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间溪
王宇将猫咪杯放到了圆桌上。
他听见杨午野的打趣,揉了揉眉心,也是颇为嫌弃生物共生所的压榨:“确实,不干人事啊这些人。”
一个电话就把他抓过来进行审判,说是什么老所长托的关系。他就知道是杨午野。
“流程你很熟悉了。”王宇陷在椅子里,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坐吧,挺舒服的。”
杨午野坐在他对面,看着冒着热气的猫咪杯:“王医生喜欢猫?”
“还行吧。养过几只,后来死了。”王宇说,“你渴吗?这里有热牛奶。”
杨午野点了点头,又问:“我们不是要体检吗?”
“害!不着急。”王宇将早准备好的高脚杯递给杨午野,“这里的布置每天一换,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白嫖谁不乐意嘛。”
杨午野尝了一口,浑身都暖洋洋的,奶香很浓,但不会甜得发腻。
她同样舒服地陷在软软的椅子里,享受安静的片刻后,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我听说,这个体检时好像对我身体进行检查,看有没有伤?”
“差不多吧。审判室里什么都能看见。身体检查是一部分,心理测评才是防恐部想要的。”王宇这时候突然知无不谈起来。
“心理测评就是之前搞的那一套,新人都必须做一遍。哎呀每个从这道门进来的时候都像你一样懵懵的,出去的时候恨不得拔腿就跑。有些直接吓傻了,精神力重创,好半天缓不过来。”
杨午野饶有兴趣:“你这么厉害,也还要在运动会兼职npc?”
“我是被骗过去的。”王宇唉声叹气,“结果晚上还要加班。之前把雌蛛砸向你没办法,这是上面规定的。”
杨午野表示理解:“工作需要嘛。”
“杨同学,我就喜欢你这样大气的!”王宇猛拍桌子,吓了杨午野一大跳,“生活所迫啊,大家都只是个打工人。那些新人看着我表面威风,实际上呢,我只是个审判室的代理人,负责开门把你们放进去,再传输测评结果,根本干涉不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防恐部那些人呢,就喜欢欺负新人。什么招呼都不打就把你送进来心理测评。”王宇开始拉踩,“要不要来生物共生所?这里我熟,以后咱们也能有个照应。”
天花板的灯突然红光闪烁。
王宇“啧”了一声:“还不许我说你们坏话了?”
怪不得把自己摘干净,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
杨午野斟酌了一下:“但是你现在还在给我做体检呢。”
“怎么了?觉得我不干正事,不靠谱?”王宇了然,“那你就错啦。我效率高啊,很快就做完工作,难道上赶着没事给自己找事做?”
“这样领导就会觉得你工作量不饱和吧?”杨午野看着王宇僵住的表情,觉得自己戳到他的痛处,她暗戳戳地报复之前王宇将雌蛛砸向她的事情,继续扎心,“你看,你现在不就在加班?”
王宇深深吸气。
他拿起猫咪杯子喝了口水,露出杨午野无比熟悉的和善笑容:“那我们还是开始体检吧?杨同学。”
“……”
感慨了一下王医生的变脸速度,杨午野缓慢点头。
“我之前进过审判室,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一样。雌蛛进行了精神干扰,主要针对的是觉醒异能。这一次由我来开启,主要进行全面检测。”
“看着我。”王宇的声音带上了独特的磁性,杨午野没有防备,抬眼看见他深邃的瞳孔。
接着,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杨午野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在一片雾白的空间里。
上一次来,她更像是在梦里,做的事情完全不经思考。
现在不同了。
杨午野低头,看自己伸出的双手。
审判室在王宇的描述里,是一个绝对诚实的空间,能窥探所有秘密。她现在拥有了意识,能不能进行伪装?
这是绝对纯白的世界,没有边界,没有支撑点,入目白茫茫。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处处传来。
“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杨午野索性就地而坐,她撑着半边脑袋,随意找了个理由:“我社恐。”
她说完那句话后,这片空间没有反应,静悄悄的。
就在杨午野快要无聊得睡过去时,那道声音重新响起:“检测到认知错误。请重新回答,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看来它能够分辨是不是真实的感知,并且不能识别进来的人。否则,杨午野一进来就能检索到正确结果。
又编了几个回答,得到的回复没有改变。杨午野这才说道:“我恐高。”
话音刚落,她的脚底突然腾空。
这片没有坐标的空间里,杨午野居然能清晰地感知到下坠。
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甚至在享受被引力牵扯的推拉。
她是真的恐高吗?
