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妹
晨曦中的山村笼罩在薄雾中，鸡鸣犬吠，像一片世外桃源，然而这都只是表象。
杨曼先去看望婆婆。
婆婆的家跟其他人家距离很远，在半山坡上，但杨曼他们进村的时候，有人看到了。
似乎没想到杨曼还会回来，看到杨曼的村民都愣住了，等杨曼两口子都走过去了，才恨不得敲锣打鼓地跑去报信。
杨曼也没理他，带着徐衍直接去了宋婆婆家。
这里跟杨曼当时住的时候没太大区别，宋婆婆眼睛看不见，院子里难免杂乱一些。
大门开着，宋婆婆正在喂鸡。
“婆婆！”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宋婆婆，杨曼不由激动，急急地走进院里。
宋婆婆的听力非常灵敏，朝大门方向‘看’过来，语气也有些激动，“杨家丫头？”
杨曼听到这个称呼，心里不由得感慨，她再也不是杨家的丫头了，虽然她不会特意去改名。
“是我，婆婆。你还好吗？”
婆婆将装玉米粒的葫芦瓢放在一旁，摸索着朝杨曼他们走过来，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跟谁回来的？”
杨曼疾走几步，握住婆婆粗粝的手，“我跟我先生一块回来的，婆婆，我是专门回来接你的，你跟我一块去城里吧。”
宋婆婆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丫头，你过得好吗？”
“很好，婆婆，进屋吧，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徐衍走过来扶住婆婆的另只手臂，叫了她一声，婆婆也认出他了，一把拉住他，言语激动，“年轻人，你查到我儿子的下落了吗？我儿子方大山！”
杨曼跟徐衍对视一眼，“婆婆，我一会儿告诉你。我们坐下说。”
将宋婆婆扶着坐下， 杨曼才问她，“婆婆，你知道我不是杨家的亲生孩子吗？”
宋婆婆一愣，她也不是瞎了一辈子，儿子参军之后，她思念过甚，老是哭，伤了眼睛，上了年纪之后，眼睛就慢慢地看不见了。
“以前听说过，听说是杨家老二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抱回来，当引崽蛋养，后来钱秀花骂了一通，才没人敢说了。”
引崽蛋，说的是鸡窝里面得留一只鸡蛋不捡走，鸡就会固定在同一个鸡窝里下蛋，如果全捡走的话，鸡就会重新找地方下蛋了，留在鸡窝里的蛋就叫引蛋。
民间也有这样的习俗，夫妻俩生不了孩子，从别人家抱养一个，能引来孩子怀上孕。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些，杨曼也并不知道。
要怎么跟宋婆婆说清楚，杨曼在心里打了很多遍腹稿，可真面对宋婆婆，杨曼又有点无从说起了。
“婆婆，我们查到了方大山的档案，他在十几年前参加一场战役的时候，在越南失踪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应该是已经牺牲了。”
宋婆婆微张着嘴，雾蒙蒙的眼睛闪起泪光，等了这么多年，她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儿子凶多吉少，等真的听到儿子的消息，她反而平静了。
“还有一个事情，我们从方大山以前的领导那里得知，方大山在二十年前结过婚，没有领证，但是女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婴。”
宋婆婆猛地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震惊与惊喜交加，抓着杨曼的手连连问道：“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那孩子就是我，我就是方大山的孩子，婆婆。”杨曼平静地说道，她不是原主，对这件事接受得很快，也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份，承她的恩惠，所以要帮她照料她的家人。
“当时是杨启明安排将我送回来的，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爱人叫徐衍，他爷爷当年也是方大山也就是我父亲的上级，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让徐衍跟我定了娃娃亲。”
所以一开始定娃娃亲的对象就是杨曼，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会变成杨妮，而杨妮刚好又不想跟徐衍结婚，算计了杨曼，兜兜转转，杨曼还是和徐衍结婚了。
宋婆婆握着杨曼的手像鹰爪，干枯，消瘦，“丫头，你没骗我？”
“婆婆，我怎么会骗你，我前不久才知道这个事情，这才回来接你，我爸爸方大山已经去世了，婆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宋婆婆泪流满面，她知道杨曼没有必要骗她，杨曼是她的亲孙女，她等了三十年没有等来儿子的消息，却等到了亲孙女，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跟我走吧，婆婆，我和徐衍会好好地孝顺你，我们再带你去医院看看眼睛，能不能治疗，你留在这个小山村没有任何亲人，我不放心你。”
没想到宋婆婆还是摇头，“丫头，我在这生活了一辈子，要死也得死在这里，你跟徐衍好好地过日子，孩子还没有生吧？我看徐衍是个好人，你们过得好，老婆子就算死了，也能闭眼了。”
杨曼没想到婆婆还是不愿意走，又连连相劝。
徐衍朝她打了个眼色，杨曼有些不懂。
宋婆婆张罗他们杀一只鸡炖来吃，“今天是个好日子，曼曼，炖只鸡给你补补身体。”
杨曼想顺着老人的心意，就让徐衍去杀鸡，徐衍将她一块叫了出来。
鸡在院子里跑，这些都是平时老人用来换生活用品的鸡，杨曼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得将老人带出去，这些鸡到时候还是得处理了，所以她才痛快地答应杀鸡吃。
“我觉得老人家肯定是担心跟着我们一块出去会拖累你，所以才不肯去，要跟她讲清楚我们现在的条件，你也需要一个老人在身边，到时候你生孩子，家里有个长辈指导好。”
杨曼恍然大悟。
徐衍很快就将鸡收拾出来了，顺便将家里的卫生搞干净，杨曼则去陪婆婆说话。
杨曼将自己现在做生意的事情跟婆婆讲了一遍，“我现在可能挣钱了，徐衍家那边的长辈都不管他，他爸妈又离婚了，现在的继母也有别的心思，根本就不管他，我到时候生孩子也没个长辈照看最重要的是，我想带你去医院看看眼睛。”
杨曼如此这般，总算将婆婆说动了，主要是杨曼说她生孩子没有长辈帮忙，宋婆婆虽然眼睛看不到，至少能给点经验指导。
