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劫阴生死途
或是午时，又或是下雨的缘故，藏书库罕见地安静下来。
雨声打在巨大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像是一条转瞬愈合的伤疤。
莫争先蜷缩在书架角落，宽大斗篷将他的身体全部盖住，让人几乎以为这只是件被遗忘的衣服。
只是那一直颤抖的衣服和深沉的呼吸，揭露了斗篷下活物的事实。
时间过得极快，又似被痛苦拉得极长。
冷。
冻彻意识的冷。
痛。
抽髓拔骨的痛。
冷和痛混成一体，犹如潮浪，不住拍打着人身筑成的堤坝。每次袭来，都从堤坝上卷回些物什。
这种冷意，恨不得让人立刻投身火中。与这份冷相比，烈火焚身都变得可爱起来。
只是这冷无法靠外物浇灭，只能依靠人身命元硬熬。
就在莫争先觉得这煎熬无有止尽时，吞噬大量命元的劫阴真气方钻回脊椎。
劫阴真气一消停，疼痛霎时消失。莫争先立即坐起来，裹紧了斗篷，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他肌肉紧绷，浑身冰冷，像是一具失去温度的死尸，过了许久才缓和下来。
“我像是死过一回，再度回返人间。”
莫争先低声自语，看着手背上松弛的皮肤，他知道自己又苍老了一些。
脊椎里的那道劫阴真气是劫主种下的，这真气会在每日午时躁动一回，吸走劫奴的生机和寿命，从而壮大自身。
每周六午夜，劫主将抽出这道劫阴真气的大部分精华，再将小部分真气送回，始终让劫奴体内的真气保持饥饿，这种抽取真气的行为被称为【纳气】。
司无行的a计划，就是以他家族秘传的【秽迹行血祭法】，将自身血液练成一道污秽真气，或腐蚀，或对抗，或抵消，体内伏藏的劫阴真气。
但这种仓促成就的真气，无法抗衡体内吞噬寿元成长的劫阴真气。只能是在【纳气】过后，劫阴真气损失了大半精华，才有些许的成功几率。
但这道【秽迹行血祭法】成就的真气，由体内血液转化而来，不能提前修成。
一者，恐被劫主发觉。
二者，这道真气性质污秽邪异，对自身大有损伤，怕是刚练成了几个时辰，就被真气反噬而死了。
三者，【秽迹行血祭法】是司无行最近才在家族中发现的，如果提早些时日发现，时间不会这么仓促。
莫争先叹了口气，在书架的角落抽出一本厚书。
这本名为《万毒噬体》的书，就是他的b计划。
莫争先本不是一个珍惜时间的人，自他进入重紫宫后，他便争分夺秒起来。
时间就是生命。
他现在无比理解这句话，并身体力行地贯彻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这本《万毒噬体》，忘却了饥渴，也忘却了时间。人声再度鼎沸，又再度沉寂，直至天光转暗，雨声渐小，他才合上最后一页。
“呼……”
他悠长地舒了一口气，似要吐尽今生郁气。
终于看完了。
b计划果然可行！
司无行的a计划是依靠自身，而我的b计划是依靠外物。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这不止是劫法精要，也是这本《万毒噬体》的宗旨。
劫法者，损去劫奴的不足，奉劫主的有余。
万毒噬体，损去外在形体的自然拘束，从而解放自身，奉自身至毒的有余。
自从在上个月，莫争先意外发现此书，便如获至宝视为最大的翻盘机会。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阅读，足足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一直到今天才读完。
《万毒噬体》记载了一种以毒素来修成毒体，成就至毒的功法，最高能修炼到【二气境】。
这种书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其功法极凶极险，修炼者九死一生，遂不受人重视，只被当做记录毒物的百科，随意丢在角落。
普通毒物自然奈何不了劫阴真气，可阴冥魔宗恰有一汪异彩斑斓的万毒渊。
莫争先回忆着毒体功法，心中不免犹豫。
著书者在书中言道：曾有百人研习，成者七，余者死尽，后数月，七人皆死。
我真要修行这凶险的功法吗？
是否存在更好的办法？
……
踌躇数息，莫争先眸中精光一闪，斩断心中所有犹疑。
罢了，早死晚死，不过一死。
有何难哉！
念头一起，他当即暗运功法，苍老身躯中潜藏的浑然血气，顿时冲向一道未知的路线。
同时，意识中一颗点化光球，泛起璀璨毫光，而后一闪即逝。
毒体功法一遍遍运转，他的脏腑血液，浑身经络逐渐发生了莫名变化，似乎多了些什么，似乎少了些什么。
同时。
一道道精要秘诀，在莫争先心间流转，每过一刻，他对毒道都有全新的体悟。
蜕变，在藏书库一隅，悄然发生。
……
莫争先走出藏书库，雨势小了许多，有薄薄的雾气升腾。
已是入夜，魔城霓虹闪烁，店铺的招牌流转着各色光华，不时有幻象摇曳姿态，慑人心魂。
撑起油纸伞，走在城中，地上的积水映着光彩，和着雾气，折射出别样荒诞奇异的美景。在光影交错中，乘坐骑的高人，坐法宝的豪客，使神通的名士，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也只有到了夜里，那些举世难寻的珍宝，贩卖情报的商贩，种种稀奇古怪的楼店才开门迎客。
莫争先只看了一眼，便不再流连。
他低头前行，雨水绕开斗篷，打湿了发丝，他和雨交织成一体，仿佛疏离了整个世界。
回到重紫宫居所，莫争先从床下翻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放了一些散碎灵石、法钱以及一些杂物。
他在杂物里取出一株枯萎的小草，这是和其他劫奴交易来的不知名毒草，整株服下就能要人性命。
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
那个和自己交易的劫奴已经死了，忍受不了每天真气吞命的痛苦，选择服毒自尽。
我还活着，却开始步他的后尘，开始服毒了。
莫争先把小草团成一个小球，张嘴送入口中。
在吞下毒草的刹那，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或许被毒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起码再也不必承受那种痛苦煎熬。
毒草顺着咽喉，滑到肚肠，被一一分解。莫争先清晰地感知到腹部传出的痛感，但身体本能地运起毒体功法，毒素渐渐和身体的某个器官融合在一处。
痛感在继续，莫争先仔细品味着这股疼痛，他甚至还有空分辨，这消化毒素和真气吞命，哪一种更加使人痛苦。
最终，他得出结论，消化毒素比起真气吞命，差得远了。
他开始为那服毒自尽的劫奴感到庆幸，死前不必再受那般折磨。
一个时辰后。
莫争先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消化一株毒草让毒体功法经验大增。他已经领悟了功法中的些许精要，甚至能察知自己的极限。
最多还能再容纳五种差不多的毒素。
消化毒素，精进功法经验。功法精进，又能消化更多毒素。
循环往复，莫争先终于感觉自己的修行步入正轨。
一点点适应，或许能在万毒渊活下来。
明天是周二，自己还有两天时间。
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