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夫妻
吴刚的话，让徐衍想起了在杨家村的经历。跟他的离异家庭比起来，杨曼虽然双亲健全，可她的亲人根本就称不上是亲人。
之前徐衍只是为了男人的责任感而同意跟杨曼结婚，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的前半生，也没想过要帮她报仇雪恨，杨曼跟他出来这么久，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家里人，可见那家人对她伤害之深。
徐衍心里突然就不舒服起来，他回部队之后，结婚报告递上去，上级还在审查阶段就接到了支援任务，一去就是三个月，那三个月，杨曼在村里受到了怎样的歧视和羞辱，他不敢想象。
吴刚见他脸色不对，问道：“咋了？”
“没事。”徐衍摇了摇头，心里扎了根刺。
一下班，徐衍片刻不停，径直回了家。
走到门口，饭菜的香味沿着门缝飘了出来，徐衍心里更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不是男人，当时只是想着快点摆脱那无耻的一家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帮杨曼报仇。
杨曼不知道徐衍什么时候回来，她将菜热在锅里，准备做衣服，她现在有空就做衣服，给孩子做的，新生儿换衣服换得勤，孩子的预产期又是在冬天，不多准备点衣服，到时候不够穿。
刚踩上缝纫机，徐衍就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到杨曼，脸上的郁气都消散了，换上副笑脸，“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下次等我回来我做吧，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
杨曼刚要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张姐和杨嫂，两人是来送钱的。一天的营业额。
“一起吃饭，刚做好。”杨曼笑道。
“我们家都还是冷锅冷灶呢，得赶紧回去做饭。还剩了些雪糕没卖完，留了几根给你们。”
张姐压低声音说道：“今天生意不太好，第二轮都有二十几根没卖完。”
杨曼接了过来，说了声：“辛苦你们了，没关系，做生意也不可能一直都红火。”
张姐和杨嫂走了，杨曼将布口袋的钱倒出来数。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徐衍的面数钱，之前张姐和杨嫂都回来得早，徐衍还没有回来，她就已经将钱都数好了。
徐衍咬了一根雪糕，这盛夏傍晚吃上一根，解馋又解渴，缺衣少食的年代，就连大人对甜都有强烈的渴望。
徐衍看到杨曼数了钱，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
今天只卖了五十几根雪糕，这还是做这个生意以来，卖得最少的一次，只卖了十几块钱。剩下的钱是卖酸奶挣的，也只有十来块钱。
生意上的事情，杨曼不想跟徐衍说，反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吃完晚饭去杨嫂家走一趟，了解一下情况。
杨曼心里装着事，吃饭就格外快一点，徐衍都还没有吃完，她已经放碗了，徐衍还以为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忙问道：“怎么就吃这点，哪里不舒服吗？”
杨曼摇头，“没有，我今天不太饿。”
等徐衍将碗洗了，杨曼又等了好一会儿，估摸杨嫂家已经吃完饭了，才上楼去。
来得巧，杨嫂才刚洗好碗。
“快坐，我给你倒水。”杨嫂说道。
“不麻烦了，快坐吧杨嫂，我了解一下情况。”
杨嫂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妹子， 我们可没有贪墨钱款，就是卖了这么多。”
杨曼笑道：“我是用人不疑，嫂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些天都没去，了解一下情况。”
杨嫂笑不出来，直接说道：“还不是赵宝娟她们搞的鬼，之前她们的雪糕卖两毛钱，现在卖一毛五，一样的招牌，都是牛奶雪糕，顾客都跑到她们那去了，来我们这买的，都是老顾客，我心里急啊，正好想跟你商量一下呢，妹子，要不我们也降价卖吧！”
“降价？卖一毛五？”
杨嫂点头，“是啊，不然生意全被赵宝娟她们抢去了。”
