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胡豆
梁大夫替翠荷细细地把了一脉，没发现翠荷有什么亏虚，便开了一剂滋阴补血的补药。王氏紧张地问道：“梁大夫，我家翠荷能生吧？”梁大夫摇头笑道：“这能不能生不是我说了算了。我只能说翠荷的身子不差，不亏不盈，照理说能生养。”
“可为啥她怀不上呢？”
“王大娘，你莫心急，再等等吧。这怀娃儿不但跟身子有关，跟天气心情都有关。翠荷和冯煜晨都还年轻呢，不急不急。”
翠荷瞪了王氏一眼，气冲冲地出了医馆。她一回到家，就冲冯煜晨发火道：“这下满意了吧？梁大夫说我身子好着呢，怀不上不是我的缘由，该怕是你的缘由！你也该去梁大夫那里瞧瞧，省得这辈子都赖上我！”
冯煜晨抬头道：“我娘向来是那个急脾气，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不行，我去看了，你也该去！走，趁医馆没关门，让梁大夫看看！”翠荷当真拽起了冯煜晨。
王氏匆匆地赶了回来，听见翠荷让冯煜晨去看大夫，忙扯开翠荷说道：“你发啥疯？我家晨儿咋会有毛病？”
翠荷冷笑道：“不去看看咋晓得没毛病呢？保不准就是他的毛病！”
“给我闭嘴！自己身上一团虼蚤，还好意思往别人身上挑？梁大夫开了这补药，你必须一碗不拉地喝下去！要再怀不上，你该晓得七出之条的头一条是啥了！”
“是啥是啥，你说呀！”翠荷顶撞道，“怀不上娃又不是我的错，倒怪上我了！有种让你儿子立马就休了我呀！”
“休你？那是便宜你了！娶你过门花了好些银子，你嫁过来吃我的穿我的不都得花银子吗？你倒好，屁不放一个，撩撩蹶子就想开溜，门都没有！”
“哼！吃你的穿你的，我没带嫁妆过门吗？”“你那点嫁妆算个啥？比嫁妆，你比得过林芝吗？人家可是八大箱嫁妆抬进门的！”
翠荷气得脸色发紫，转身冲回了房间。王氏冲着门里说道：“要是生不出娃，就该冯煜晨纳小，你自己看着办吧！”
冯煜晨忙哄着王氏去了后院灶屋，然后再回到自己房间里，安慰翠荷道：“我明天就去找梁大夫看看，要真是我不能生，我也不耽误你。”
翠荷转身指着冯煜晨说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冯煜晨露出无奈的表情，点头道：“这话是我说的，你记住就是了。”他说完又默默地走回案板前做起了蓑衣。
翠荷心里一阵冷笑，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盯着渐渐暗沉的天空心想，我翠荷不能在你冯家屈死了！
想着辣椒快成熟了，春桃开始准备制作豆瓣酱的配料了。第二天，她在门前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收购去岁干胡豆，三文钱一斤。
牌子一挂出去，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文三姑把自己家剩下的那半布口袋提了过去，果真卖了三十六文钱。这下大伙都信了，纷纷把自家剩下的干胡豆拿出来卖钱。
一上午，春桃和春枝忙着在食店门口称重付钱。杨嫂子见她们忙不过来，便过来帮忙记记账。不一会儿，尤氏闻风赶来了，提着一个小布袋子，往春桃面前一放，笑道：“这是我家去岁剩下的，不多，也就是五斤多吧，给个二十文就够了。”。
杨嫂子抬头看了尤氏一眼，说道：“尤二姑啊，我记得你去年没种胡豆吧？这段日子你们家不是忙着娶媳妇吗？”
尤氏眉心皱成了一块儿，盯着杨嫂子忙摇头道：“种了的！种了的！我家种没种你咋晓得呢？你天天上我家地里看着呀？”
春桃打开那布袋子，就闻到一股霉味儿。再看那胡豆，有些还好，有些已经虫蛀了，分明是前年或者更早之前的了。她摇头道：“二伯娘，你这胡豆不行，都生虫了。”
尤氏故作惊讶地往布袋里看了看，随手抓了两把说道：“哪里生虫呀？一两颗而已嘛！都是自家人，春桃你太计较了！这样吧，我吃亏一点，收十五文就行了。”
