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没来由的厌恶
徐衍开着吉普来的，杨曼扶着婆婆坐上了车。
一路上，婆婆都在不住地往窗外张望，她失明了十几年，社会日新月异，已经发展得完全陌生了，坐在这个呼呼跑的铁家伙上面，宋婆婆忍不住有些害怕。
杨曼一路上都在给她介绍，宋婆婆激动的泪眼朦胧，“幸亏有了我的乖孙女啊，想不到我老婆子，竟然还有享福的一天。”
宋婆婆绝口不再提方大山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家属院，将她们送到楼下，徐衍还得去还车，他请了一下午的假，为了庆祝杨曼她们顺利回来，徐衍还请唐辉采购食材的时候帮他买了一大堆菜，晚上给婆婆接风洗尘，庆祝一下。
进了家门，婆婆站在客厅不住地张望，这家属楼修建的时间比较早了，十几年的房子，但是在婆婆眼里也是很好的房子，她不住地感叹，“这房子真好啊。”
杨曼笑道：“这房子也就勉强能住人吧，婆婆，等我挣够了钱，去城里买块地，自己修个房子，那住着才舒服呢。”
杨曼确实有这个想法，现在的房子下水和自来水配套并不是很齐全，像他们这个家属楼因为楼层高还好，配了下水，别的老公房可能连下水都没有，洗澡上厕所都得去公共的地方。
而且住在一楼二楼的人家，家里的厕所老是会反水，尤其是在下暴雨的时候，杨曼来这么几个月，听说楼下就已经反了好几次水，不堪其扰。
幸好杨曼他们是住在三楼，没有厕所反水这个问题，要不然她怎么也会搬出去的。
徐衍进了厨房准备饭菜，婆婆要去帮忙，杨曼拉住了她，“坐着休息一下，婆婆，让徐衍做吧，他做饭可以的。”
宋婆婆拉着杨曼，压低声音，“他是男人，怎么能让他做饭？”
杨曼知道这个时候的老人封建思想都有些严重，尤其是男人不能下厨房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她说道：“现在家里的饭菜都是徐衍弄，婆婆，男人不能下厨房的思想早就已经被时代抛弃了，现在男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才能找得到媳妇。”
婆婆听了很是震惊，她们那个年代，新媳妇第一天进婆婆家就要去厨房做饭，以示贤惠能干，男人从来不下厨房。
“社会真是变了。”婆婆喃喃，“徐衍真不错，曼曼，好好跟他过日子，你爸的事情，就不要追究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杨曼对方大山并没有感情，这对她来说跟历史书上的人物也没有区别，但她就是不想让英雄蒙受冤屈，而且，她也不知道对于这件事，徐衍是怎么想的。
徐衍做好饭，将饭菜端上了桌。
“二妹呢，她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她这几天都没有回来。”徐衍说道，“她跟二妞一块住了，说家里人多，睡不下，她每天来回跑也麻烦，跟许二妞住在一块也有伴。”
杨曼有些放不下她，决定明天去城里看看她，顺便给婆婆拿两身衣裳。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这么久没亲近，徐衍一抱住杨曼就意动起来，杨曼却没有什么心情。
“曼曼。”
杨曼往旁边移动了一点，好留出说话的空间，她问徐衍，“你知道我爸爸的事情了吧？”
徐衍嗯了一声，冲动也慢慢地消了下去，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尤其是徐先行当年还助纣为虐，让方大山蒙受了不白之冤。是况且如今这个局面还没有办法弥补，徐先行愿意澄清当年的事情，但是当事人杨启明却不肯承认。
他为此担心了好几天，怕杨曼会耿耿于怀，从而影响他们的感情。
“曼曼，我知道咱爸爸受了委屈，我也会尽我的努力，写信替他申诉，争取还他一个清白。”
杨曼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去面对徐衍，内心里，她对徐衍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轻易不能回头，可另一边，如果她真的将这件事情忽略过去，她的良心又会受到谴责。
理智告诉她，这件事跟徐衍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能责怪他，情感上，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忽略这件事，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跟徐衍做恩爱夫妻。
徐衍见她久久不说话，急得将她揽在怀里，胡乱地在她头上亲吻，“曼曼，你不能离开我。”
杨曼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离开你。”