“你们吃过她们卖的雪糕吗？”杨曼问。
杨嫂一愣，“没有。我们不能去给她们送钱呀！”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杨曼说道，“这样吧，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找人买一根她们的尝一尝。”
杨嫂本来心里很着急，一看杨曼这样放松，也跟着放松下来了。
次日，杨曼跟着杨嫂她们一块出摊。
许是挣了钱，尝到了甜头，她们到的时候，那姑嫂已经到了，也摆在百货商场门口，来得早，就将杨曼她们经常摆摊的位置给占了。
看到杨曼都跟着来了，赵宝娟笑了笑，对崔莺莺笑道：“看，急了，连大肚子都披挂上阵了！”
崔莺莺心情好，跟着笑起来，“那有什么用，她们卖三毛，我们卖一毛五，薄利多销，我们赚了。”
果然，半天下来，新顾客几乎没有来杨曼她们这买，虽然进出百货商场的人有钱，但人家有有钱也不是这样烧的，一样名字的雪糕，当然挑便宜的买。
杨曼不慌不忙，进了商场，带着两根冰棍，找到了一个卖服装的售货员，这售货员喜欢吃她们家的雪糕，杨曼将雪糕送给她，拜托她帮忙买一下赵宝娟她们的雪糕。
售货员一听，连连皱眉，“都是一样的名字，牛奶雪糕，上回我买了一根，图便宜，一点也不好吃，跟一毛钱的大冰棍没什么区别。”
杨曼还是请她去买了一根，售货员买回来了，递给杨曼。
从外观看，这个雪糕就不是纯牛奶制成的， 颜色很淡，她咬了一口，口感很硬，几乎咬不动，跟大冰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了一点淡淡的牛奶味，跟她们卖的根本就不能比。
杨曼心里有了数，谢过了售货员，出来之后，坐在凳子上想对策。
赵宝娟她们的生意肉眼可见地比她们更好，不过吃过一次的顾客就不会买了，这对杨曼她们也是一种无形的消极影响，吃了赵宝娟她们的牛奶雪糕的人，可能会觉得牛奶雪糕也不咋地，下一次来，可能就去买一毛钱的冰棍去了。
杨曼分析得不错，这两天卖冰棍的中年妇女获了利，生意比平时要好不少。
张桂菊见杨曼沉吟不说话，悄声问道：“怎么样，妹子，我们要不要降价？”
杨曼摇头，又进了商场，买了纸和水彩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纯牛奶，不纯三倍赔偿！
赵宝娟亲眼看到杨曼将广告纸贴了上去，撇了撇嘴角，不屑一顾，以为这样就能扭败为胜吗？
杨曼那边才贴好，赵宝娟这边就来了客人，对比了一下两边，都是牛奶雪糕，但是另外一边价格贵一倍，他想图个便宜，问赵宝娟，“你这是纯牛奶吗？”
赵宝娟嘴角勾了勾，她这是兑了水的牛奶，再加上糖精做出来的，不敢说是纯牛奶，只好说道：“保管味道好，你放心，我们可比他们家便宜。”
客人又问：“你们家是不是也是牛奶不纯，三倍赔偿？”
崔莺莺不答应，他们卖的本来就不是纯牛奶，都三倍赔偿，岂不是要亏死，正要否认，就听到旁边急功近利的赵宝娟说道：“是啊是啊！买一根尝尝吧。”
崔莺莺连忙捅赵宝娟的胳膊，但已经晚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客人爽快地掏出了一毛五，买了一根雪糕。
赵宝娟抽出一根递给对方，“大姐，给。”
顾客体型丰满，天这么热，连忙将雪糕送进嘴里，用力一咬，差点没把牙给崩了，将雪糕拿出来，淡淡的奶白色雪糕上面牙印都没有。
杨曼听到旁边闹了起来，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举着雪糕质问赵宝娟，“你不是说吃纯牛奶吗？怎么咬不动？这是什么纯牛奶啊！”
赵宝娟死鸭子嘴硬，“这就是纯牛奶啊！”
客人气急了，拿着雪糕在她们的水槽上敲得邦邦作响，也没有将雪糕敲断。
“你自己看看，纯牛奶雪糕能这么结实吗？这就是大冰棍儿！”
赵宝娟抵死不认，“纯牛奶就是这样的啊！”
那边闹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就多了，杨曼她们也有了生意，接连卖了好几根。
崔莺莺此时真觉得这个嫂子太蠢了，明明就不是纯牛奶，还想糊弄客户，就直接抓住便宜这个卖点不就行了？
顾客不依不饶，非要要求三倍赔偿，要是她们不赔偿，就要去市场管理处举报她们！
张桂菊看了看杨曼写的广告，朝杨曼比了个大拇指，“妹子，你也太行了！”
杨冬梅也对杨曼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她们都想不明白，怎么简简单单的一个牌子，就让对方陷入麻烦了呢！
最后还是崔莺莺拉住了赵宝娟，赔了大姐四毛五，才将人给送走了，但是闹这么一通，她们的生意肉眼可见的下滑。