春桃笑道：“二伯娘，我这是做买卖呢。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拿了生虫的胡豆给我，我收来做啥呀？你的胡豆要是好，这钱我自然不少你分文的。”
“啥意思呀？不收啊？哟，春桃，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尤氏不满地嚷嚷道，“你只说收胡豆，又没说不收生虫的胡豆。你早说清楚我也不必非这么大的力气搬来呀！”
杨嫂子哭笑不得，问道：“尤二娘，你见过谁家收生虫的胡豆吗？”尤氏白了杨嫂子一眼道：“我哪儿晓得你们收胡豆来做啥呢？或许是磨了粉撒地里头呢，那生虫不生虫地都一样嘛！你说这太阳辣的，我扛着一包胡豆走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啊？连口水都没能喝上！春桃，你太不厚道了，说话要说清楚嘛！咋能坑自家人呢？”
旁边来卖胡豆的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尤氏却不以为然，抄手站在那儿，就是不肯走。
春桃看了看外面的天，太阳的确很毒辣。不知为何这才五月初，日头就这么毒辣了。长此晒下去，只怕会干旱呢！她转身叫来大牛吩咐道：“去后院搬两张长条凳出来，再去拿壶茶水，给大家解解渴！”
大牛动作很快，一只胳膊下夹着一张长条凳，嘴上叼着茶壶小跑着就出来了。杨嫂子笑道：“大牛去当杂耍怕是头牌哟！瞧他这小腿小胳膊利索的，春桃啊，你真是收对了徒弟！”
春桃笑道：“那也是许四娘家教好呀！来，大家先喝口水，扛了这么远的路怪辛苦的！”她还亲自倒了一杯，递到尤氏手里说道：“二伯娘，水你尽管喝，可你这胡豆我收不了，你歇够了再走吧！”
尤氏不满地嘟起嘴巴，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喝光了整杯水。旁边有人笑道：“多亏了尤二娘，我们这一路来还能捡口水和！”
尤氏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自然了！我是替你们想呢！春桃这丫头不太懂规矩，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光上水有啥用啊，总得来点嗑牙齿的吧？那瓜子花生没有现成的吗？”
春枝不屑地说道：“二伯娘，要不要再给你来盘酱肉吗？要酒吗？二两小酒喝下去，回得了家吗？也不怕二伯收拾你？”
“你这小丫头快出嫁了，咋还这样说话呢？我告诉你，姑娘家的嘴巴不要太烦人了。啥事都图自己嘴快，当心婆家人厌恶你呢！”
文三姑放了铜钱，走过来插话道：“春枝命好哇！那赵家没公婆，家里又是独子，嫁过去就只等享福了！哪像我们呀，一进门就要伺候公婆，照顾弟妹，姑嫂间处得不好那就更麻烦了！好不容易熬到分家了，这才算有个盼头！”
“那可不是吗？”坐在旁边的陈婆婆说，“我做媳妇那阵可没少受我那婆婆的气。我男人又不是长子，我婆婆迟迟不分家。为啥呀？不就因为我男人能干活能打铁吗？后来，我可不依了，你说孩子大了，不分开过，那一个锅里能盘得均匀吗？”
尤氏不乐了，猛喝了一口水说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当公婆的不说分家，你凭啥抱怨啊？”
陈婆婆不满地回嘴道：“我倒是老糊涂忘记了，你家里还一锅浆糊没搅匀净呢！你家林芝都生娃了，还拖着不分家？”
尤氏瞪眼道：“我家分不分干你啥事啊？我家是有规矩的，长辈不说分家，下面几个小辈儿哪个敢喊分家？我家过得好好的，干啥要分啊？多事！”
陈婆婆沉下脸，起身对春桃说道：“春桃啊，我那袋子麻烦先称了，省得在这儿讨人骂！”
春桃过了称，总共四斤二两，她给了陈婆婆十八个铜板。陈婆婆惊讶道：“春桃，多了！”
尤氏往陈婆婆手里瞥了一眼，讥讽道：“还老板娘呢！这点帐都算不清，只怕早晚把家当和嫁妆都赔光了！”
春桃没理会尤氏，对陈婆婆说道：“你这胡豆颗粒大，肉厚，跟别家的不一样，我算你四文钱一斤。要是你明年种了也来卖给我。”
