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太平无忧
明眼人都知道姜云升今天吃了大亏，心情必然不佳，都不愿意去触姜云升的霉头。
可有的人偏偏就没眼力见，上赶着耀武扬威去了。
“这不是姜大人吗，怎么，让陛下赶出来了？”
刘元丰很得意，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他在朝堂争锋上胜过姜云升。
“陛下爱姜大人之心甚切，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他看似好心的提醒：“不如姜大人再求求情，也许陛下就心软了呢？”
姜云升低垂着头，显得失魂落魄，说出的话却直刺刘元丰的内心：“刘大人真以为，陛下是会心软的皇帝吗？”
“本官劝刘大人还是趁早逃出京城，若等陛下回过神，呵，怕是性命不保。”
刘元丰笑容一僵，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姜云升，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姜云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语气满是嘲讽道：“散布谣言，歪曲民意，染指兵权。”
“刘元丰啊刘元丰，本官不敢做的事，你都敢做，真以为陛下老糊涂了吗？”
刘元丰有些慌了，前两个也就罢了，染指兵权？
这从何说起！
他一把按住姜云升的肩膀：“你胡说！本官不过例行谏言罢了，哪谈得上染指兵权！”
姜云升停了下来，“京营兵权，历来是皇帝亲掌，京营提督，向来是皇帝亲命。”
“刘大人不先经陛下同意，私下里串联朝臣，左右陛下心意，插手京营提督任命。“
“这如何算不上染指兵权？”
姜云升感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渐渐用力，刘元丰面目有些狰狞了，低声怒喝：“你胡说，陛下绝不会是这般想法！”
“本官格尽职守，此番是正常谏言！！”
姜云升将他的手无情扒开，抬头直视他，面色冷漠：“刘大人以为，本官方才面见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的想法，还轮不到你左右！”
刘元丰一声爆喝：“姜！云！升！！”
事关身家性命，他再也镇定不住了，他很清楚老皇帝冷血的性子，若是老皇帝真是这个想法。
不，哪怕有半点，只要老皇帝有半点他刘元丰染指兵权的想法，他刘家，倾覆在即！
“你安敢害我！！”
刘元丰高举拳头，狠狠朝姜云升的脸庞落下。
啪嗒。
拳头被接住了，不是姜云升，是何昌明。
“何昌明，你忘了自己做过什么？竟帮这个奸佞小人！”
刘元丰气急败坏，另一只拳头狠狠落在了何昌明脸上。
何昌明不闪不避，生生挨了这一拳。
“下官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何昌明眼眶有些肿了，他一脸愧疚：“是我对不住姜大人，可我出卖他是为了百姓，为了大义！”
“如今，刘大人既然胜了，又为何要这样欺辱姜大人？”
刘元丰狠狠拽住他的官袍领子，怒道：“本官欺辱他？”
“你问问姜云升干了什么！”
“这奸佞小人向陛下进谗言，说本官染指兵权，他是要我的命！！”
何昌明不信，这怎么可能呢，姜云升害人不成反被害，现在应是意志消沉才是，哪来精力进谗言？
他摇头道：“刘大人不必诓我，昌明虽愚，却不是痴傻。”
他因愧疚守在这里等姜云升，所以方才在不远处瞧得清楚，姜云升失魂落魄的走出来，是刘元丰将其拦住，出言嘲讽。
尔后左右看了看，不知说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语，又强按住姜云升的肩膀，被扒开后恼羞成怒，出拳殴打。
“你！”
刘元丰看看他，又看看姜云升，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怒极反笑：“好，好你个姜云升，好你个何昌明！”
“什么奸臣佞臣，什么清直忠臣，我呸，沆瀣一气，竟联手做谋来害本官！”
“本官一时不慎，中了你们的奸计，待本官熬过这一劫，绝不善罢甘休！”
说完，刘元丰拂袖而去。
何昌明扶着姜云升，陷入了沉思，自己向刘元丰告密，出卖姜云升真的没有问题吗？
以往他觉得刘元丰还算正直，可今日看来……一丘之貉罢了！
一品大员这般，二品大员这般，这朝堂，这天下，真的是太平无忧吗？
“昌明，走吧。”
姜云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天下，真的太平无忧吗？
千里之外的陕州，于文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入陕州以来，他真真见到了什么叫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等到进了陕州州城，原来的坊市中更是不见商人，只有一卷卷草席，上面躺着人，脑袋上插着草标！
于文忠几以为时代倒退了几千年，卖人，这是奴隶制啊！
他身边的王承安看了仰天长叹：“今岁陕州旱，竟见人食人。”
这些草席上卖的不是人，是肉啊！
旱灾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进了陕州府衙，同知坐在二把手，等于文忠宣完旨，同知一言不发，自觉去官帽，解官服，被人押送刑场，绑在了柱子上。
看着同知离去的身影，于文忠重重叹了口气：“天要亡之，如之奈何。”
王承安听了这话，也跟着感叹：“哪怕姜大人尽力周旋，陛下的旨意也留有余地，可同知大人要活下来，真的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
原定的是同知自缚刑场，任由百姓处置，可陕州府城现在还有多少能正常生活的百姓？
半数都沦为了灾民，流民！
那么多因旱灾家破人亡的，他们见了一州之地的父母官有什么反应可想而知，指望他们有理性？
很难。
能不被愤怒和饥饿的灾民撕开吃了，就是很好的结果了。
可惜了，又是一个替陛下背锅而死的好官。
于文忠叹息一声，这世道，不是做了好事就会有一个好结果。
接着，他收拾情绪，全心全意的投入到陕州的赈灾大业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消息在陕州府城内疯狂流传：陕州同知赈灾不利，陛下特旨，缚于刑场，任由百姓处置，七日之后，无论生死，概不追究。
就如于文忠他们所想的一样，不少饿红了眼的，衣衫褴褛的灾民们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刑场，既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