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往事
徐先行发了话，“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杨启明连连点头，“吃饭。”
杨曼只觉得杨启明的这双儿女对他的态度未免太冷淡了点，让人感到奇怪。
很快饭局结束，似乎不想给徐衍问话的机会，杨启明叫上徐先行去书房下棋去了。
杨曼看了徐衍一眼，有口型问他，“还问吗？”
徐衍心里的猜测被验证了一些，杨启明就算跟方大山的失踪没有关系，那起码他也是知道内情的。
而且他爷爷徐先行也知道一些。
徐衍摇了摇头，他决定回家直接问徐先行。
杨启明的儿媳切了西瓜来，摆在客厅的茶几上，一摆上就对杨曼说道：“家里没有别的水果了，不然都给你洗点别的水果，你年轻没有经验，怀孕了最好不要吃西瓜。”
西瓜也不算什么金贵水果，杨曼看不出对方是真心为她考虑，还是故意这样说不让她吃，“是吗？我平时也不吃西瓜的，我喜欢吃提子，家里常备着。”
提子在现在那可太金贵了，起码也要十几块钱一斤，杨曼却说她家里常备，杨家人一时间脸色精彩纷呈，都是不信的。
杨曼也不去跟他们分辩这些，她准备坐一会儿，直接回去就行了。
没想到杨启明的女儿，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却不让她舒服，冷哼了一声，“装什么呀，你不就是看那个叫杨妮的从我爸这拿到了嫁妆，才巴巴地也凑过来的吗？乡下人就是眼皮子浅，嫁妆不管你爹娘要，倒跑来找爷爷，有这样的道理吗？”
杨曼看过去，这个小姑看着也二十八九岁了，长得跟杨启明的现任很像，面相偏瘦，看起来就有些刻薄，事实上，她说话也确实够刻薄的。
杨曼看着她笑道：“不知道你是看到了还是听到了我要嫁妆呢？”
“还用得着看到？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杨洋冷笑。
“是吗？不知道爷爷能给我多少嫁妆呀？”杨曼还是笑。
杨洋脸色霍地大变，她都已经二十九，马上三十岁了，年轻的时候高不成低不就，谁都看不上，一拖就拖到了这个岁数，更加难找对象了，熬成了人人笑话的老姑娘，她还指望杨启明多给自己准备些嫁妆呢，没想到这两个前头的孙女倒好，三天两头地来打秋风，要嫁妆，她可是听说了，她爸前头那个老婆生了好几个子女，要是人人都有样学样，全都跑来要东西，非得将他们家掏空不可。
杨启明要给杨妮钱的时候，他们就一致反对，可杨启明还是给了，这才导致了严重的家庭矛盾，现在这个杨曼又要结婚，杨启明又要动用他的棺材本给添嫁妆，为了这个，一家人都快吵翻天了。
所以今天杨曼上门， 他们才没有好脸色。
杨洋气得“呸”的一声，“真是不害臊！”
徐衍情绪一向稳定，见到杨洋这样无礼，也忍不住怒了起来，他站起来说道：“我跟杨曼的婚礼所有的费用我会准备，我也会给她聘礼，给她置办她想要的东西，她并不缺钱，也并不需要杨爷爷给她出一分钱嫁妆，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杨曼就已经跟杨爷爷说得很清楚，不会要他一分钱。”
杨洋没料到杨曼竟然拒绝了杨启明给彩礼，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杨启明给的是一笔巨款，两千块，几乎是这个家庭储蓄的三分之一了。
徐衍眉头拧得快打结，“今天这顿晚宴也是你们主动邀请，如果不是看在杨爷爷跟我爷爷的交情的份上，我们根本就不想来，不该吃也吃了，何必要说这么难听的话，好像我们是上门来乞讨的。”
杨曼站起来，“徐衍，我们走吧。”
徐衍气得黑脸透红，强忍着怒气，扶着杨曼往外走，杨曼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杨家人，“对了，杨启明准备给我两千块彩礼，那也太少了，两万块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放心吧，没人觊觎你们家的钱，不过我建议你们在杨启明过世之前就把钱花掉，不然等他一死，这笔钱就成了他的遗产，根据我国法律规定，他前面的几个孩子同样有继承权，到时候分钱的人可就多得多了。”
她这话一出，杨家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杨曼施施然地挽着徐衍离开了杨家。
“曼曼，不要生气，不要跟这种人置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得。”徐衍担心杨曼气坏身体，一走出杨家门，就连忙安慰她。
杨曼笑道：“我生什么气呀，该生气该担心的是他们了，现在他们知道前头的子女要来抢夺财产，只怕担心得日夜难以安睡了。”
徐衍微微一笑，拦住杨曼的肩膀，他这么宝贝的女人，却在杨家受那样的闲气。
他们回到家没多久，徐先行也回来了。
徐衍独自去找徐先行。
“杨曼呢？”徐先行正在洗漱，看到他一个人进来，问道。
“在房间。”
徐先行点点头，将手帕拧干递给小张，“你们怎么先走了？”
徐衍将杨洋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徐先行的眉头皱起来，“这杨洋太不像话了，怎么说话的呢，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般不像话！”
徐衍盯着徐先行依旧清亮的眼睛，“爷爷，你是不是知道方大山的事情？”
徐先行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并不意外他会来询问，等小张端着脸盆出去了，才说道：“之前是杨启明手底下的一个营级干部，在越战的时候牺牲了。”
徐衍紧紧地看着他，“爷爷，如果是牺牲了，档案上就会写牺牲了，而且他的遗孀也没有得到政府安置，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牺牲！”
徐先行轻描淡写，“越战失踪的人太多了，死不见尸，只能写失踪而不能写战亡，这很正常。”
徐衍继续说道：“那天我去找你，在杨家院子门口，听见了你跟杨启明谈话，你们说到了方大山，也说到了杨曼，你让杨启明拿五千块嫁妆给杨曼，给她的补偿。”
徐先行古井无波的脸终于出现了松动，惊讶地看向徐衍。
“爷爷，别瞒着我，杨曼跟方大山是什么关系？”徐衍低声问道。
徐先行沉默片刻，“他们能有什么关系，一个姓杨，一个姓方。”
“爷爷！”徐衍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你告诉我吧，我爱杨曼，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依然要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徐先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良久，叹了口气，“追溯这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意思了”又许久，他看着徐衍，才下定了决心，将真相说出来，“杨曼是方大山的女儿。”
