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翌日, 辰时末。
快入夏了，日头升早，这会儿天色已经是大亮。
萧灼裹着一条薄毯, 歪在离窗户不远软塌上睡正香。阳光从开了一条小缝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萧灼眼睫上, 在眼睑投下一小片暗色阴影。
惜言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 看到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惜言赶紧放下手中水盆，小跑过去, 轻轻推了推萧灼。
“我说小姐, 您怎么直接睡这儿了？”
“嗯？”萧灼懒懒地轻哼了一声，眯了眯眼, 伸手挡住有些刺眼阳光。“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现在已经是辰时末了。”惜言也伸手替萧灼挡去阳光，将萧灼从软塌上扶了起来，眼中还是满满不赞同。
“小姐昨日怎么直接在软榻上睡下了？还只盖了个薄毯, 如今天虽然渐渐热了, 但是晚风还是凉, 而且小姐您如今还有伤在身, 身子虚弱, 要是受了凉可怎么好？也怪奴婢，昨日原该守夜。”
萧灼眨了眨眼, 无辜且无奈地听着惜言老妈子似念叨，眼神却落在软榻边, 那个精致雪锻竹纹荷包上。
其实她昨夜也不是故意要在这睡, 只是因为昨夜她给这荷包收尾时候，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修修改改了好几次, 直到过了丑时才好不容易做好，当时她又太困了，所以才会直接在这儿睡下了。
“好了好了。”萧灼制止惜言继续说下去念头，“我保证下不为例，快去端水来给我洗漱。”
惜言不情不愿闭了嘴，认命去将水端了来。
萧灼揉了揉眼睛，伸了个小小懒腰。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是一想到待会儿她就能见到景浔，便一丝困意也没有了，甚至，还有一丝丝小小兴奋。
细致地洗漱完成，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脖子上伤口。
景浔药果真很好，只不过一夜功夫，伤口已经结了痂，摸上去都已经没有什么痛意了。
萧灼仔仔细细又上了一遍药，用干净纱布重新包好，视线落到放在一边那件蜀锦裙上。这裙子经过昨日那混乱一遭，已经毁不成样子，真是可惜了。
萧灼摸了摸脖子上纱布，起身换了一件水蓝色蝶纹广袖烟罗裙，略高领子正好可以遮住脖子上纱布。
在镜中满意左右看看，末了将那枚荷包小心纳入袖中，匆匆用了两口早膳，便迫不及待地了门。
到了临江轩，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应当是景浔已经到了。
萧灼原先有些兴奋心情顿时化为了紧张，呼吸都放轻了些，有些拘谨地在惜言和绿妍搀扶下下了车。
“萧小姐到了。”等下楼下沈遇走过来行礼道：“世子已经在楼上雅间等着您了，请萧萧小姐随属下来。”
萧灼认得他，客气点了点头，跟着沈遇上了楼。
依然是昨日一模一样雅间，沈遇替萧灼推开门，透过屏风，隐隐能看到屏风后坐着修长身影。
让惜言和绿妍候在门外，萧灼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往前走了两步，将要转过屏风时，萧灼忽地定住了脚步。昨日在马车上一幕幕再次浮上心间，脸上开始泛起红霞。
摸了摸袖中那枚荷包，萧灼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所谓“近乡情怯”。之前面对别人构陷，以及面对歹徒时冷静在这时候统统都消失无影无踪，这还是萧灼活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畏首畏尾呢。
正踟躇着不知以什么表情迈第一步，萧灼忽然听见屏风另一边忽地传来一声低低轻笑，那人从座位上起身，往屏风这边走过来。
萧灼跟被定住了似站在原地，看着景浔穿过屏风，直直朝她走过来，面上带着，是如第一次在御花园中见面时那般春风和煦微笑。
景浔容貌本就格外众，冷淡时便已如浓笔水墨般令人见之难忘，更别说将其洒上明艳阳光了。怪不得萧灼第一次见时，便看得入了迷。
虽然萧灼已经见过一次，但是毫无疑问，萧灼再一次丢脸愣在了原地。
“世子……”萧灼愣愣地看着景浔越来越近，想开口打招呼，刚一声，右手就被景浔十分自然地牵了起来。
萧灼将要口话硬是被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地被景浔牵着往屏风后檀木桌边走去。
景浔手温暖干燥，骨节分明，明明和他人一样清瘦，牵着萧灼时候，却格外地让她觉着安心。
鬼使神差地，萧灼也回应般轻轻勾了一下景浔小拇指。景浔轻笑一声，将萧灼手握更紧。
萧灼方才那一丝不自然和不知所措，因为这一个小小牵手尽数散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被景浔签到桌边坐下，萧灼歪了歪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什么时候到，有没有等很久？”
“我也就快了一步。”景浔道，边说边将桌上一碟桃花乳酪放到了萧灼面前，动作熟练无比。
“甜，你爱吃。”
“谢谢。”
萧灼微红着脸点点头，看着眼前白中透粉桃花乳酪，再抬头看看景浔。
如果她没记错话，这道点心并不是临江轩菜品，而是醉仙楼招牌甜点。
莫非……
景浔一眼便看了萧灼心中所想，没等她问便开口道：“知道你爱吃，所以特意从醉仙楼带了一份过来，快尝一尝？”
“哦。”萧灼忙低头掩盖住自己已经快掩饰不住笑意，拿起小银匙吃了一口。“好吃。”
比她以往吃过，都要好吃。
景浔眼中也逐渐泛起笑意，坐到对面饶有兴味地看着萧灼几口便将碟中乳酪吃干净了，末了还伸舌头舔了舔唇，小模样特别喜人。
“一份可够？需不需要我让沈遇再去买一份过来？”
“不，不用了。”萧灼忙摇摇头，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似乎吃有些太快了，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拿起桌边准备好扇子，
扇了扇风，降一降脸上热度。
景浔一瞬不瞬地看着萧灼小动作，忽然有一种就这样一直瞒下去冲动。
景浔极轻地自嘲一笑，面对千军万马时都没有怕过他，却在此时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滋味。
可是他已经自私了一次，不能再自私第二次。
“妙妙。”景浔轻轻道。
这还是景浔第一次在如此自然情况下喊萧灼小名，带着一种不似寻常亲昵。
萧灼手上东西一滞，抬起头，“嗯？”
“你可还记得，我今日为何约你过来？”
萧灼歪了歪头，从昨日到今天，她满脑子都想是她们今日要见面，但是见面原因，她似乎始终没有注意过。
萧灼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景浔说为了弥补他之前爽约，还有，他说他早已心悦于自己，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表明心迹，原因则会在今日告知于她。
想到这，萧灼脸色忽地变了变，看着景浔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淡去笑意，心里忽地隐隐有了一种不安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景浔起身关窗时，渐渐落到了实处。
景浔将窗户关上，转身走到萧灼身边，在萧灼疑问眼神中，像是怕自己反悔似，极快地抓住萧灼手，按在了自己被衣领遮住一截颈间。
那里，原本该随着心跳有力搏动经脉，此时却反常缓慢，触手之处，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