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你能，说给我听吗？”喻瑶华低下头，“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
“其实也不是什么多新鲜的事，”江望青扭头看了喻瑶华一眼，“左不过就是普通人辛苦劳累一辈子，可能还没有高门大户家一个普通的赶车马车过得好，而且他们没有权利也没有依靠，别人想欺负就欺负了。”
“江望青，我好像有点心慌。”喻瑶华突然有些惴惴，握着江望青的手不安道。
“慌什么？”江望青反问。
“我原先一直待在深宫，对民间的了解不过是通过那几页书籍记载，可我现在突然觉得那个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是假的，‘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的贫苦才是真的。”
小皇子歪歪脑袋，目光里满是不解，视线穿过轿厢去看京城繁华之下的破败，去看去往永阳县途中的饿殍，“为什么会这样？人人都歌颂我西南国富强盛大，可实际上却……”
“因为陛下积威甚久，没有人敢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江望青低声说，握着喻瑶华逐渐冰冷的两只手慢慢揉搓，“殿下，陛下是一个很好的君主，只是他还可以更好一些的。”
“什么才是好君主呢？”喻瑶华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出神道，“前朝的高祖酒池肉林，刑律政法苛刻，一手把握国家大权，把集权做到了极致。后人都说他的野心极大，心肠极硬，但高祖时期的文化政治发展欣欣向荣，商业版图巨大，说是锦绣盛世也不为过，史书都不吝啬于歌颂他的功德。”
他叹了口气，“反而是元帝时期，与民同乐的调子唱得响亮，实际上也只剩一个乐了，国家经济发展停滞不前，民众沉迷玩乐无法自拔，将前人打下的根基毁得一塌糊涂，他现在仍在史书上背千古骂名……”
江望青心思微动，搂住他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
“我知道这些话我不该说，我的父皇很好，他有在很努力地维持西南国的太平盛世，可是，可是……”喻瑶华的瞳仁左右闪动，心底在从戏园子出来的那一刻就盖上了一层名为不安的霜，“子不言父之过，可他是君主，他的身边却连一个愿意直言劝谏的人都没有，白白受假象迷惑。”
江望青想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人迷惑你的父皇，这颓败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这繁华的皮也是他亲手披上去的。但他一看到喻瑶华眼底流动的波光就心有不忍了，他安慰道：“殿下别多想，京城现在还是很不错的，再等两年您可以议事了，您自己亲自做那个直言劝谏的人，好不好？”
“江望青，我能做好吗？”喻瑶华问。
“您可以的，”江望青安抚地亲吻他的额头，“您是皇子，是天命所归。”
马车里突然陷入了沉默，江望青挑了一下眉，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我不是，”喻瑶华小声道，“我二皇子才是天命所归，他是喻家百年来最优秀的儿子，我，我不如他的。”
在喻若华“天才”的光芒下生活了十五年，纵使喻晟早早利用喻若华那张脸在民间为喻瑶华谋得了一个好名声，但喻瑶华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是亏欠他二哥的，民间传得再好，终究不是真正的他。
那是一种抢了别人的至宝的感觉。
长久的心虚与亏欠积压在心头，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自卑。
“殿下，您是的，”江望青有些心疼，搂紧喻瑶华安抚道，“您和二皇子一样优秀，而且您还小，您会越来越好的。”
“江望青，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再不跟别人说一说我就要疯了，”喻瑶华犹豫了一下，跟江望青对视，“我想告诉你。”
“您说，我在听。”江望青笑道。
喻瑶华开始陷入长久的心里挣扎，江望青也不催，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后背，一点点安抚。
终于，喻瑶华吐出一口气，右手轻轻翻转，有用玄法凝结而成黑色的火苗状波光在他的手心轻轻跳动，没一会儿就失去了颜色。
“你看，”喻瑶华又释放了一次玄法，“我其实等级很低的。”
“我知道了，”江望青眼底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亲了他一下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
喻瑶华不依不饶地又释放了一次，依旧是稀薄的玄法，两秒的跳动，他开口，语气带了丝难辨的哭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差劲，我也努力过，但是没有办法，我就是做不到，我甚至还不如低级玄法师，如果不是二皇兄，我可能……”
“不怪你的，”江望青搂着他哄，“不怪你，天赋是谁也决定不了的事，我们没有办法成为厉害的玄法师，就在其他领域发光发热。您之前不是也说过吗，人生不止只有一条路的，别哭了。”
“那你气不气我骗你？你还爱我吗？还愿意跟我成婚吗？”喻瑶华吸了一下鼻子，问道。
“不气，爱你，愿意，”江望青眉眼弯弯，心底一片柔软，“我爱的是单纯善良，永远不忘赤子之心的宝贝萧萧，而不是土系高级玄法师喻瑶华。”
“殿下，快来娶我吧，我等着您呢。”江望青说。
马车里又变得十足温馨，说到底，刚才的一番话也不过是单纯的小皇子对于当下时局的一些遗憾，一些不解。而他愿意跟自己说这些，江望青觉得还是归功于昨晚一夜亲密，让喻瑶华觉得自己成了他的人，于是不再抱有任何防备。
傻孩子。
穿过热闹的街道，马车缓缓停在皇城脚下，江望青扶着喻瑶华下了车，叮嘱道：“以后千万不可以自己从宫里溜出来了，陛下知道了会生气，我也不安心。”
喻瑶华乖乖点头。
“想我了就让两位大人给我传个话，我就来了。”江望青又说。
乖乖点头。
