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苦命鸳鸯
他以前在省政府办公厅时，倒是也认识一些人，但一则已经忘了他们的电话，二则这种糗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民警见他摇不来人，就断定他是个虚张声势的骗子，无论他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把他关进了留置室。
让他先好好反省一下，再老实交代自己的同伙和罪行。
留置室里还有两个人。
一名少男，一名少女，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少男染着黄头发，肩膀上有纹身，少女涂着黑口红，挂着大号耳环。
两人都穿着破洞的牛仔裤，一副不良少年的打扮。
一看见他，少男立即笑道：
“这回进来一个无辜的。”
张扬心里无比烦躁，想和人说话排解一下，于是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无辜的？”
少女吃吃笑了起来。
少男用长长的小指甲剔了一下牙缝，懒洋洋道：
“好人坏人，无辜还是有辜，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张扬反问：“那你呢，无辜还是有辜？”
少男：“我当然是无辜的。”
张扬：“那你们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少男：“她后妈打她，我打了她后妈，我俩就进来了。”
张扬点头：“那确实无辜。”
少男：“可所有人都说我们是错的，长辈打晚辈，晚辈也不能还手，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张扬：“那也要看情况的，如果晚辈犯了错，长辈也确实有惩戒的权利，你们以后有了孩子，他调皮捣蛋，你们也肯定想打他一顿吧。”
少男：“但如果晚辈没犯错呢？”
张扬：“有没有犯错，从长辈的立场，和从晚辈的立场，得出的结论并不总是一样，小偷也认为他吃的是祖传手艺饭，并没有错。”
少男：“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知道她后妈为什么打她吗？”
张扬：“你说说看。”
少男：“她流产了。”
张扬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少女，心痛地说：
“说实话，我觉得她该打。”
少男：“我也觉得她该打，但谁打她都行，就她后妈不行，因为她后妈从来就没管过她，她没这个资格。”
张扬：“她怀的是你的？”
少男：“嗯。”
张扬：“那我觉得最该打的人是你。”
少男：“我打她妈，就是想让警察打我一顿，算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张扬笑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
这时少女插了一嘴。
“小武很聪明的，他初中还拿过全国奥赛的铜牌，他爸妈离婚后，他才自暴自弃了起来。”
张扬大感惊讶：“你还参加过奥赛？”
少男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落寞之色，淡淡地道：“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张扬：“为什么不继续读书了？”
少男：“从小到大，我都是好好念书，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面前赚足了面子，但他们离了婚，抛弃了我，我就不能再让他们好了，我要报复他们，让他们在亲戚面前丢尽面子。”
张扬：“所以，就以自己为代价？”
少男：“生我养我的人都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在乎自己呢？”
张扬：“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在乎你，你也在乎的人了吗？”
少男：“没有。”
张扬指了指他身旁的少女，问道：
“她也不是吗？”
少男沉默了。
张扬继续问道：“你如果不在乎她，会为她去打架吗？她如果不在乎你，会和你一起进来吗？”
片刻之后，少男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除了她。”
少女紧紧偎依在了他的身上，一脸甜蜜地道：
“我也是。”
张扬又问：“你所理解的在乎，就是为她打架吗？”
少男：“我都替她打架了，还不在乎她吗？”
张扬：“以后呢，你也靠打架养活她吗？”
少男：“……”
张扬：“我知道，打架也能赚到钱，但那都是卖命钱，说不定哪天就断胳膊断腿，甚至横死街头了，你要在乎她，会忍心让她当寡妇吗？”
少男：“……”
张扬：“或者你怕连累她，不和她结婚，就让她一直单身，等年龄大了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少男：“……”
少女一脸决然地道：“我不会嫁别人的，我这辈子就只嫁小武一个人，他要是断胳膊断腿，我就养活他，他要是死在了街头，我就陪他一起去。”
张扬叹了口气：“果然是一对痴男怨女，苦命鸳鸯。”
少男冷冷道：“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张扬摇摇头：“没什么意思。但如果我是你，有一个自己深爱又深爱自己的女人，自己成绩又不错，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给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生活，让她不用再被人瞧不起，再被人打，再被关到派出所来？”
少男：“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你不也被关进了派出所？”
张扬：“你说的，我是无辜的，但你自己清楚，你不是无辜的。”
少男：“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先管好你自己吧。”
这时，留置室的门开了。
省厅经侦总队的包文同，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名警察。
包文同来到他跟前，抓起他的手，一脸愧疚地说：
“张老师，实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来到办公室，看见有个打进来的电话，就回拨过去，打到了他们派出所。”
“他们说是个叫张扬的人打来的，已经被抓了。”
“我一听坏了，该不会是你吧，就赶紧过来看看。”
“都怪我，刚才要是在办公室就好了，你打电话过来我就能接到。”
然后转过身，冲着几名警察劈头盖脸骂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张老师也关。”
“知道他是谁吗？”
“连续两届全省十佳高考教师，今天上午刚刚参加完高考工作表彰大会，得到了省委郑书记的热情表扬。”
“你们倒好，转眼就把人家关这里来了，要是传进郑书记的耳朵里，就等着扒警服滚蛋吧！”
几名警察一听，才知道是冲撞了一尊了不得的大佛，吓得面如土灰，慌忙向张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