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警告
群里的水深火热棠华是不知道的。
周荣给他去接水,他和斐草在这里倒是岁月静好。
斐草侧头,挑了挑眉:“同桌?”
棠华点了点头,应了这个称呼。
斐草的面色看不出情绪,轻品了一下这两个字,笑了:“我从来都没有同桌。”
他这么轻飘飘,棠华反而心里一紧:“我也从来没有。”
小少爷就连启蒙都是外公亲自教的,确实没有同桌。
斐草看他的眼睛山高水远,一片清然,里面满是疑惑:“为什么?”
他问的是工地、矮脚楼,以及现在。
棠家众星捧月的小少爷频频出现在这些不合身份的地方,一次两次还能算是巧合,次数多了,便是有意而为。
为什么呢?
斐草总有一种“他是冲着我来的”的荒唐想法,可随之又自嘲想着,他有什么可图的,值得一个金雕玉砌的少爷这么费心思。
棠华垂了垂眼,肤色冷白,这个角度看起来乖得可以。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第一眼看你,就想和你做个朋友。”
斐草凑近他,身上少年的炽热一点点传染而来,他一字一句道:“同桌,你应该离我这种人远一点。我不适合做人朋友。”
你这种人?你是哪种人?
听不得这样的自轻自贱,棠华脑子里闪现的是那个干净自律的少年,努力赚钱,向上生活,腰肢挺拔,没有什么能够压垮他。
你明明很好。
棠华摇头,声音清越又坚定:“不,斐草,你很好,你比你想的都要好。”
斐草笑了:“同桌,永远不要对一个陌生人寄予希望,当你发现他不是你想的这种人时,你会失望透顶的。”
他埋头又写起作业:“到时候,小少爷,我可不会为你的失望买单。”
棠华心里却泛起一股难过来:
这是小少爷第一次鼓起勇气接近一个人。
明明……
明明之前对方还给他买冷饮榨橙汁,两个人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天,对方还会说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给他听。
他差一点以为,两个人已经是朋友了。
棠华知道如果有别人三番两次接近自己,自己也会觉得对方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这不能怪斐草。
事实上,斐草就是要这么防备别人才好,这样就不会傻傻的中穿越女的计。
可心里这么想,棠华还是感觉到一种无端的委屈。
他撇了撇嘴,整朵花儿蔫了下来,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给自己找罪受,非要来学校,瞬间那些新奇、憧憬感都消失了,只余懊悔卷上头来。
斐草才是要被气笑了。
他不喜欢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情,生活本来按部就班,就算偶有意外,他也总能处理的很好,现在平白一个小少爷不请自来要进入他的生活。
他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
他都还没生气,对方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了神采。
他本来不想理他,富家的少爷最喜欢一腔热血单方面冲动,那些挑衅他的是这样,追求他的也是这样。
斐草知道,对待这些少爷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搭理,等到他们热劲消了,自然就觉得无趣,去找下一个乐子了,他也能得个清净。
可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棠华长得太好,可能是对方不像那些酒囊饭袋,斐草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见不了对方难过。
于是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只要这个少爷不过分。
他愿意陪他演一出“朋友”的戏码,直到对方失去兴趣为止。
于是他推过来自己的卷子:“同桌,下节数学课,方老师要讲卷子的,你先看看?”
他给了一个台阶,明明就简单的两句话,却拨开云雾,让棠华小心思一下子都弥散无影,他顺势接过来:那上面字迹整齐,一处错误也无,满分!
都说字如其人,棠华的字是从小就是跟着书法名家学的,风流精致。可斐草应该是描摹他外婆的字,明明是娟秀的形,却被他突出一股生机勃勃、野性蓬发的势来。
小测试棠华是不参加的,这份卷子自然他也没看过。
于是他认真看了起来,并不自觉攀比了起来:
唔,这个选择题,我也能做对。
唔,填空题就这?也太简单了吧。
……
他越看越觉得不简单,数学拿分失分拉开差距的往往是大题,这些都集中了出题老师费尽心思挖的坑,稍有不慎,答案就差之千里。
可斐草答题确是整洁利索的,条条框框细致在理,就连最后一道明显超标的题也没难住他。
而更令棠华惊奇的是,试卷后面有道三选一的附加题,分值20。理论上做对一个就行,斐草却三道全答了。
也就是说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他做出了一份远超满分的卷子,没有一点粗心纰漏,字迹也没潦草带过,他可能在做这一道题时,脑中已经有了下一道的思路。
啧啧啧,你看,什么是天才?
棠华代入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绝对做不了斐草这样的地步。
看他对着最后的附加题出神,斐草问:“看不懂吗?不用看了,这不是高考考点。”
“啊?”
斐草解释:“方老师之前是奥数组评委,他喜欢在卷子后面出一些当期奥数题,不答也没什么的,这是班里随堂测试的习惯。”
哦,怪不得棠华考试时没见过。
棠华:“可是你不仅做了,而且三道全对啊。”
斐草漫不经心答道:“卷子简单,时间太多了,顺便就做了。”
时间太多了……
太多了……
顺便就做了……
顺便?
棠华:“……”
同桌,换一个人听见了你这么说,你要被打的你知道吗?
