手持一支帝国投矛,拿着盾牌和自己的士兵们一起严阵以待。
这样做的效果也是很显着的,士兵们看见自己的将军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此时也士气高涨,同仇敌忾。
然而克洛托尔却依旧明白,自己这一举动或许可以鼓舞士气,但是在这样一个几乎毫无生路可言的局势面前,自己又何尝不是螳臂当车呢?
可是克洛托尔却依旧这么做了,只因为他是帝国的将军,是帝国的军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塞莱人的步兵却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支马穆鲁克骑射手部队从军阵中纵马而出,肆无忌惮地朝着没有任何远程打击能力的克洛托尔部队宣泄箭雨。
“阿塞莱人在干什么?”德泰尔有些愤怒的质问着身边的护卫,随后又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咬牙切齿道“他们这是侮辱,对一个军人的侮辱!”
德泰尔何尝不知道那些阿塞莱人的想法?这一举动往好听了说是节约兵力,是爱兵如子,可阿塞莱一个拿着奴隶上战场的国家,何时又把这些士兵当人看过?
无非是辛苦谋划这么久,最后却收获甚微,内心有所不满,干脆把这些年在帝国人那边受到过的气一起撒在眼前这支部队身上。
“懦夫!”德泰尔骂了一句,随后转身下令道“去跟贝尔吉尔说,让他带着手下的步兵往前压,另外警告温吉德,要是他们那些不长眼的奴隶骑手有一根箭射到了我的士兵身上,就别怪老子翻脸!”
温吉德这边发现瓦兰迪亚人的步兵在迟疑之后依旧选择了向前压时有些不屑,他鄙夷的说了一句德泰尔道
“装什么清高?”
不过牢骚归牢骚,毕竟不管怎么说两人现在是盟友,而且这场战争本来帝国人针对的就是阿塞莱,瓦兰迪亚随时可以撂摊子走人,德泰尔可以不给温吉德面子,温吉德却不能这样做。
“步兵前压,让骑射手撤下来。”
随着温吉德的命令,两国步兵重新恢复了压向帝国军的态势,而此时原本有些羞怒的克洛托尔在看见阿塞莱骑射手居然又重新退了下去之后有些疑惑,他透过盾牌缝隙深深看了对面一眼,心中得出一个结论
“这对盟友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坚固。”
然而想归想,克洛托尔目前要面对的依旧是数倍于己的敌人,他得先应付完眼前的危机再说。
战场上,步兵之间的绞杀是最血腥,也是最残酷的,双方步兵鏖战到一定程度,那时再多的兵法也好,阵型也好,都没了用处。
士兵重复着手中杀人的动作,直到手里的武器越来越沉重,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最后当你再也无法提起手中的武器时,敌人就会将你的生命收割,化为自己军功章上的点缀。
克洛托尔现在就面临着这样无奈的局面。
自己纵使可以凭借着手下士兵高水平的战争素养和令行禁止的有素训练,在绞杀一开始时或许可以占据优势,而事实也确实这样,前期瓦兰迪亚人和阿塞莱人展开了几乎疯狂的扑杀,骑士和法里斯们也见缝插针,不断消耗着帝国军团的力量,可是那个可怕的盾墙似乎是铁铸般,直到现在都岿然不动。
然而他们也只能撑到这一步了,德泰尔波澜不惊的看着眼前的战局,随后挥了挥手,步兵让开了一条道路,而在那道路的一段,德泰尔右翼始终按兵不动的重骑兵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克洛托尔现在已经几乎力竭,他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刀,也记不得这是第几个被自己砍下脑袋的敌人,他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从熟悉到只见过几面,从只见过几面到完全陌生。那一张张坚毅沧桑的面庞一一倒下,而那些稚嫩年轻的面孔却依旧毫无惧色。
手中长矛折断了好几根,双眼也几乎一片血红,他不知道自己这边有多少人阵亡,他也没敢去一一计算。
然而他依旧是发现了那一支许久未动的骑兵,在步兵的清扫下已经开出来了一条平坦的道路,畅通无阻的直直对着自己。
“真是,真是一条,适合骑兵冲锋的道路啊”克洛托尔脑子混乱的想着,可他依旧本能的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矛杆上已经满是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士兵溅射上去的。“结阵!所有人!结成盾阵!”
克洛托尔大声喊着,几乎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可他却没有听到往日熟悉的,盔甲的甲片互相碰撞,沉重的脚步踏着地面的声音,克洛托尔略带疑惑的回过脑袋,却发现那些自己几乎都可以叫的上名字的,再熟悉不过的将士们,此刻却只是张着一双双麻木疲惫的眼睛看着自己。
克洛托尔仿佛被这一幕给重重的锤击了一下,他有些心疼的放下武器,双手捧着一名名士兵满是污渍血迹的脸庞,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崩溃的放声痛哭起来。
这个面对着巴旦尼亚大军围城拉革塔没有哭泣,自己的父亲战死在沙场之上也强忍着们没有掉下眼泪的男人,此刻看着自己麾下几乎十不存一的,和自己出生入死多少次的战友们,却哭的如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将军”一名士兵牵着一匹战马走到克洛托尔面前,“属下截停了一匹战马,还请将军撤回色雷托克,属下将以自己的性命掩护将军撤离。”
克洛托尔看着眼前这名士兵,他记得他,一个新入职自己近卫军的士兵,他记得他,一个年轻腼腆的孩子。
“不,克雷斯尔,我不走”克洛托尔擦干眼泪,转头看着身后的士兵“我不走,巴旦尼亚人大军围困拉革塔的时候我没走,皇帝战败,我们孤军深入巴旦尼亚的时候我也没走,如今我又岂有遁逃之理?!”
克洛托尔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将马儿赶走
“告诉我我的孩子们!你们每个人穿上这身代表着帝国军人荣誉的军装时,对着双头鹰曾许下的诺言!”
克洛托尔振臂一呼,
“帝国没有投降的将军,只有战死的军人!”
士兵们纷纷热泪盈眶,举着武器高声喊道
“死战!死战!”
克洛托尔调转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冲向瓦兰迪亚的骑士
“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
寥寥千人,此时齐声高呼的气势却仿佛万人大军。对面的德泰尔抬起头叹了口气道
“瓦尔坦,你说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执着愚蠢的人?”瓦尔坦没有回答,却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德泰尔却继续说道“或许这才是我们惧怕帝国的原因吧。”
号角声响,骑士催动马匹,向着迎面而来的步兵冲锋而去。
呜呜————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此时东南方向却又传来一声号角,德泰尔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回过头看去,只见一支具装骑兵正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德泰尔认得那面具装骑兵队伍高举的旗帜,他再熟悉不过了。
“伽里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