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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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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思入体后,陶渺试着动了动。

    痛!仿佛浑身被车马碾过一样的痛!

    耳畔,尖细刻薄的女声还在絮絮叨叨:“她就是个没良心的小贱人,明知道她娘生病,这么冷的天把她娘一个人留在屋里,生生饿死冻死了她啊!可怜我这个小姑子……”

    陶渺勉强睁开眼,不远处的简陋土炕上,直挺挺躺着个人儿,用白布盖过了头。

    “阿娘!”

    陶渺的眼泪刷得落下来,忍着痛挣扎着,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她用颤颤巍巍的手掀开白布,一张灰白的,没了气息的脸映入眼帘。

    “阿娘,渺儿回来了。”她轻柔地抚上榻上人的脸,“可这一回您为何还是没有等等我。”

    身后一只手猛力拽了她一把,将她狠狠推倒在地。

    陶渺受着伤,招架不住,一下跌倒在地,痛得倒吸一口气。

    孙张氏没曾想陶渺醒得这么快,一张脸扭曲着还想再骂,却见陶渺猛地抬起头,目露凶光,仿佛恨不得将她当场撕了。

    孙张氏吓得瞬间冒出冷汗,陶渺向来胆小怯懦,逆来顺受,一句嘴都不敢回的,怎么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只当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稳了稳心神,遂又一副愤愤的样子。

    “你还好意思同你娘说这些话,若非你刻意晾着她不管,她哪里会一个人孤零零就断了气。”

    说罢,一只手挥过来,显然又要打!

    孙大富看不过去,伸手拦了孙张氏一下:“无凭无据,不可乱说,指不定啊,这渺儿是在哪里迷了路,这才耽误了回家。”

    “迷路?我们这村沟子屁点大,闭着眼睛都跑的回来,还能迷路到哪里去。我看呢,她不过是照顾了四年,心生厌烦,就想着熬死了她娘,便不用侍候了。”

    陶渺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睛直直定在孙张氏的身上,看得孙张氏浑身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死丫头,看什么看!”

    孙张氏将陶渺上下扫了个遍,总觉得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不成她娘死了,她也跟着疯了不成。

    孙张氏的直觉没错。

    陶渺确实不一样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牢牢记得,前一世,她和她娘是怎么死的,这一切,都是拜孙张氏所赐。

    陶渺的阿娘叫孙玖娘,打陶渺记事起,她就住在这小别村里,和孙玖娘相依为命。

    日子虽不至于富足,却是吃穿无忧。

    可好景不长,陶渺十一岁时,孙玖娘生了重病,药石无用,身子日渐虚弱下去,后常年缠绵病榻。

    陶渺没日没夜照顾了孙玖娘四年,有一日,孙张氏告诉她,后山的山谷里,生着一种草药,只要能寻来,或许能减缓阿娘的病情。她虽将信将疑,但只要为了孙婉娘,就算是假的,她也要一试。

    临走前,孙张氏还信誓旦旦地说她会照顾好孙玖娘。

    当夜,谷中下起了暴雪,她侥幸逃过一命,第二日拖着一只冻伤了的腿回到家中,却只看见躺在床上的孙玖娘冰冷的尸首。

    她没来得及哭上两声,就被孙张氏反咬一口,踢昏过去,待她第二日醒来时,孙玖娘已被草草下了葬。

    她不曾想到,草药是真的存在,孙张氏想救孙玖娘的心却是假的。

    忆至此,瘫坐在地上的陶渺一把将手中的草根甩在孙张氏的脸上。

    “大舅母,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这便是你支开我去那山谷中寻的草药,分明是你有意骗诱了我,对我阿娘不管不顾,生生看着她咽气。我阿娘从前待你不薄,你就不怕我阿娘化作厉鬼夜里来找你寻仇嘛!”

    屋外的村人听见争执声,都围拢过来,堵在门口,甫一听见陶渺那番话,不免都对孙张氏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窸窸窣窣起来。

    孙张氏面色难看,原盼着陶渺挨了打,被她名正言顺赶出去,没成想她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敢开口顶撞她。

    她气得捂着胸口退了两步,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今日大家伙都在,且得给我做做主啊,我这小姑子卧床了四年,母女俩没吃没喝的,还不是靠我和大富硬生生从那么一点口粮里省出来给她们。如今这个不孝女自己害死了她娘,还要把脏水泼在我身上,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冤不冤呐。”

    “这孙张氏确实为小渺母女做了不少!”

