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下山上
薛东篱与苏半城行至玉珠峰半山，这里已经远离了金殿，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守门力士，这位曾经学宫中最博学者，很久没有出过昆仑，若不是平日上课的时间，他罕有下山的时候。
他手指着山下，问道：“你说，现在山下面是什么样子？”
苏半城也有些恍惚，昆仑好像有某种魔力，让山上的人不曾去思考山下的样子，他回答道：“山下面，山下面少了一丝麻木，多了一些生气吧。”
薛东篱饶有兴致的问道：“麻木？生气？何解？”
苏半城斟酌片刻，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他这四年虽然生活在山下，但到底是一个人生活，与他人交谈的也不多，忽的想起了楼梯间递给自己酒瓶的小女孩儿，好像确实多了一丝生气。
“你对下面的了解难不成还没有我一个山上的老头子多，你这些年啊，还跟以前一样，冷冰冰的，除了跟我们几个老头子你还像个活人，其他时候你都像一台机器，没有活力，一点都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薛东篱摇摇头，竹杖在地上点了几下。
苏半城再次沉默，好像从记事起，自己就没有什么人可以交流，父母整天在实验室里忙碌，自己最常呆的地方就是洗衣机的滚筒里吧，好多时候一张纸片自己就可以玩儿上一天，一直到11岁开始，问天叛变，神陨之战打响，父母消失，自己也被打上了叛徒子女的标签，更没有人陪自己玩耍了，那时候开始，陪伴自己的只有灵魄，好在后来加入了执法局，认识了自己的队员，自己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有人陪伴是这么美好，但这美好被打破了，自己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不就是为了报仇么……
薛东篱带着苏半城继续向下，他努力在山路两侧寻找，“我记得这里原本是你们经常聚会的地方，宿舍里管的严，你们这些小滑头们就聚在这里，以为学宫附近清静，没有人会发现，其实老头子我就站在那上面，看着你们，每次你们走了以后，我就要给你们打扫好久，有一次你们跑的匆忙，山风来的又急，你们刚离开火苗就窜起了一人高，差点没把我胡子烧掉，你小子上课的时候还有脸问我为什么那日衣着不净，气的我当时就像让你去守山门，要是火真起来，烧到了在这附近闭死关的老家伙们，屠军都保不住你，还有那里……”
说到激动处，薛东篱甚至有些许哽咽，只是掩藏的好，但苏半城还是听出来了。
薛东篱背着苏半城擦了擦眼角的雾气，声音有些疲惫：“孩子，有些时候人是需要背负一些什么才可以成长，那日在英烈冢，作为学宫的祭酒，我告诉过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的内心不应该有愧疚，今天，我以一位父亲的身份跟你说，没必要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囡囡知道你这样也会难过的，她原来可是最喜欢跟在你身后让你给她撑腰的，我相信那日她站在你身前那一刻是开心的。”
到底是薛东篱老了，全然没有了多年前的气势，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失去了独生女儿，害怕再失去自己的学生。
苏半城沉声说道：“老师，有些事我要去做，也应当我去做，我比四年前更成熟了。”
薛东篱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叹口气道：“那天我见你在门口那副样子，真的恨不得从此不再认你，我最得意的学生荒废了他本应腾飞的四年时光，我以为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刚才你说你重修了秘典，说明你还不是无可救药，我们几个老头子没白让你回来。”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做么？”
薛东篱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平静的问道。
苏半城点点头，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薛东篱竹杖有规律的在地上敲击，山林中传来一声虎啸，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出现在二人面前，厚重的皮毛好似锦袍，四肢粗壮，尾巴如同一把钢鞭甩在树干上打落了一地白雪。
苏半城认出了它，这是公输野去长白山寻找矿石的时候捡到的一只虎仔，当初自己带着薛蓉几人出完任务后都会习惯性的给它在镇子上买两只叫花鸡。
抚摸着大虎的额头，薛东篱在虎口中拿出一个卷轴，低声说道：“我知道劝不了你，这个卷轴打开，就意味着你接下了这个任务，屠军的性格你知道，他不会允许任何接受任务的人中途放弃，除非死亡，他们这种一心侍剑的人，都是一根筋，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活下去。”
苏半城知道屠军当时在自己家里没有说实话，执法局再怎么衰败，他的底蕴也还在，不可能连一支突击小队都凑不齐，除非，他已经对整个执法局所有的人都不信任了，不然不会这样做。
薛东篱将卷轴递给他，释怀的说道：“到底是老了，那老小子把卷轴给我以后就匆匆离开了，我这段时间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给你，现在不用纠结了，拿去吧，打开看看，你就知道这卷轴的分量有多重了，有时候啊，我宁愿大虎把它嚼碎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它丢了，这东西你拿在手上，一定要找个安全稳妥的地方放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信你，换成我这个老头子都有些眼馋。”
卷轴明黄，上附金龙，封口处剑气凛然。
怕苏半城贸然打开伤到自己，薛东篱提醒道：“封口处屠军打上了封印，只有你的血才能开启，如果贸然打开，天象境的剑气可是可以削平玉珠峰的。”
苏半城知道厉害，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卷轴上，丝绸材质的卷轴遇血则展。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屠军下发的秘密任务，苏半城才确认屠军让他回来的真正原因：内查。
薛东篱眼神深邃，口中凌厉的说道：“我知道现在人心浮动，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屠军给了你最大权限，不客气的说，你连他屠军都可以暗中调查，这次内查，上不封顶，你能查出谁是内应，就把他揪出来，执法局内部也有好些年没见血了。”
卷轴内还包裹着一个更小的卷轴，苏半城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别费力气了，想打开这个卷轴除非到达天象境，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卷轴很重要，对你对执法局，都无比重要，务必保管好，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是什么。”
翻身骑上大虎，薛东篱随着虎身的摇摆向山上而行，没有转头打招呼，只是挥挥手，示意苏半城去山下等他的队友。
目送老师离开，苏半城向山下漫步。
不自觉又到一处故地，他猛然间停下脚步。
好似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苏半城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出神的望着不远处。
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伙学员们正围坐在一起，点燃起篝火，趁着天色还明朗，正偷偷料理着打来的野味，为首的少女兴高采烈的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那是一只肥硕的野兔，篝火的火焰映衬在她的脸上，飞扬的马尾像是一道彩虹，划过天空。
苏半城心有所感，回身望了望金殿的高处，果然有一个佝偻的身影注视着这里。
跨越半山，师徒二人相视一笑，这学宫的传统一代代传承下去，没有人故意去说明，但总有人可以找到这里。
好像是感受到有人注释这里，少女一把将野兔按在旁边人的手中，身后长剑出鞘，剑鸣响彻了山林，剑是好剑！
山林外羊肠小路，苏半城摇头叹息，山林内少女择路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