周荣回来时小少爷正在认真看卷子,他想威胁恐吓一下少爷的同桌和自己换位置,但是斐草坐在里面,手不停笔写着什么,他也不能打扰到小少爷,于是轻轻放下水杯,瞪了一眼斐草便回到自己位置去了。
他不敢打扰棠华,便拉住自己的书呆子同桌,咬牙问道:“你知不知小少爷在看什么卷子?”
慢了半拍的书呆子被拽住袖子,以为是校霸来找茬,终于看自己不顺眼,要让自己收拾包袱滚到别的位置去,听到他的发问瞬间呆了,张大嘴巴没说出话来。
周荣最烦这种人,不耐烦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书呆子这才点了点头,从书桌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卷子递了过去:“上周方老师的随堂考……这节课要讲……”
周荣接过那张卷子,上面写着秀气的名字:“陈子清”,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涌来,但他没去想,皱眉咬牙和这张卷子做起斗争来:
既然少爷喜欢看,他也就……就勉为其难看一看吧,说不定没那么难看呢,说不定……哎呦我操,这他妈的写的什么天书玩意儿?
他一脸苦大仇深,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卷子当场撕了。
陈子清瑟缩了一下,大着胆子问道:“同桌……要我给你讲……一下吗?”
周荣一眼撇过去,把卷子拍到了他的桌子上:“来,讲讲看。”
“你慢点,这什么垃圾公式,等等,我记一下。”
“我操,数学卷子竟然才这几个选择题?没多少我能蒙的空间啊!”
……
直到上课铃响,周荣豪迈拍了拍同桌瘦薄的肩膀,哈哈笑了两声:“行啊,同桌,往后报我名字,周哥罩你。”
那两巴掌差点把陈子清拍倒,他干笑了两声:“好……好啊。”
这个三中校霸,一棍子把他那个便宜哥哥打进医院的人,好像人……人还不错?
数学方老师是一个老头儿,他脾气古怪性子倔,之前是奥数组委,和校长是老同学,从奥数那边下来后便来了学校教书。
他上课还穿着民国文人的袍子,带着古典的眼镜,留着一大把胡子,对学生约束也不严格,自己在上面讲,兴致来了手舞足蹈,唾沫横溅,根本不管有没有在听,有没有人在睡觉。
所以他的课,一般好学生只听那些错了的题。
而满分的斐草则抽出一本心理学著作看了起来。
棠华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跟他说小话:“哎,我说同桌,上课走神可不是好习惯啊。”
斐草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棠华便凑了过去:“你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
斐草也不恼,很大方的推书过去,放在两张桌子接轨的缝隙上,一人一半,还放慢了看书的速度,有意等小少爷看完再翻到下一页。
周荣早听的昏昏欲睡打起瞌睡来。
中午棠家有人来送饭,周荣已经拿好伞在门口等着了,他们都有意避开人流,班里这时已经没几个人了。
棠华问:“同桌,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斐草收了书:“不了,我去食堂。”
“唔,那下次一起吧,我还没吃过食堂呢!”
小少爷不喜欢被人围观,总有一种他们在看猴子的感觉,于是他戴了口罩,和周荣一起绕到另一边下楼。
学校中午休息是两个小时,这里学生晚上大都不住宿,但是中午却要在宿舍休息一段时间。
棠华来之前没考虑这么多,现在安排当天也住不进去宿舍,所以宋叔便开了一辆房车停在门外,让小少爷吃完可以小憩一会儿。
宋叔满脸心疼:“少爷,你受苦了啊。”
棠华端了小碗的莲子汤慢慢喝着:谢谢,勿cue,少爷我不苦。
宋叔唠唠叨叨:“学生宿舍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床板又不是定制的,垫子也不够软和,少爷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呢?少爷,你才来了一天,我看你都瘦了……”
棠华放下碗,揉了揉头,知道对方是好心,所以什么都没说,硬是这么听了一会。
直到越来越听不下去。
棠华打断道:“宋叔,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下。”
于是唠叨声才消失,房车里应该是保姆专门收拾了一番,棠华盖上薄毯,闭眼前看见了车里格板上放的一瓶鲜花,是刚空运过来的,精心修剪,泛着好闻的味道。
棠华便突然想起了斐草每天晨跑都要采些野花插在家里的瓶子里。
被棠华心念的斐草还坐在教室里,一个人。
前段时间酒吧来了一个富二代砸了很多流水,他作为指名的服务员分了很多提成,其实这些年来他也攒了点钱,足够大学前的生活开销了。
可他还是攒着,没舍得用,中午饭也是早上自己做的饼子配水。
这时,门被大力踢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他来。
斐草垂了垂眼,后门是虚掩着的,他已经在计算最佳的跑路路线。
这些找茬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也有人指着他鼻子说“胆小鬼”“怂包”,可斐草从来没在意过。
外婆害怕他变得暴力,除非必要,他就再也没动过手。
来人他认得,南城贵门陈家少爷,不是被周荣打进医院的分支,不是陈子清这种旁支可以相比的,是本家嫡系的少爷:
陈斯年,国际班的学生。
他高高在上,眼里全是厌恶刻薄,面容生硬:“你就是斐草?”
斐草已经收好东西,下一秒转身就要走。
陈斯年身后小弟就要抓住斐草,控制住让他成为刀板上的鱼肉,却扑了个空。
斐草两下避开,虚晃身形,便大开了后门,光明正大在一众围堵中离开。
“还真是条下贱见不得人的泥鳅。”陈斯年冷笑两声,“我是来警告你,离棠华远点,下午你要是还敢跟他坐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