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没吃几口,她就拿过旁边的杯子一口喝掉了里面的茶水,毫无优雅形象可言。
“天哪,这是什么啊,怎么又辣又麻呀,这家做的什么菜呀?我不会是中毒了吧?”沈璃大惊着喊道,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惹得对面的李越哈哈大笑,毫无上位者的形象可言,旋即沈璃反应过来了问道,“这家是卖川饭的吗?”
“自然是的,我常来这家吃,刚刚并未多考虑也忘记询问你的口味,是我的不是,如果你实在吃不了麻辣口味,我们换一家吧。”李越笑完了说道。
“没事啦,我还是能吃一点的,不用换了,太麻烦了,你是因为畏寒所以喜食川饭吗?”沈璃好奇一问倒把李越问愣了。
“我未想过此节,行军打仗时和属下军士们学的吃法,回到东京后发现居然有麻辣口味的店,还刚巧就在上下朝的路上,是以常来。”李越边吃边说,看起来很享受葱、姜、蒜和胡椒给菜肴带来的麻辣口味。
“你既然喜欢麻辣口味,下次我们可以试试‘拨霞供’,我一直想尝尝,可楼里没人陪我吃……”沈璃很不满的抱怨道。
“那是什么?”李越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好奇的问道。
“其实就是涮兔肉,把切成薄片儿的野兔肉在汤水中烫熟,再蘸上调味汁,听说味道鲜美异常,我还在琢磨,是不是也可以涮点别的来吃……等冬日,我们到芳菲园去试试吧?”沈璃边吃边不停地喝水,显然确实是只能吃“一点”麻辣口味。
“你说这种吃法,我们行军途中倒是常有,但这跟川饭的麻辣口味有什么关系?”李越委实是有很多沈璃并不曾有的经验和阅历的。
“全在调味汁啊,你喜食麻辣可以多加些姜啊、蒜啊什么的嘛,这种饭食似乎很适合口味不太一样的朋友一起用饭呢。”沈璃越想越觉得有趣,桌上的菜都显得没那么好吃了,她已经开始期待冬雪日围炉涮肉的场景了。
“我昨日所言你是否全当儿戏了?”李越听她提及芳菲园,突然记起昨日被打断的筹谋来。
“啊?什么?对了,昨日明月到底怎么回事?你没安排护卫在厅外吗?不过我进去的时候倒是没在厅门口看到……”沈璃边想边说道。
“是没在前厅左近安排守卫,甚至连暗卫也没安排,所以昨日回去我问了一下,并没有人留意到明月是何时到前厅的,但我耳力极佳,她若真想蹲在门口窥伺却不被我发觉是不可能的。”李越很自信的说道。
“会被你发觉不代表她没想过偷听,再者,她又不知道走到多近藏在何处是否会被发现,她甚至也不知道我们两个在前厅所聊是否涉及朝廷政事……”沈璃的话被李越打断了,“但她只是个深宫里无人在意无权无势的公主罢了,她若是真有这如许多的心机和计谋,又何至于在深宫之中不为人知也无人问津以至于要靠嬷嬷拦我轿撵才能自救?”李越还是不相信沈璃对李明月的猜测。
“我没有对明月的行为和动机下定论的意思,但是,也许……她和她母妃便是因为在这深宫之中与韩太后争斗但败下阵来才会被塞在偏宫侧殿里自生自灭呢?
“又或者,她眼见母妃的惨状,不欲自己也无声无息的死掉而为此硬是生出了几分心智和计谋呢?
“又也许……便是他母子二人派来的呢?”沈璃看着李越说出了三种她的猜测,最后一种甚至听上去很诛心,李越也回望着沈璃,直视她探究的目光,但什么也没说。
沈璃忍不住皱起眉微微叹了口气,因为她又一次在他的目光里读到了三个字:他清楚。
良久,他才回道:“皇兄血脉,我无法袖手旁观。”
“我明白了,我会试一试的。”沈璃这次没说什么多余的话,那些话讲过一次便够了,有过一次她便能更清楚李越的想法和坚持在哪里。
沈璃现下明了了,李越的所谓“无法袖手旁观”,实则是清楚李明月就是那枚李琼母子用来监视、窥探和拿捏他的棋子,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他都没办法无视这枚棋子,因为这枚棋子若是没用,可能随时会被抛弃;
而若是有用,会被怎么“使用”,也都在李琼母子的一念之间;但是李明月呢?她真的甘心于自己徘徊于虎穴与狼窝的命运么?
她是否愿意为自己未来的人生拼杀出一条血路来呢?沈璃很想知道。
两人间一阵沉默无言,沈璃又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刚才李越似乎说了什么昨日戏言之类的话,便开口问道:“你昨日说了什么被我当成戏言的话?”