徐衍得了她的准话，松了一口气，“这事你可以怪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
杨曼将脸贴在徐衍的胸口处，听着他心脏的搏动，心里也渐渐地安稳下来，“杨启明这个老狗，出尔反尔，一定要他付出代价才行。”
即使杨启明现在已经退休了，他那个级别也不是徐衍能轻易撼动的，“当年的事情，我们慢慢地调查，我问一下爷爷，有没有证据能证明当年的事情。”
确实已经太久了，要调查困难重重。
杨曼嗯了一声，这几天她有些心力交瘁，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婆婆的眼睛还在恢复，最好是不要直射阳光，杨曼要进城去看杨二妹，婆婆就独自在家，好在她现在眼睛能看见了，虽然视力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已经比以前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好多了。
早上跟婆婆一块吃了早餐，杨曼就进城了，还是唐辉送的她。
这次是公车私用，杨曼很不好意思，唐辉笑道：“你是孕妇嘛，特别照顾一点没关系。”
杨曼看着唐辉阳光的脸，心里忍不住遗憾地叹息，如果二妹没有发生那件事，她一定会将唐辉介绍给二妹，这小伙子踏实肯干，可现在她不好再提了，二妹还没有从事件阴影中走出来，唐辉也不一定能接受现在的二妹。
杨曼来到店里，二妹和二妞正在忙碌，看到她进来，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嫂子/大姐，你回来了！”
“怎么样，还适应吗，二妹？”杨曼仔细地观察二妹，她气色好看了很多，脸上也重新长了些肉，整个人鲜活了起来。
杨二妹点头，“这里挺好的，大姐，二妞和余富大哥都很照顾我。”
杨曼笑道：“适应就好，那你就在这做吧，我一个月给二妞发六十块钱的工资，也给你六十块。”
杨二妹对钱没什么兴趣，连连摇头，“大姐，我就是在这玩，我不要工资。”
“那不行。到时候你有了工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省钱。”杨曼说道。
余富从仓库走出来，“嫂子，你可算来了，这几天我们都去存了好几次钱了。”
杨曼接过存款单，她生意开张了快两个月了，都已经入秋了，余富和许二妞每天卖，也大致知道服装店的生意有多么挣钱，每天都有三四百块入账，这是一笔巨款，但是余富和二妞从来没有生过异心，这是最让杨曼欣慰的地方。
而余富这一个多月已经分到了一千多块钱。这是杨曼承诺给他的股份。
到了中午，他们一块出去吃饭，还是下馆子。
店里还有一桌客人，都是男人，好像是附近工地上的包工头，一个个的头发梳得油亮，看到余富带着三个女人进来，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杨曼虽然怀着孕，但是她长得最水灵漂亮，许二妞养白了不少，看着也清秀可人，只有杨二妹还像根豆芽菜，但好歹也是女人。
大中午的，那桌人在喝酒。
杨曼没管别人，要了一个清汤猪脚火锅。
他们忙着回去开店，吃了饭匆匆要走，二妹走在最后面，越过那桌人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咸猪手，朝二妹的大腿狠狠地捏了一把。
二妹惊愕地看过去，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满脸是肮脏的笑，假模假样地笑道：“对不住。”
二妹非常清楚，对方不是不小心蹭上来，他就是故意的，还捏了她的腿。
见二妹只是惊愕地看着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叫，男人更加得寸进尺，在酒精的催化下，再次伸手，这回是朝二妹的脸伸过去的。
二妹的脸迅速褪去了血色，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个男人肮脏恶心的脸，在对着她狞笑，连躲避都忘了，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脸上满是惊惧。
男人那油腻的手伸到了二妹的脸上，好像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油腻的印子，让二妹反胃得想要呕吐，她真的吐了出来，全喷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背后的桌子上。
男人的淫邪的表情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的暴怒，他猛地站了起来，嘴里骂了一句脏话，挥手就朝二妹打去，然而他的手没有碰到二妹就被人抓住了，随即他的脑袋被人按着，不受控制地朝桌上结结实实地撞去。