    “对啊,要是没她,小渺母女早就饿死了吧。”

    “难道真是小渺害死了她娘啊。”

    围观的村人听这一席话,你一言我一语,都不免朝孙张氏那里偏了些。

    只有跌坐在地上的陶渺静静看着这场好戏,嗤笑一声。

    原是她天真,从前只当她这个舅母抠抠索索,为人小气,倒也没什么大毛病。怎就没早发现她根本就是谎话连篇,生性恶毒。

    阿娘生病卧床的这四年,是她没日没夜靠帮村人做针线活赚些零碎的钱,除却买药,只够换少许米面,堪堪不会饿死。

    从前她窘迫地实在揭不开锅时,也厚着脸上门去讨过,孙张氏抵着房门不让她进,下颌挂着饭粒儿,却还一个劲儿地同她哭穷。

    她那时便该知道,这隔壁屋住着的是什么杂碎。

    “好啊,舅母既然想同我母女俩算这笔账,我们便出去算个清楚,我阿娘尸骨未寒,莫要脏了她的耳朵。”陶渺扶着墙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觑着孙张氏。

    她一瘸一拐地出去,孙大富见她这模样,忍不住问道:“渺儿你这腿?”

    孙张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孙大富脖子一缩,瞬间住了口。

    陶渺瞧在眼里,心又寒了几分。

    她阿娘那些年付出的真心,终究是一个两个喂了狗。

    她腿疼站不久,扫开积雪,便在院子里的石磨台上坐下,挤在屋内看热闹的人群又涌出来,围站在了院子两侧。

    “舅母既然说了,我母女俩这些年靠您救济了不少,那渺儿便将这些一一还与舅母便是。”陶渺目光灼灼地看着孙张氏,“您说用我们这间房来抵够是不够?”

    孙张氏听得这话,眼底一亮,面上却还是一副哀叹的模样:“渺儿,你要知道,舅母自小便疼你,即便这些年帮了你们不少,也并不求回报,你怎可这般诬赖了我。”

    并不求回报?

    昧着良心说这话,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就是为了这一间房,为了这间日后或许能拿来给她才九岁的儿子娶媳妇的房,孙张氏就这样害死了她的阿娘。

    也在前一世,硬生生害死了她。

    为了独占这间屋,孙玖娘去世不过一个月,孙张氏就迫不及待地收了三两的礼钱,将她许给了一个已死了三任妻子的屠夫,屠夫残暴,对前几任妻子非打即骂,是小别村出了名的阎王。

    陶渺不愿意,被孙张氏下药迷晕后塞进了花轿里。

    那晚,红烛摇曳,陶渺只记得屠夫凶狠的脸和雨滴一般砸在她身上的棍子,屠夫力大,她受不住,十几下下来就那般浑身是伤地咽了气,死不瞑目。

    “您也好意思要吗?”陶渺觉得可笑,“你这些年给我们母女的,指的是过年时那株烂透了的白菜,还是根本咽不下的那把米糠。”

    围观的村人突然又骚动起来。

    这小别村谁不知道孙张氏是个抠门玩意儿,平日里一文钱买个烧饼都要看薄厚,更不论去谁家都要捎带点三瓜两枣出来的。

    方才怎么还一时糊涂信了她的。

    孙张氏被这话问得一噎,直憋得双脸通红,咋咋呼呼道:“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你不记得我这些年的好,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记得牢。我都快忘了,你娘也不知打哪儿生了你,你骨子里想必是同你那混蛋爹一样冷血!”

    见陶渺面色一白,似被戳到了痛处,孙张氏心里一爽快,泼妇般骂得更狠了。

    “你惯认识不到自己是个赔钱货的,你那娘两腿一蹬算是去了,只从今之后,你吃穿都得我和你舅舅供着,往后你嫁出去,还不得为你备份嫁妆。”孙张氏指着陶渺,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生得什么模样,这十里八乡的,怕是倒贴了钱,都没人想要你!”