徐衍怔住，这个答案太过荒谬又似乎理所当然，他心里也有了这样的猜测，可他怎么都无法将杨曼跟方大山这三个字联系起来，毕竟杨曼成长都是在那处大山里。
徐先行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将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年方大山跟着杨启明在边防部队，在当地认识了一个少女，方大山当时都快三十岁了，没打结婚报告就犯了错误，少女生了杨曼之后，杨启明就将杨曼送回了老家，当时杨启明的大儿子一直没有子女，就抚养了杨曼。”
“那为什么，杨启明会对杨曼心怀愧疚？是不是跟方大山的失踪有关？”徐衍追问。
徐先行沉重地点了点头，“七十年代初，越战发动的时候，方大山和杨启明作为援助部队前往执行任务，为了救杨启明，方大山在炮火中牺牲了，方大山对杨启明有救命之恩，所以才要给杨曼出彩礼。”
徐衍看着徐先行，心里还是疑惑重重，为何杨启明在明确表示自己没钱的时候，爷爷会愿意给他垫付三千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两人有交情，也不会这么借。
“爷爷，你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杨曼的生母呢？”
“少数民族嘛，生了孩子之后，就不知所踪了，不然也不会将杨曼送回山村的。我当年是杨启明的上级，对这件事很清楚。”
徐衍如愿地被告知了真相，可他心里还是怀疑，很多地方都说不通，杨启明也不像心怀愧疚的人，方大山和少数民族少女的故事更让人心里存疑，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听见杨启明说的那句“徐先行已经牺牲了自己最优秀的孙子，还不够吗？”
“这件事你就不要告诉杨曼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父母都不在了的话，可能心里更不好受。”徐先行补充道：“当年我们本来也是定的杨曼跟你的娃娃亲，想着等杨曼长大了，就将她接出来。”
徐衍知道不能从徐先行这里打探到更多信息了，只好先退了出来。
回到房间，杨曼已经换上了宽松的睡衣，坐在椅子上，拿着蒲扇慢慢地扇着，他们还要在广城住几天，今天买了些纱窗来给窗户钉上了。
徐衍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蒲扇，“广城比惠市热太多了。”
杨曼笑道：“但这边住着还是比惠市舒服。”
他们这个客房有些小，空气不怎么流通，闷得慌，徐衍心疼她，“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搬去大宅子住两天，那边应该要凉快一些。”
“算了，不想折腾，那边都还要打扫，明天忙一天，后天进货，大后天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徐衍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给她捏肩膀，“我刚刚听到了一些事，关于你的。”
杨曼正在拿手指头梳头皮呢，“我的事？什么事？”
“你的身世。”徐衍下决心告诉她，没有停顿，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听爷爷说的，你慢慢地听，听完了，也不要着急。”
杨曼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徐衍将徐先行告诉他的事情都说了，也没有将自己心里的怀疑说出来，毕竟那些怀疑都还没有得到佐证，告诉杨曼也只是让她平添烦恼，她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忧思过度。
杨曼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徐衍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其实从上次杨妮骂她是野种的时候，杨曼心里就有过怀疑了，但是她怀疑自己是原主爹在外面的私生女抱回来养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是杨家人，而对自己有恩的宋婆婆竟然是自己的亲奶奶，他们寻找的方大山是自己的父亲。
这一切都太冲击了，杨曼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徐衍轻轻地抱住她，“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了，你慢慢地消化，其实不是杨家人更好不是吗？他们那样对你，我倒是觉得挺庆幸的，幸好你不是杨家人。”
杨曼心里也确实有种庆幸的感觉，那吃人的一家人，难怪会这样对她，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这就说得通了。
“那婆婆”杨曼霍地站起来，她之前就一直放心不下婆婆，如今得知婆婆竟然是自己的亲奶奶，想到眼盲的她还在那个小山村孤独地等待着自己唯一的下落不明的亲人，她心里就涌上一阵阵难过。
“我们去把她接出来，跟我们一块住。”徐衍提前想过了，要将婆婆接出来，杨曼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继续在小山村里住了。
“可是她能相信这一切吗？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突然了。”杨曼担心地说道。
“我们慢慢地告诉她，她还有个亲孙女，她应该会接受的。”
杨曼舒了口气，当务之急，得先将婆婆接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能不能跟着我一块去？”
徐衍想了想，“我觉得，最好是在我们结婚之前吧，婆婆现在是你在世上除了我之外唯一的亲人了，我想让她见证你的婚礼。”
杨曼点点头，“好，那我们回去之后就立马动身去接她。”
徐衍看了一眼杨曼的肚子，有些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但是杨曼肯定不会不去的，而且杨曼不去的话，婆婆未必肯跟着他们来。
“我们买卧铺票，没事的。”杨曼看出他的担心，安慰道。
徐衍点头，他肯定是要跟着去的，不去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