“我怕徐衍有想法，我都老了，没几年好活了，知道我还有个孙女，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在这里都生活了几十年，眼睛看不见我也习惯了，突然进城去，成了你们的负担。”
杨曼说道：“徐衍是懂孝顺的人，这点婆婆你尽管放心，他特意请假陪我回来接你的。”
吃过了饭，杨曼想去看看杨二妹，但她又不想去杨家，正在为难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杨二妹的声音，“大姐！”
杨曼惊喜地站起来，“二妹！”
杨二妹从门口跑进来，看到杨曼，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我听人说你回来了，还有点不敢相信，我想着你回来肯定是来看宋婆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
二妹又露出担忧的表情，“你怎么回来了？”
到这个时候，杨二妹才来得及打量杨曼，首先看到的就是杨曼高挺的肚子，穿着薄衬衣，黑色长裤，看着精神极了，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我回来接宋婆婆去治眼睛。二妹，进屋来说话，我正想去看你呢。”
一个夏天过去，天天干农活的杨二妹晒得很黑，站在杨曼面前，色差更明显了，杨二妹笑看着杨曼，“大姐，你变得好白啊，跟城里人差不多了。”
杨曼笑道：“那我带你进城去吧，你愿不愿去？”
杨二妹瞪大了眼睛，“进城？”
杨曼点头，“是啊，进城，到时候你可以去学一些技能，美容美发，这些都可以。”
这个时候的手艺人非常吃得开，如果杨二妹学会了，以后自己开个小店，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杨二妹看了一眼杨曼，又看了一眼徐衍，她有些担心徐衍会不高兴，她们村里可从来没有女人敢将自己的妹妹带到婆家来的。
徐衍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大姐在家也挺无聊的，你去了能陪陪她。”
杨曼劝道：“二妹，你要是留在村里，等你到了适婚年龄，就会被杨家人卖出去换彩礼钱的，你跟着我出去，好歹学点技能，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
如果杨二妹不愿意，她也没有办法强迫她，毕竟她现在连杨家人都不是了。
杨二妹垂下头，看着杨曼身上的漂亮衣服，大姐进城之后变化好大，身上有种她说不上来的气质，她在乡下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出现过这种气质。
让她心生向往，再者，她知道事实就如杨曼说的那样，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过两年，等待她的命运就是被随便卖出去，换来彩礼钱。
她不愿意那样，大姐给她提供了选择人生的机会，杨二妹点了点头，“我跟你去。”
现在出门还需要村委会出介绍信，买车票都需要有介绍信才能买票，杨二妹还没有成年，就算想将户口迁走都没有办法。
“先吃饭，吃了饭我们去村委会开介绍信。”
自从杨曼走了之后，杨二妹时不时地会悄悄来帮宋婆婆挑水，跟宋婆婆的关系处得不错，徐衍炖了鸡，中午吃了饭，杨曼和徐衍一块，带着杨二妹去村委会开介绍信。
等到了村委会，村长听杨曼说要带杨二妹出去学门手艺，因为徐衍是军人，所以村长非常信任他们，但问题是杨二妹不知道自己的户籍号码，得回家去拿户口本，而户口本在钱秀花那里，她未必肯拿给杨二妹。
他们当初没在杨曼这占到好处也就算了，不可能轻易放杨二妹走的。
杨二妹担忧起来，“大姐，怎么办？”
杨曼想了想，“我跟你去一趟杨家吧，跟他们谈一谈。”
杨二妹瞪圆眼睛，惊恐地说道：“不行，不行的，大姐，你不能回去！”
“没事，此一时彼一时。我不缺钱，他们肯放你走就行。”
杨曼现在并不缺钱，说白了，钱秀花他们要的就是钱，她可以给，钱这个东西，把握得住就是好东西，把握不住就是祸事。
徐衍说道：“我们一块去。”
村长也说道：“那我也一起去吧。”
村长是看着杨家几个闺女长大的，之前杨曼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村里人都知道了钱秀花一家是什么德行，村长也担心再闹出什么事来，出于作为村长的责任感，他主动提出一块去。
徐衍连忙说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一行人朝杨家走去。
刚吃了午饭，杨家人全都在家里，讨论杨曼回来的事情。
杨建华呸地一声，“当初就不该同意养她，养这么大，什么好处都没有！”
钱秀花冷哼一声，“要不是她在这里，你爹会每个月寄钱回来？算了，终究不是我们老杨家的种。”
杨建树发现杨二妹不见了，虎着脸说道：“二妹呢，是不是跑去找杨曼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全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杨妮进了城享福，也没见她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当时出去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要寄钱回来，一分都没见着！”钱秀花不忿地骂道。
正骂着，门被人推开，村长杨建发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杨曼夫妻，杨二妹。
杨家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杨曼竟然敢主动上门。
“杨曼，你还有脸回来？”钱秀花第一个发难。
杨建发说道：“婶子，杨曼毕竟是杨家的姑娘，回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钱秀花冷哼一声，“我们家可没有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二妹我肯定是要带走的，你们想阻止也没有用。”
杨建树一脸的凶相，“还反了你了！”
杨曼冷眼看他，“你们杨家养女儿就是为了卖了换钱吗？二妹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事实是这个事实，但说出来听着就不舒服了，杨建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徐衍上前一步将杨曼挡住，他人高马大的，站在杨建树身前，显得杨建树又矮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