二妞及时将呆滞的二妹拉到一边，二妹仿佛察觉不到，她眼都眨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战斗，看着余富像个侠士一样，将那几个耍酒疯的男人揍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眼前的一幕影射进了她的脑海，与她记忆深处那场可怕的记忆互相重叠。
余富强壮的身影好像被融合了进去，在那两个禽兽准备欺负她的时候，如天神下凡一样，将对方狠揍了一顿，她也因此得救。
二妹恍恍惚惚，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余富还压着拿群人买了单，赔偿了饭店的损失，才让他们离开。
杨曼远远地站在一旁，等争斗结束了，才走过来询问余富，“有没有受伤？”
答案是否定的，这几个肥头大耳的包工头，再来十个也不是余富的对手。
总是要以武力解决问题，杨曼也很无奈，问题是现在就是这个环境，没有武力值在身上，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
一顿饭因为这几个肥猪有些扫兴，杨曼关切起杨二妹，“二妹，你没受伤吧？”
二妹看了余富一眼，摇了摇头。
许二妞也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刚才都吐了。”
杨二妹一怔，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也不希望再有人知道。于是她拼命摇头。
杨曼知道原因，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拉住了二妹的冰冷的手，这种伤害没那么快过去，二妹大概是被那男人触碰到生理性恶心了。
杨二妹跟许二妞一块住在城里，杨曼还有点不太放心，主要是她担心二妹的状态。
但是二妹也不肯跟她回家属楼住了，她跟许二妞在城里住着自在。
许二妞是个乐观的小姑娘，二妹跟她一块住未必是件坏事，杨曼也就同意了。
下午，柳青青突然来了店里。
看到杨曼在，她眼睛一亮，“我来了两次，你都不在，还以为今天也要扑个空呢。”
柳青青提前好几天回来的，杨曼笑道：“来买衣服吗，随便选，我给你优惠。”
柳青青笑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有人给你汇了钱，我给你送汇款单来的。”
杨曼一愣，随即想起来，笑道：“应该是我的一个朋友寄过来的。你是柜员吧，怎么还干送信件的活？”
柳青青笑道：“你是我的尊贵客人嘛，待遇肯定不同啦，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
杨曼收下了汇款单，是王梅给她寄的设计费，这个月她太忙了，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设计了两件衣服，王梅寄的也是一千块。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柳青青问道。
“昨天才回来的。”
“奶奶的眼睛都好了吧？”
“在恢复呢，现在看得见了。”杨曼笑道。
杨二妹在一旁听了，这才想起来自己都忘记问宋婆婆的情况了。她暗暗看向柳青青，柳青青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青春美丽，热烈活泼，脸上的笑容纯净极了，她皮肤很白，有种高贵的气质，她很平易近人，可二妹却莫名觉得她高不可攀。
杨二妹不由得羡慕，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到底要托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拥有这么纯粹天真的气质。
这时候，杨曼跟柳青青介绍杨二妹，“这是我妹妹，前不久才从老家接来的。”
柳青青看向杨二妹，杨二妹跟杨曼一点都不像，皮肤很黑，眼神也很怯弱，实在让人想不到她竟然是杨曼的妹妹，柳青青也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反而笑道：“你妹妹很可爱。”
杨二妹愣住，她听不太懂可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夸奖词，但她能从柳青青的笑容里感受到善意。
可这种纯净的善意，却意外地突出了杨二妹过去的遭遇，出身卑劣，又没了清白，她永远也不会拥有这样纯净的笑容。
她对柳青青的感情一下从羡慕转变成了厌恶，没来由地厌恶。
柳青青并没有注意这些，她挑了一条裙子，又选了一件荷叶边棉衬衫，笑着和杨曼她们道了别，走了。
杨二妹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仓库门口的余富目光追随着柳青青，一直到柳青青消失不见，他才不舍地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