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拥抱
斐草和棠华约定的是南门见。
他往这边走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许端鸿。
这次出来随行的有三个老师,许端鸿是其中之一。
他是留美学生,研究生毕业后就来一中教书,其实也不过刚来两个月。
在神仙打架的一中里,身世背景都很神秘,不少学生查过,都没有什么音讯。
许老师和别的老师不同,教书说话都有严重的军人气息。
之前在8班,有学生不知好歹惹到了他,那学生家世不错,很多人都为许老师捏了一把冷汗。
可没想到,开除的反而是那个学生。
许老师还借此高升,直接空降成了1班的班主任。
学生们都怕他,但他不偏私还有点护犊子,是以大家也都敬他几分。
许端鸿叫住了斐草,和他一同走,带点语重心长:“在学校了,受了什么欺负,就来找老师。”
他接手1班没多久,也是才知道斐草处境,似乎深有同感。
他有些共情,对这个学生的关注度比其他学生要高很多。
斐草点了点头,不疏远不靠近,但还是让老师觉得有些距离感。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看见了巷道口的这一出戏码。
恶俗狗血的三角恋,其中主人公之一是棠星。
棠星也见了许端鸿,或者说,眼睛里只有对方了。
她扯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来,但是怎么也露不出来,于是便不为难自己,下意识她上前两步,这一刻冲动大于理智。
她竟在赵知述面前,时隔八年后,再次吻上了许端鸿。
一吻毕,她扬了扬眉:“赵知述,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没对不起你。”
她耸肩毫不在乎:“你有你的妹妹,我有我的男闺蜜,很正常。”
但唯独在接吻完,她垂在许端鸿肩膀上,用从没有过的、低到尘埃里的声音小声哀求。
“帮帮我,端鸿。”
许端鸿将她紧紧搂住,也不顾场合,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这世间的渣男真奇怪,他绿你时觉得理所当然,你不过是颗鱼眼珠;但是相同的事情若发生在他身上,他便会恼羞成怒,这时,你也变成了一颗珍珠了。
赵知述怒道:“棠星,我还没死呢!”
棠星冷笑,唇色深深:“我知道,凭我们两家的合作,你死了我不得去给你烧纸?”
“你……你……你……”赵知述气得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林雨怜赶紧跳出来,要哭不哭:“对不起,赵哥哥,都是因为我,你和……你和棠姐姐才成这个样子……”
棠华从车上下来,看这情况,气得肝疼,冷言冷语:“知道是你,还不快滚?”
他回头恨恨:“宋叔,给我套麻袋,今天送这对渣男绿茶去见阎王爷。”
林雨怜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赵哥哥,他是谁啊……说的绿茶,是我吗?”
棠华怼她:“不是,人家长得好看得才出来装绿茶,你长那么丑,出门前也不照照镜子,绿茶两个字都是高抬你一眼。”
林雨怜彻底哭了:“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是故意说姐姐的……我只是……”
“停停停。”棠华抬手打断了她,“叫谁姐姐呢?你抢人男朋友也就算了,还抢人爹妈?你是个孤儿?我爸妈只给我姐生了一个弟弟,那就是我,轮得到你叫吗?”
这贵门小公子怼起人来也是一绝,硬是让林雨怜哭泣不止,不敢再说话了。
赵知述寒声开口:“棠华,这是我跟你姐姐的事情,轮不到你插嘴。”
棠华:“巧了,我这个人,就喜欢打狗。”
他竟是要抹袖子,真的上手打人。
棠星赶紧一把拉住他:“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你是我棠家的小少爷,怎么能亲自动手打人?要是伤了碰了,他皮糙肉厚,你打他反而疼了手怎么办?”
斐草想起第一次和小少爷见面,他一拳下去,娇嫩的手就肿了半圈,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人言否?
赵知述鼻子都气歪了,口不择言:“什么你们棠家的?棠星,我们已经订过婚了,你是我们赵家的人。”
这话刚落,他便觉得身上有几道要杀人的目光,其中最凛冽的一道,则来自那位儒雅清秀长相的老师。
棠星笑意盈盈,对着林雨怜。
“你都听见了,这位不知名的绿茶小姐,我告诉你,赵家股份有我棠星的一半,那里面一分一毫都是我的。”
“我只要在一天,便不容许有人碰我饭碗里的东西,你要是碰了,加倍还不出来,我就把你爪子给剁了。”
她说一分,林雨怜的脸便白上一分。
“稍后我会去问赵爷爷要一份我‘未婚夫’的消费清单,账单打出来我会寄给你,里面的钱,希望你能按时归还。这位小姐看样子还是个高中生,我真心不希望下次见面我们是在少管所。”
说完,棠星一手一个小朋友,拉着棠华斐草就走。
只有在路过许端鸿身边时,露出微不可闻的一句:“谢谢。”
直到上车后,她坐在副驾驶,才抬头喘了口气,望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里死水一般的寂静。
斐草拿出手机,打字,帮刚才的事情一字不漏地描述了一遍。
棠华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他姐,和许老师真的……
“姐,今天这事,我必须说句话了……”
棠星拍了拍脸:“别说,别问,这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管的事情。”
毕竟,棠星和许端鸿已经是一段过往。
那段过往,太遥远了,当时稚嫩的两个人不是没有反抗过家里,但是都失败了。
被说成“小孩子”的棠华鼓起双腮,自个和自己生闷气。
斐草见他这样可爱得厉害,想像戳河豚一样戳一下他,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少爷,只能顺毛哄,不然又要炸毛了。
于是他拿起一本书撑开,挡在两人的面前,和他咬耳朵:“我们偷偷去查一下。”
棠华有样学样,气音问:“怎~么~查~呀~?”