然而审判室确实是这样裁决的。
在一遍遍的失重感里,出现一个瞬间,那个瞬间里,杨午野能隐约听见外界的声音。
“……迪亚诺亚的回复呢?”
是王宇,似乎在跟谁打电话。
意识回笼,杨午野也不着急睁开眼睛。
“判断时间失误?这可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王宇应该是嘲笑了一声,“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在制造一个垄断的信息源。”
“周围?周围有人啊,不过她在审判室里,听见了也记不起来。哎呀哎呀,我知道分寸。”
“我看她眼皮在动,应该快醒了。先挂了。”
杨午野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这才悠悠转醒。
“你结束了?”王宇把手机放回兜里,神情自然,“这次也挺快,刚好一分半。”
他闭上眼,似乎在脑子里看什么东西,照着里面的提示说话:“让我看看你的伤……皮外伤有点多,不过问题不大。膝盖有些剐蹭,手臂肌肉用力过度,体内寒流侵入,最近注意别感冒了。”
“不错啊。”王宇惊讶地夸赞,“我还以为你起码会内脏错位。”
杨午野不是很想理他。
她站起来:“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了。”王宇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没有抬头,“请自便。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受到的伤不需要我为你动手术。”
“借你吉言。”杨午野客气地说,随后一把推开门。
门外,林间溪一听见杨午野出来的声音,便颇有些心虚地迎了上去。
她眼神飘忽地询问:“杨同学,你还好吗?”
林间溪长得很漂亮,而她的美貌不具有任何攻击性。杨午野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对方的愧疚心。
于是她轻轻地说:“没什么。我还可以。”
林间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往,异常担忧地望着她,催促说:“我们快去检查吧。”
完了。这孩子都被折磨得麻木了。林间溪忧愁地想。
之前从审判室里出来的新人一个比一个能嚎,痛哭流涕才是常态。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必须通过哭泣将气管的杂物排出。毕竟是直面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林间溪看着神情恍惚,呆滞麻木的杨午野,更感自己的惨无人道。
一个好端端的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怎么就被他们摧残成了这种样子?
林间溪的语气更加温柔,哄小孩一样劝着杨午野:“走吧,杨同学,我牵着你?”
杨午野顿了一下,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后退一步:“不用了不用了。”
看着杨午野警惕的眼神,林间溪有些心碎地说:“好吧。”
她们进了电梯,林间溪掏出小巧的黑色卡片刷了感应器,按下五层。
跟一层一样,这里仍然只有值守的武装士兵警卫。她们走到创伤外科,这次是真正的普通医生了。
医生穿着防护服,小心地卷起杨午野的裤脚,查看膝盖的伤疤。早在半小时前,杨午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以为没有大碍,看见触目惊心的伤疤时,吓了一跳。
这个伤是之前从天上冲撞进广播站时,磕碰到了电子台的棱角。杨午野当时急着找李思琦,虽然很疼,也一直忍着。她没想到是碗口大的伤,虽然已经结茧,深红色的瘀血仍然看着很恐怖,让医生都忍不住提了几句:“小同学挺能忍疼啊。”
“还好。只是走路有些不舒服了。”杨午野说。
“我先给你碘酒消毒,看看有没有积液,如果有的话,还得把里面的积液放出来,怕之后会堵塞肿胀。”医生去隔壁拿了酒精棉签和药瓶,“可能有些痛。”
“怕疼的话,跟我说一声。”林间溪看着乖巧的杨午野,和膝盖上那么一大片的伤口,心里不是滋味。
杨午野轻松地笑笑:“我最能忍痛了。”
说话间,医生已经擦拭了一圈膝盖的血疤,力道也放得很轻。他捻着棉签在伤口边沿碾了几圈,随后扔进垃圾桶。
杨午野的脚放在病床上,医生调整了坐姿,更方便地观察她的伤口。
他按压了几下杨午野的膝盖,有明显的波动感,就像一块木片漂浮在水里。
“有些麻烦。”医生站了起来,“跟我来,你得做个膝关节抽积液。”
杨午野懒得将裤脚放下去,林间溪扶着她,跟在医生身后,去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房间里的设备更为专业,里面站着个同样白大褂的年轻人,在翻阅手上的资料。
“正好,小翁,你给我搭把手,给这个小同学做膝关节抽积液。”医生说。
年轻人听见门外响动,他抬头望向来人。他的面孔杨午野同样十分熟悉。
是上午在操场体测时,王医生的助手。
然而林间溪看起来比杨午野还要惊讶:“翁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