“你昨日还觉得我顽固不好相与,今日便忘记了?”李越悠闲自得地吃着,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昨日说的‘我现在需要你把你能搜集到的所有有关于三省六部朝廷内部官吏升迁或者其它任何大小事情事无巨细都呈给我看。’该不会是认真的吧?”沈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越。
“有什么问题吗?”李越对她的惊异不以为然。
“你还问我有什么问题吗……安王殿下,我恳请您用您尊贵的项上人头好好想一想,先不说别的,你现在是试图用一间小小的得意楼去撬动一整个庞大朝廷体制,你自己听听这话说起来像不像开玩笑?
“再者我们得意楼做不到,最起码现在还做不到……更何况,你这么做跟试图谋逆有什么区别?”沈璃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把声音放得很低了,这里是酒楼食肆,人多口杂又难免隔墙有耳,“你今日有……”
“有。”听到李越肯定的有带暗卫的答复,她略微放下心来;
李越这人看起来中规中矩,实际上非常不守成法,很多时候比沈璃自己还能剑走偏锋,只是大部分时候大部分人都见识不到他这一面,因为对李越来讲没必要非得另辟蹊径,他位高权重一般官员下属没必要和他拧着来,而他自己也不是一个爱仗势欺人的人,所以很多时候都很克制;
而对李越而言,沈璃与他利益一致,又没什么威胁,所以放松恣意了一些,那些往日被压着的脾性就纷纷跳出来扬己露才了。
“我是皇室血脉,论文治武功,我比李琼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且我母后还是大齐皇后,我是嫡出的皇子,为什么不行?”李越放下了食箸后瞥了沈璃一眼,凉凉地说道。
“呃……”这话问得沈璃一噎,句句都在理,也句句是实情,“那你怎么不干脆在先皇薨逝之时就这么干啊,也省得我巴巴的跑来给你做什么侧夫人,说不定我已经作为柳州的名门才女被礼聘入宫荣登后位了呢……”沈璃才不会被李越的“豪言壮语”给吓到,就算真因为言语失当而获罪,最终也不会如何的,大齐一直不是个会因言获罪的国家。
“你很想做皇后吗?”李越听到她的话皱了皱眉问道。
“不想……”沈璃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比起来,我也更想坐李琼的位置,不过,略想一想他那个位置似乎也没多好,整日里戴月披星,见天一堆的人围着你指摘你挑你的错……还可能被你我这种皇亲国戚或者外戚鄙薄或觊觎,啧啧,怎一个惨字了得……”她说到最后给自己都讲笑了。
“但你刚才……”李越没放过刚才的问题,他还是想要一个切实的答案。
“我的意思是说,我也妄想爬到这世间的至高之处去,看一看为什么很多人都想上去,观一观寰宇星辰的盛景,以及想搞清楚为何那么多帝王将相一旦手握权柄就忘记了自己从何处来,忘记了这世间但凡登高都可能会跌重,没人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塔顶而无视垒砌这高塔的每一块砖石的;
“虽则我自己也可能会登上去立马摔跌下来,但如果不上去永远也没机会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跌下来,对吧?”沈璃很无所谓的说道。
“沈璃,你知道这世间有一种人很可恶吗?”李越突然说道。
“什么?”沈璃顺着他的话问道。
“过于敏锐之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被其窥探到内心所思所想,沈璃,有时候装装傻也挺好的……”李越很无奈地说道。
“这话倒奇了,你与我讲这些,难道是为了让我听不懂装傻来的吗?那你干嘛不回家去找金蝉公主聊天呢?”沈璃冷笑着回道。
“……”李越被噎得沉默了良久,几欲开口最后都作罢了。
“而且我也不可能把我所有的消息事无巨细都给你,这不等于把得意楼拱手送给你了么?即便是王爷是我们得意楼的半个东家,我也不能这么做,更何况,你不会只有我一个消息源吧?
“我虽不建议你这么做,但你要真的想做,我是可以帮你的,但得用我的方式……”沈璃看出李越想接续刚才的话题,但又不知怎么开口为好,便先开了口。
“这本来就是你想做之事,现在说什么帮我,沈娘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李越说得没错,沈璃的想法和李越算是所见略同,但她的做法显然和李越想要的大相径庭;
她也明白李越刚才所说的关于“谋逆”的一段话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既如此,如果过于张扬,被本来就视李越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帝母子惦记上,始终不是良策,但无论是低调还是张扬,李越和沈璃为谁主谁辅有了些微分歧,以至于此顿午饭最后以不欢而散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