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尘封往事
当上官瑞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上官府的门前,守门的侍卫讶异万分,好像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与守卫的神情大相径庭的是特意前来拜访的刑部侍郎孟南平,他面容祥和,彬彬有礼。
因为孟南平天性刚正不阿,所以在朝中并未得到上官鸿的半点厚待,然而上官鸿的死讯一出,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吊唁,难免不引起瑞清的怀疑。
“上官公子这些天都去哪了,本官一连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你回来。”
瑞清坦然回道:“家父突然离世,在下赶着回父亲的老家处理一些事情,没有及时跟皇上汇报是在下疏忽了,还请孟大人帮忙说情。”
“公子多虑,皇上并未有责怪你的意思。”
“可家父”他故意停下,试探孟南平的口气,只见孟南平遗憾的摇摇头,说:“上官大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做了一辈子的差事怎么就被最后的利益冲昏了头?”
果然和传闻的一样,刘禁只是以上官鸿经不住外敌诱惑,在与外敌勾结途中不幸遇难这一“真相”告知天下,并没有毁了他全部的名声,也算是给瑞清留了一条后路吧。
“还是皇上英明,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家父的行为,倒是我,只会一味的逃避,难以自容。”
“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本官这次来也是想帮你,毕竟错的人是你父亲,不是你。”
瑞清抬起深邃的眼眸,凝神望着一脸正气的孟南平,他当真是傻子吗?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被罪臣父亲害的无家可归的小孩?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下实在无脸觐见圣上,怕脏了朝廷。”
“公子不必担心,本官看你年少有为,做人又坦荡,已经为你今后的生活做了些许打算。”
“有劳孟大人。”
“虽说皇上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依我看你今后要想继续在朝中立足有点难度,与其等候皇上发落,不如由在下先一步替你谋一个好点的职位。本官与兵部的尉迟大人有些交情,若要为你在那寻一个职位也不是难事,就看上官公子是否愿意去了。”
“在下原以为朝廷再无我们上官家的席位,不想孟大人竟为在下安排了这么好的职位,在下感激不尽。”
“别这么说,本官只是不想白白流失了一个人才。”
瑞清拱手作揖,万分虔诚的说:“承蒙大人厚待,只要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别说转到兵部了,就算做个侍卫在下也义不容辞。”
“既然你愿意去那就最好了。”孟南平略感宽慰的捋了捋胡须,和睦的双眼露出一丝欣慰的光,亏得他如此用心良苦为上官瑞清出谋划策,殊不知对方心里并不如此认为。
“不知皇上是否同意让在下继续留在朝廷。”
“公子不必多虑,这件事就交给本官去做。一会本官就进宫觐见圣上,你只需在府里等我的消息。”说着,他像父亲一样重重的拍了下瑞清的肩膀,瑞清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紧蹙的双眉稍稍得以缓解。
他远远看着孟南平离去的背影,那渐渐消失在街尾的自以为是的“好心人”,他应该知道他如今的出手相救,只是在为自己挖坟墓。
兵部——那正是瑞清求之不得的地方。
不出一天,瑞清便从孟南平那里得到了绝好的消息,刘禁居然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孟南平的建议,并且留给他十天的时间处理上官鸿的身后事,十天后,他就是兵部尚书尉迟大人的部下了。
这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一天,金色的阳光洒满飞檐红墙的皇宫,已脱去官服的上官瑞清脚步坚定不移的走下万丈阶梯,刺眼的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一抹看不见的凉意从他的眼角散开,之前与刘禁的一席对话还清晰的留在心里。
半个时辰前,他入宫朝见,刘禁早已等候在大殿内,龙椅上的他居高临下,如往常一样镇定自若的望着一席常服的上官瑞清。
他们很少单独会见,记忆最深的还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一个盛夏,当时刘禁还未登基,他和其他皇子以及贵族子嗣一起在书院受学。
原本并无交集的两个人却在某个夜晚不期而遇。
那是会试前的一天晚上,瑞清像往常一样趁父亲熟睡之后偷偷溜进书院的藏书阁,他想利用这最后一晚好好看会书。谁知当他走进藏书阁的时候,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待在里面了。那个人伏在案几上睡着了,他的胳膊下还摊着几本书卷,案几上那一截短小的蜡烛微微照亮他的侧脸。只看他的衣服也能轻而易举判断出他的身份,大半夜从宫里偷跑出来,太子殿下还真是废了一番苦心,瑞清心想。
他刚在他身边坐下,刘禁便醒来了,看到瑞清的一刻,他睡眼惺忪的笑了,小声说了句:“真巧。”
“太子深更半夜冒险从宫里跑出来如果只是为了在这睡一觉那就太可惜了。”瑞清没有看他,自顾自拿出卷轴,一边翻阅,一边冷冷说道。刘禁撑着脑袋看了他一会,指着他手里的卷轴说:“别看这个,没用的。”
“难道太子殿下是为了一次的会试才来这里秉烛夜游的吗?”
“难道你每次都把所有的卷轴都看一遍?”
“每次,而且”俊美的少年转过冷漠的眼神,“每天晚上,都会来。”
刘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叹服的表情:“了不起。”
“过奖了。”他回过头,继续把注意力放到刚才那本卷轴上。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时间随着蜡油在慢慢流淌。快到卯时,瑞清精疲力尽的开始收拾东西,再过一会,天就要拂晓了。
“你要回去了?”刘禁趴在散落着书卷的案几上,望着瑞清的背影问道。
“我爹不知道我半夜出来,他醒了要是见不到我,我会比较麻烦。”
“你真的很听你爹的话。”
瑞清忽然停下手,微微侧头,不带好气的回了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可以不用听你父皇的话?”
“‘言听计从’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认为的,也不一定全对。”
“太子真是大胆,就不怕我把这话传出去?”
“如果我怕你传出去,我早就在你发现我的那一刻逃走了。”他站起身,迅速抱起案几上的卷轴,他明朗的笑语让上官瑞清记忆犹新,当然刘禁那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开朗也是他尤为厌恶的地方。同样是那个人的儿子,为什么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接受世人的瞩目,而自己,只能当一个卑微的傀儡?
“怎么了?”发现他在看自己,刘禁诧异的问,他立刻回过头,继续手里的活。
“其实了不起的人是你,只在会试前一晚看会书,就能轻而易举考第一。”
“因为会试除了考你的能力,还要考你的运气。或许我看的书没你多,但是我会猜题。”
“不可能每次都猜中吧。”
“确实不可能”他展开一脸明朗的笑容,回过头对上官瑞清说,“所以我也不只有会试前一晚才奋起疾书啊。”
“我还以为稽先生会提前把题目告诉你。”
“不,那样就不好玩了。”刘禁边说边推开藏书阁的大门,一个身形消瘦的侍卫立刻跑了出来,他是来接刘禁回宫的。“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府?”他问随后走来的上官瑞清,却被他冷漠的回绝了。
瑞清孤单而倔强的背影消失在拂晓的天边,刘禁一直望着他,站了很久很久,最后才跨上马车。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对上官瑞清的印象,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此。
那一年,他们十二岁,第二年,刘禁就继承了皇位。从此,再没来过那间埋藏了两人尘封往事的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