湿热温润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斐草耳朵动了动:“你姐和许老师都是一中毕业的,我们去档案室查一下。”
查一下那年的分班情况,查一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小声三两句便定了回校后的计划,心照不宣,是独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宋叔先送他们回到公寓,然后才转弯送棠星。
家里阿姨已经做好了饭,一水儿的南方菜,这是斐草和棠华首次在一起吃饭。
他认真观察对方的爱好:
嗜甜,不吃葱姜蒜,口味清淡,油腥重的一概不沾。
而且是个格外体贴人的小少爷,担心阿姨为难,就算不喜欢的菜还是会碰一下。
动作斯文,嘴里有东西时绝不说话。
棠华没什么胃口,简单吃完后擦了手便拉着斐草去了二楼阳台。
他弹的是毛不易的歌曲:像我这样的人。
因为早上练过一遍,现在弹起来,便格外流畅。
棠华边弹边唱,他是清音,不如原唱歌手的沧桑感,但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白衬衫黑裤子,弹起来便格外的帅:
像我这样孤单的人
像我这样傻的人
……
盛夏在外面,两人都是长衣长裤,棠华为了方便拨弦,便卷起了袖子,小少爷有点轻微强迫症,两边袖子卷的都是一样的位置。
那半截白藕一样的小臂露在空中,平白招来几只蚊子叮,没一会,就红了一大片。
斐草凝着眉毛,拿起花露水帮他喷,喷完还下意识吹了吹:“不疼啊。”
棠华将吉他放在一边,乐了:“不疼,就是痒,同桌,帮我挠挠呗。”
斐草抬头轻弹了他额头一下:“不挠,你也不许挠,你皮肤嫩,一会该破皮了。”
他俩同时把手比在一起,棠华要比他白上半截,蚊子叮上去红得吓人,斐草便帮他把袖子放下来,垂眸给他系上袖扣。
棠华问:“同桌,我弹的怎么样?”
斐草:“好听。”
“啧,敷衍。”
阳台外铺了一个薄毯,棠华跳下凳子,脱了鞋,直接躺在毯子上,这样再往前伸半个头,他们便能看见万里星空。
其实北城的天总是雾蒙蒙的,不用专门的仪器,天上能看见的只有月亮。
可是有时候赏景,景并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陪着的那个人。
斐草也脱了鞋,陪他躺在一边。
棠华问:“斐草,今天你考得怎么样?”
斐草笑了笑:“应该当得起我同桌的满汉全席。”
棠华又说:“今天我不开心,我真想套那个赵知述的麻袋。”
斐草道:“好,那我们就去套。”
棠华低低笑出了声,他看的那本书里的斐草永远冷静自持,避开麻烦事,鲜少和人动手。
但是他自己遇到的同桌,光是一起打架就有两三次。
棠华问:“同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斐草:“知道,你说你想套赵知述麻袋,那我们就去。”
棠华侧眼去看自己的同桌,他还只有17岁,却已经显露出日后商业霸主的气场和沉稳,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什么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一时他有些出神。
直到斐草在他脸前挥了挥手。
斐草选了一间临街的屋子,取出公寓常备的救急箱子:里面有预防火灾的爬绳,是给高楼住户准备的,当火灾烧坏门锁出不去的时候,便可以顺着绳子从窗户逃生。
只有二楼,不是很高,斐草“飕飕”两下,身形利索便落到了无人的街道,小声喊着:“棠华,下来,我接着你。”
棠华其实是怕高的,这栋公寓一层三米,两层结结实实六米。
他往下看一眼都晕。
但是下面站着斐草,这个角度里,斐草仰着头,周边的路灯洒在他身上。
其实这么远,棠华是看不清斐草的神情的。
但他又笃定,对方眉间一定凝结着化不开的温情。
于是棠华闭上了眼,双手抓紧绳结,他能感觉到手里热辣辣地疼,就在坚持不住要放手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抱上他的腰。
棠华就不坚持了,他凌空撒了手,然后向后倒去,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些热意透过衣料,一层层传递到他身上。
不似天气的闷热,是一种刚好的温度,可以抵抗世间一切严寒,可以让他之前生出的那些恐惧抛向九霄云外。
斐草抱着棠华转了小半圈,稳稳将他放在地面,又将他的手抻开凝眉去看,上面红了一片,但幸好,没有破皮。
棠华“哈哈”了两声,收了手:“没事,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