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有多喜欢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一支队长岳向东，带着他的儿子岳鹏飞，来黄崖一中了。
岳飞，字鹏举，岳向东给儿子起名“鹏飞”，显然是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成为岳飞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可惜，他儿子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张扬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那股浓浓的学氓气质。
学氓和学渣还不完全一样。
学渣是学习不好，而学氓是排斥学习，厌恶学习，认为学习没用，信奉反智主义。
学渣不完全是学氓，有些学渣是真想学习，可怎么也学不好。
学氓也不完全是学渣，有些学氓如果肯下功夫的话，是可以学好的。
他身高一米八，穿着乔丹的23号公牛球衣，手指不停转动着一个篮球。
哪怕来到张扬面前，手也没有停下来。
气得岳向东脸色发青，一巴掌扇了过去，却被他灵活地闪开了。
岳向东还要再打，张扬连忙叫住了他。
“老岳，你别怪孩子，篮球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玩篮球就像我们呼吸一样，一停下来就会很不自在。”
岳向东收回了手，无奈地叹道：
“他从小就喜欢打篮球，还一直是校队的主力，可身高不够，进不了青训队，也吃不了篮球这口饭。”
“他以前打也就算了，可眼看就高三了，还成天抱着个篮球，就是玩物丧志了。”
张扬转头问岳鹏飞：
“你喜欢乔丹？”
岳鹏飞挺起胸膛，傲然说道：
“当然！”
“有多喜欢？”
“我的球衣球裤和球鞋都是乔丹的，我房间里贴满了乔丹的海报。”
“就这吗？”
“我买过乔丹的传记和画册，还看过好多遍他的录像和纪录片。”
“还有吗？”
“我苦练过乔丹的招牌绝技——后仰跳投。”
“还有吗？”
“我对乔丹的生涯荣誉和奖项了如指掌。”
“看来你对乔丹是真的热爱。”
“那是当然，乔丹是我的人生偶像。”
“既然你这么喜欢乔丹，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吧。”
“乔丹用英语怎么拼？”
“这……”
岳鹏飞顿时噎住了。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球衣，然而正面是公牛的英文，乔丹的名字印在后背。
他扭头去看，却怎么也看不到，干脆把球衣脱了下来，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岳向东见他这么没体统，又要训斥，张扬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岳鹏飞把球衣翻过来，对着上面的英文，结结巴巴地念：
“j-o-r-d-o-n。”
标准的并州味英语。
“连起来怎么念？”张扬又问。
“脚登。”
“从录像中学的发音？”
“嗯。”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乔丹是哪个队的。”
“芝加哥公牛队。”
“公牛用英语怎么说？”
岳鹏飞把球衣翻到正面，念道：
“b-u-l-l-s”
张扬笑道：“我没问你怎么拼，问你怎么念？”
“布偶。”
“那芝加哥呢？”
“指甲狗。”
念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不对，红着脸低下了头。
张扬把乔丹、公牛和芝加哥三个单词，用标准的美式英语腔念了一遍，问道：
“是不是这样念？”
“是。”
岳鹏飞连忙点头。
“我再回到最初的问题，你喜欢乔丹吗，有多喜欢？”
这次，岳鹏飞不吭声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乔丹就读的是那所大学，用汉语回答就行。”
“北卡。”
“乔丹曾率领美国的大学生联队，拿下奥运会的篮球金牌，这是哪一年哪里举办的奥运会？”
岳鹏飞脱口而出：“1984年，美国洛杉矶奥运会。”
“很好。看来你不仅知道乔丹是一名篮球巨星，还是一名大学生。那么，你为什么只学乔丹刻苦打球，而不学乔丹刻苦考大学呢？”
“……”
岳鹏飞沉默。
“我再一次回到最初的问题，你喜欢乔丹吗，有多喜欢？”
“……”
“乔丹真的是你的人生偶像吗？”
“……”
“你有没有从乔丹身上学到逆境中永不放弃的精神？”
“……”
这一个个问题，如同一支支利箭，射在岳鹏飞的心脏上，摧毁了他内心深处最顽固的骄傲和自信。
他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珠爬满了额头，能稳稳转动篮球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岳向东见儿子这副模样，不禁对张扬大感佩服。
这么多年，终于有个人能制住儿子了。
“老岳，把你儿子领回去吧。你原先说他不服你管教，我想他肯定是个特别优秀的人，才会觉得自己有资格这么做。”
“但现在看来，他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优秀，他所有的固执，都是在掩盖他的懦弱和无能。”
“他之所以努力打篮球，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高不够，即使进不了青训队，也没人会说他什么。”
“他之所以不肯努力地学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借口，如果成绩不好，别人就会说他很失败。”
“打篮球只是他的借口，他用一条根本走不通的路，来掩盖自己的无能。”
“乔丹也是他的借口，他以为只要把世界上最强的男人当做偶像，自己就也成为了最强的男人。”
“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
岳向东听愣了，正想替儿子解释，忽见张扬冲自己使眼色，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于是拍着儿子的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尽失落地说：
“走吧。”
佝偻着脊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张扬的办公室。
岳鹏飞默默跟在后面。
他们出了学校，岳向东打开车门，要返回并州，岳鹏飞却死活不肯上车。
岳向东知道他心有不甘，就带他先住进了招待所。
因为他从小就是一个人睡觉，不喜欢和别人合睡，就各开了一个房间。
连续三天，岳鹏飞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盯着墙壁看。
岳向东心急如焚，来向张扬求助。
张扬听他说完，哑然失笑：
“你们就是以前太护着他了，没有培养出他对自己负责的意识，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活活饿死困死不成？”
岳向东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还是担忧地说：
“都是他妈给宠坏了，可一下子这么刺激他，他会不会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