“殿下。”江望青突然朗声道。
“嗯？”喻瑶华终于吭了一声。
“我爱你。”
喻瑶华愣了一下，然后欣喜地扑进他的怀里，这一刻，什么国泰民安，什么名不聊生，通通都没了，他就在这青天白日里，在城墙根下，在上北下南知云的注视中，抱着江望青的脑袋热烈地吻了上去。
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啊。
两人分开后，喻瑶华带着上北下南往皇城里面走，江望青在身后目送。等到终于不见了人影，他才抬手摸了摸嘴角，笑容满面地转身。
然后猝不及防的和知云对视。
“看什么看？难倒你没有自己的心上人吗？”江望青立刻敛了飞扬的神采，迈开步子就往轿子里钻。
突然被伤到的知云脸色很不好看，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嘀咕了一句，“上北有下南，落棋有不悔，知云有知雨，知雨是我姐，知云确实惨。”
“赶你的车！”江望青在轿子里喊道。
“公子啊，和心上人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幸福吗？”知云一本正经地问。
“别赶了，”江望青一把掀了轿帘，露出得意的脸蛋挑眉道，“进来，我跟你好好说说。”
没有心上人的小可怜知云就这样成了他家爱意多到无法安放的公子的“倾诉”对象。
同一时刻，喻瑶华满脸镇定地进了昭阳宫，上北下南各支着两个红灯笼一样的耳朵留在外面。
沐浴更衣，再小心地把江望青给他的衣服收进柜子里，喻瑶华眉目柔和，双颊被热气熏得有些红。
他站在柜子前发了会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古怪，气咻咻地关了柜门。
江望青昨晚掐了他。
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儿！
正好未央宫来了女官请喻瑶华去用晚膳，喻瑶华一边生江望青的气，一边理了理腰间戴着的玉佩，开始为他们的亲事奔走。
“母后，”喻瑶华掀开厚重的帘子进了门，眼睛立马亮了，“皇兄，你也在啊。”
两人今日很凑巧地都穿了蓝色，喻若华抬脸朝喻瑶华温和地笑笑，嘴角小巧的虎牙若影若现。
“来了？”皇后娘娘笑着朝喻瑶华招手，“快过来，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我让宋女官去找你两趟都不见人影。”
“跟上北下南去流芳宫修炼啦，”喻瑶华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坐在喻若华身边，“母后，您有事找我吗？”
“没事啊，”皇后笑道，两个儿子同样的出色，眼下一模一样地坐在跟前，她看着就觉得开心，“想起我们已经许久没一起吃饭了，喊你们来吃个饭。”
宋女官笑盈盈地给喻瑶华上了茶，软语嘱咐道：“里头加了蜂蜜，殿下小心烫。”
喻瑶华接过，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心里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晚萧，”喻若华轻轻碰了一下喻瑶华的膝盖，脑袋微微往他那边侧了点，轻声问道，“我今天在流芳宫待了一天，怎么没见你？”
喻瑶华的脊背瞬间绷直，他很少说谎，眼下又一次被瞬间戳破，他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他求饶道：“皇兄……”
“我不说，”喻若华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别紧张。”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皇后问道。
“悄悄话怎么能告诉母后？”喻瑶华歪着脑袋撒了个娇。
“你这孩子，”皇后摇了摇头，给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给喻瑶华布菜，随后关切道，“你爱吃的樱桃肉，我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多谢母后。”喻瑶华说。
喻若华等了两秒，随后淡淡地笑了一下，拿起勺子喂了自己一口汤。
“翊彬，”皇后亲自夹了一块桂花鱼翅放进喻若华的碗里，“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我记得你最爱吃桂花鱼翅。”
“您亲手做的？”喻若华心里一暖，眉眼都柔和了，“辛苦母后了。”
皇后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大抵就是有这么两个儿子，大儿子聪颖争气，二儿子温柔善良，她干脆直接停了筷，单手托腮专注地看着他们。
两人被看得心里发毛，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对视一眼后还是喻瑶华咽了嘴里的东西，试探性地问道：“母后，您干嘛一直这样看我和二皇兄啊？”
“有吗？”被发现了，皇后干脆直接坦荡道，“我儿子那么可爱，我多看几眼怎么了？”
喻若华一口汤卡在嗓子里，狼狈地咳了两下之后摆摆手道：“母后，我们家有晚萧一个人可爱就够了，我一点也不可爱。”
“皇兄！”喻瑶华红着脸捶了一下喻若华的后背，逗的一屋子宫女捂嘴偷笑。
皇后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后叹了一口气道：“那么可爱的男孩子，以后也不知道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呢。”
“可爱的晚萧，”喻若华拍了拍喻瑶华的大腿，“母后问你话呢。”
“我不是可爱的晚萧，”喻瑶华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他母后，随后起身绕道喻若华身后亲密无间地搂住他的脖子，“皇兄，你怎么不把芝芝姑娘一起带来啊？”
“母后今日若是设的家宴，那我一定会带芝芝姐姐过来的，”喻若华问皇后，“可以吗？母后。”
“可以，”皇后笑笑，转身问喻瑶华，“你呢？你带谁来？”
喻若华笑容不变，眉毛敏锐地上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