陈婆婆欢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
尤氏板着一张脸，冷冷道：“对外人倒是肯赔了本儿地送，对自家人却吝啬得要死！哼！”
临近中午时，杨嫂子回家做饭去了。没想到来卖胡豆的人倒多起来了。那邻近几个村子的人听说可以来这儿卖干胡豆换钱，全都背着扛着跑来了。
中午时分，食店里客人也多，门前卖胡豆的也多。春桃和春枝忙得累了一身香汗。尤氏趁机走进了食店，往后面灶屋而去。
春桃正忙着给人付钱时，两个打扮体面的年轻后生走进了食店里。其中一人盯着春桃的脸看了好半天，表情十分诧异。大牛小跑着过来，引他们来到了座位前。
偷瞄春桃的那人问道：“门外那姑娘是你家啥人呀？”
大牛笑道：“是我的师傅，这儿的老板娘，春桃姐姐！”
那人眉头微微皱起，垂头念道：“春桃？样子倒真像呢！”
坐在那人旁边的后生问道：“咋了？你认识她？”
那人又问大牛：“那你家老板娘与吴雄是啥关系？”
大牛笑着正要回答，忽然尤氏涨红了脸皮，从后面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听见那人问话，便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是啥关系？我告诉你吧，他们是亲亲的堂兄妹！可那春桃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了些银钱就不认吴家人了！”
这两人被尤氏的怒气吓了一跳。何良走过来喝道：“快走！莫吓着客人了！”
尤氏撇撇嘴，走到外面冲春桃说：“不买就算了，我那点胡豆倒了喂猪都不卖给你！”她随手提起一个布袋子就往前走。
春桃眼角一晃，忙叫住尤氏道：“二伯娘，你拿错袋子了！”
尤氏哪管那么多，加快脚步往前走。春桃几步追了上前，拦下她道：“二伯娘，你那袋只有四五斤，这一袋至少有七八斤！刚才那位大叔放在这儿还没过称的，你拿走了他咋办？”
“哟，不就是提错袋子了吗？我还当是提走了你的金子银子嘞！”尤氏将手里的袋子丢在地上，干胡豆散落了出来，全是干干净净的胡豆。她那点小心思暴露无遗，十分窘困。她心里发虚，提上自己的那袋子生虫的胡豆走了。
刚走出几步远，尤氏就看见吴家生和姜氏陪着一个撑伞的妇人和齐大姑往这边走来。尤氏忽然想起，最近听说姜氏给吴雄说了一门亲，今天只怕是来相家的。
她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春桃，心想连高寡妇都给你春桃教出来欺负我了，我再不还你点颜色，你只当开起了染坊铺子了！
原来刚才尤氏趁众人忙碌时，偷偷进了灶屋。她瞧见案板下有两块新鲜的五花肉，便拿芭蕉叶裹了塞进衣裳下。但，这点小伎俩岂能瞒过高寡妇的眼睛？在贼祖宗跟前偷东西，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高寡妇拦下了她，把肉从她衣裳里拽了出来。她气得脸色发红，痛骂了高寡妇几句还不解气，只当是春桃教出来欺负她的！
这会儿，尤氏岂会放过一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她故意等着，直到姜氏他们走到食店跟前时，她忙上前拦下道：“哟，是大哥大嫂啊？往哪儿去呢？送客呀？”
姜氏一见她就胸口闷，立马想起上次她说吴雄宿花柳的事。今天是女方来相家的大日子，可不能让这长舌妇给搅合了。
“老二媳妇，都午时了，你还在外面闲晃啊？你家孙子不带了？赶紧回去吧！”
“回去啥呀？我上春桃这儿来卖干胡豆，那丫头嫌弃我胡豆差呢！大嫂，春桃越来越过分了！你忘记了？上次她还说吴雄……”“老二媳妇！”姜氏沉下脸打断了尤氏的话，“你没看见我这儿有客人吗？有啥事往后再说！”
那撑伞的妇人问道：“这位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