    周遭人听得这话,顿时鸦雀无声,也没人出来给陶渺争上一句。

    虽是不言,那一双双提溜着,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孙玖娘生得这孩子着实太寒颤了些,这些年没吃没喝,面黄肌瘦,两颊深深陷下去,衬着上头那双眼睛大得吓人,再加上整宿整宿在她娘窗前侍疾,眼底乌黑一片,显得整张脸愈发没有神采。

    这乡下娶媳妇,无非为俩,一则多个人下地干活,挣口饭吃,这陶渺细胳膊细腿的,一看便是个没有劲儿的,只怕白白吃了家里的口粮不说,如今还这么一瘸一拐的,指不定落下什么残疾。

    再者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抚育子嗣,可怎么瞧着这干瘪的身子也不是个好生养的。

    但凡家里有两算盘的,宁愿娶个粗俗黝黑但好歹能下地干活的泥腿子,也不会打这陶渺的主意,活活给自家请个难伺候的菩萨来供着。

    见没人敢对她的话起异议,孙张氏像是被壮了胆似的,骂得没完没了了。

    “瞧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比得上我云姐儿的,这世上拿你当个宝贝的,也就你那瞎了眼的娘”

    孙张氏正一脸得意地骂着,突然见坐在石磨上的陶渺猛一起身,那瘦得跟竹竿一般的手臂挥起,直向她甩来。

    “啪!”

    空气中只听得干脆利落的一声脆响。

    陶渺这一巴掌拼尽了身上的所有气力,直打得孙张氏脑袋一偏,发髻散落了大半,整个人蓬头散发跟疯婆子一样。

    “闭嘴,你没资格侮辱我娘。”

    孙张氏被打懵了,打她嫁进孙家那天起,从来是说一不二,哪里有人敢打她的,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恶狠狠地瞪着陶渺,活生生想从她身上扒下层皮来。

    “造反了,造反了,这死丫头居然还敢打长辈!”

    孙张氏一把将陶渺推到了地上,她本就是在庄稼地里干活的,浑身有的是蛮力,哪里是瘦弱且身上还带着伤的陶渺敌得过的,

    “好呀,你敢打我,我便打死你个臭丫头。”孙张氏她从院子里捡了把扫帚,作势便要往人身上砸。

    村里人有苦口婆心劝上一两句的,却始终没人敢真正去拦,就连站在一旁的孙大富也跟个鹌鹑似的,无措地举着双手却是没敢上前。

    “住手!”

    人群中,走出个着灰色布炮的中年男子,他唇下留须,面相和善,举手投足散发着难掩的文人气,他身后还跟着个威仪的老者,拄着木拐,一脸肃然地瞧着眼前的场景。

    “里长,周先生。”

    孙张氏见事情闹大了,都有人请来了里长,扔下了手中的扫帚,扑上前恶人先告状:“里长,你老总算来了,你且得我做主,我不过随口说了她两句,这死丫头便敢动手打我,您瞧瞧,瞧瞧,我这脸被她打成了什么模样!”

    里长没理睬她,直直越过她去,关切已被周先生扶起来的陶渺。

    “小渺啊,如今你娘没了,你也别太伤心,她的身子本也熬不久了。”里长从宽大的袖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陶渺,“你娘早知自己时日无多,便提前跟我交代了后事。”

    孙张氏听得“后事”二字,心头一凛。

    好你个孙玖娘,居然还特意留了一手。

    “这是小姑子留下的?她从来是很关心她哥哥和我的,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孙张氏假意抹着泪,不管不顾地便要去抢那信。

    谁知陶渺早有防备,轻轻往外一让,就让孙张氏扑了个空。

    前世,陶渺被孙张氏踢晕过去,并不知道里长带着孙玖娘的信来过,孙张氏瞒了她,将属于她的东西通通骗了去。

    陶渺本不知这些,可死后她魂灵飘摇,回到了这里,正好瞧见屋内,孙张氏眼中闪着得意的光,笑着将一切对女儿孙云托盘而出,骂她和她娘都是傻子,到最后这屋和田还不都是她的。

    那就让孙张氏看看,重来一回,她还能不能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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