等人都散了，崔莺莺才埋怨赵宝娟，“嫂子，你也太蠢了，我们分明卖的不是纯牛奶雪糕，你为什么要说是呢！”
赵宝娟恨急了，“呸”的一声，“我们雪糕里面也有牛奶啊！”
“那也不是纯牛奶啊！现在好了，赔钱不说，生意还变差了！”
赵宝娟平息了怒火，冷哼一声，“我看她们能卖得出去多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们卖得比她们便宜，生意肯定比她们好！”
可一天下来，杨曼她们卖得比昨天火爆多了，卖了八九十根，剩下的三个人分了分，带回家吃。
赵宝娟气了个半死，对崔莺莺说道：“牛奶也贵不到哪里去，明天咱们也卖纯牛奶雪糕！”
回去的路上，杨冬梅在前面骑车，忍不住问杨曼，“妹子，为啥你多写几个字，咱们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杨曼笑道：“那是因为我告诉了顾客，虽然我们的雪糕比赵宝娟她们的贵，但是我们物超所值，真正舍得花钱的，当然就愿意来我们这边，那些只是为了解暑的顾客，也不会选择赵宝娟她们，而去买更便宜的冰棍了。”
杨嫂听明白了，心里更加佩服杨曼，“妹子，你可真行。”
杨曼笑了笑，“但是明天赵宝娟她们肯定也会卖纯牛奶雪糕了。”
杨冬梅着急起来，“那怎么办？她们又会将我们的生意给抢走了。”
杨曼笑道：“如果她们卖纯牛奶雪糕，卖一毛五一根，根本就没有什么赚头，那她们就要提高售价，起码也要卖两毛钱一根了。”
杨嫂着急，“那我们的生意肯定又要变差了。”
杨曼说：“别急，我今天回去想一想。”
听他这样说，杨冬梅放下心来。
回到家，徐衍还没有回来，杨曼洗洗手就开始做饭，一边做饭，一边琢磨生意的事情，一不留神，揭锅盖的时候蒸汽腾出来，她没及时避开，烫得她“哎哟”了一声，急忙拿冷水冲，还是起了一片水泡。
徐衍回到家，杨曼已经将饭菜做好，他都已经紧赶慢赶，回到家还是六点钟了，叮嘱杨曼几次都不管用，厨房太热，他真不想让她受这份罪。
吃饭的时候，徐衍注意到杨曼手指头抹了一片白色的东西，“手怎么了？”
杨曼浑不在意地说道：“被烫到了。”
徐衍立马放下碗筷，起身走到杨曼身边，将她的手拉过来看，神情很是紧张，“怎么烫到的？”
“揭锅盖没注意，被水蒸气烫了。”
“你抹的什么？”
“牙膏。”
徐衍饭也不吃了，“我去给你买烫伤膏。”
杨曼连忙说道：“这么晚了，没事的，就是起了水泡。”
徐衍没听，只说：“我马上回来。”小跑下楼去了。
杨曼愣愣地看着晃动的门扇，回不了神，烫伤处火辣辣的疼将她扯回了现实，她看向桌子对面徐衍的饭碗，才刨了几口。
徐衍说他很快就回来，但杨曼都吃好饭了，估摸着已经过去了快一个钟头，才听到楼道里传来‘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半分钟不到，徐衍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徐衍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水，来不及歇上一口气，冲进洗手间拧了干净毛巾来递给杨曼，“将牙膏先擦了。”
杨曼看了一眼他满额头的汗珠，还在往下淌，忍不住问道 ：“你是去哪买的药？”
“骑车进城买的，部队的医务室没烫伤膏了。”
杨曼将牙膏擦掉，徐衍洗干净手，用手指从瓶子里剜出一小块灰白色的烫伤膏，敷在了杨曼的手指上。
他动作很轻柔，杨曼也配合地没有乱动，她低头看去，汗水顺着徐衍棱角分明的脸往下淌，他的神情格外专注，头顶冒着丝丝的丝丝热气，好像变成了一股水蒸气飘进她胸腔，蒸软了她的心。
“徐衍。”杨曼叫了他一声。
徐衍“嗯”了一声，没抬头，将最后的工作收尾，才说道：“医生说了，三天不能碰水，这几天你什么都不要做，衣服放着我回家再洗，饭也不要做，听见了吗？”
杨曼别开头，怕徐衍发现异样，含糊地“嗯”了一声，“快吃饭吧，菜都冷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徐衍不赞同地说道：“刚刚交代你的，什么都不要做，又忘了，我不挑食，冷热都吃。”
这烫伤药真管用，杨曼感觉到手指处一片清凉，她坐到一边，徐衍拿她用过的毛巾，翻了个面，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端起碗吃饭。
杨曼有些冲动，想问问徐衍愿不愿意跟她做真夫妻，但到底没有说出来，一时的感动不代表什么。或许徐衍之前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