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哑巴
杜若其实不想再去看尸体了，她原本只是进来观察一下葬庄的环境，顺便打听一下何府十年前死的那个人埋在哪里。可是她自己非的编瞎话非得装，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去认尸。她很不情愿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盖着白布的木板车不敢再上前。
伍宽对她招招手：“你过来啊，站这么远哪看得清楚，这个人不太好辨认。”
杜若又只好又向前挪动了几步，伍宽等到她走近了才猛地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杜若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开始呕吐。只需要一眼不用细看，这是一具在水中泡过多日的女尸，整个躯体被泡得变大，面部已经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伍宽说：“他们说是井里捞起来的，就是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泡发了。”
他倒是面不改色地默默给尸体盖上白布，对于他来说这大概不算什么。
“不是我家的。”杜若一边咳嗽一边说，她被自己胃里的酸水呛到了。
“快到这边来坐一会儿。”刘叔赶忙招呼杜若回刚才画画的那间屋子去休息。
伍宽说：“你确定吗，确定不是的话我们就埋了，这东西气味大。”
“确定，确定。”杜若头也不回地说，“衣服不一样，不是我家的。”她一溜烟跑回了刚才画画的屋子，再也不敢看向那个方向。
刘叔笑着说：“这在水里泡过的是有点恶心，你一个小姑娘胆子其实算大的了，一般人哪敢一个人跑来认尸。你先歇一会儿再走吧，我去给你泡杯茶，喝杯橙皮茶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杜若又想起自己刚才吐在了人家的院子里，于是起身说：“我还是先把我吐的打扫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没忍住。”
“你坐你坐，你先歇着。”刘叔说着对里面的院子喊道，“小冬，小冬过来把院子打扫下。”
一个和杜若年龄相仿的姑娘拿着扫帚簸箕从里面的院子跑出来，她手脚麻利地打扫着院子，还顺手帮伍宽把尸体上得白布盖好。杜若却有片刻失神，她没想到这阴森恐怖令人胆寒的葬庄还住着这么个漂亮姑娘。原先看到高大如同怪物一样的伍宽和苍老的刘叔，杜若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大多数人的心里葬庄这种地方干活的人都不怎么好看。
可是眼前这个姑娘鹅蛋脸桃花眼，肌肤雪白长发乌黑，如同在这荒芜萧条的冬季里突然绽放的一朵鲜花，娇艳动人明媚如春。尽管她那一身衣衫颜色晦暗面料粗糙，却依然掩盖不住她那如桃花般艳丽的容颜。她一言不发地收拾着院子，平静的面色仿佛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一股淡淡的橙香飘来，刘叔把一杯橙皮泡的茶放在杜若面前，光是着橙皮的香味就足以让人心神安定几分。
“这位是？”杜若指着那个女子问。
她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姑娘有些好奇，大概是因为那个姑娘漂亮得让人觉得亲切。她想起宋三叔也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神色撩人。
刘叔笑了笑：“我女儿小冬。”
“小冬。”杜若喊了一声。
小冬抬头嫣然一笑，对她挥挥手却不说话。
“她不会说话。”刘叔说，“她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命保住了但是不会说话了。”
“怎么会这样。”杜若惋惜道。
“大夫说是烧坏了脑子，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算太笨，就是不会说话了。”
杜若喝了一口茶又问道：“她和你都住在这里吗？”
“一直住在这里。”
“她娘呢？”杜若问。
刘叔说：“死了好多年了。我也没本事找到别的活计，只能委屈她在这里在这里受苦。”
杜若叹气道：“能活着就是运气，待在这个地方也挺好。”
这一天阳光特别好，给这偏僻葬庄带来一丝温暖。哪怕这里是个停尸的地方，杜若也不那么觉得害怕。刚才院子里还有一具恶心得让人呕吐的尸体，这会儿只剩下温暖的阳光和少女明媚的笑容，这一切显得有些不真实却让人觉得心安。
“我这次出来得匆忙，没带钱，”杜若说着摸出怀里的玉佩放在桌上：“这算是一点心意吧。”
刘叔看了一眼玉佩脸色微变，他说话特然变得结巴起来：“不是，这个我们不……不能收。”
“小冬还没有许人家吧。”杜若自顾自地说，“一辈子跟死人打交道也不是个办法，总是要嫁人的。可以考虑一下明州啊，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可以给你做媒啊我认识一朋友做药材生意的，家里挺有钱的就是人废话多了点。”那个朋友就是余正初，她押镖的第一位顾客，还被她半路给丢下。
“啊？”刘叔显然被她这一堆莫名其妙地话吓到了。
杜若说：“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先回去了。这玉佩你不收就算了，我还是自己戴着吧。”说完她收起了玉佩便离开了葬庄，留下刘叔父女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她哪舍得把这玉佩送人，只不过拿出来试探一下这父女二人。老实人脸上藏不住秘密，杜若看着刘叔那张扭曲的脸就知道他们一定见过这个玉佩。
离开葬庄之后她去了西山那片乱葬岗，这里距离葬庄不远，整片山丘全是乱七八糟的坟墓。杜若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这里，好多事情都是她凭着直觉一步一步往前走，幸运的是每次的猜测都是准确的，不幸的是她每一步都意外颇多。
她稀里糊涂地走到这片乱葬岗却不知道要干什么，这里没有路，漫山遍野都是枯萎的荒草，她用佩刀砍出一条路来却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坏了几处坟墓。虽然到处都是坟墓也不是完全没有路，杜若清理了几处杂草之后发现有一条小径，这条小径被路边茂密的杂草遮盖住了，若不是她砍掉部分枝枝蔓蔓根本不会发现这条路。看那痕迹的的确确是一条人走出来的小路，非常的狭窄，完全是人多次往返踩出来一条小径。
好奇心驱使着她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召唤，她的直觉告诉她前方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东西。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条路到了尽头。走到这里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地方的不一样，这荒山乱冢杂草丛生，唯独这个坟头非常干净。虽然没有墓碑，但是周围的杂草被清理过，坟前还插着已经燃完的香蜡杆，一看就是定期有人来祭拜。
杜若要找的地方就是此处，她蹲下身来仔细打量着这片杂草丛中的小天地。四周的野草很高，她蹲在这里远处的人根本看不见。
“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吗？”杜若说。
可惜她不敢挖开坟墓来看，即使挖开了也只能看到一具白骨，怎么能认得出到底是谁。如今稀里糊涂地走到这一步，她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蹲在那里胡思乱想，直至正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晌午的阳光温暖得不像冬天，高高的杂草挡住了飒飒的北风，这一片狭窄的小天地里有着别样的宁静。
正午时分有葬庄的人过来安葬逝者，杜若站在半山腰远远的看着山脚下的两个人。他们只在整个坟山的边缘选了个地方挖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片坟场越来越大，直至那些坟冢与大山融为一体。很多年以后这片山丘再没有新的骸骨，他们的存在都会被忘记，他们的死亡化作树木荒草的生机。
杜若看了两眼又蹲了下来，她害怕被葬庄那两个人发现，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揭开这个伤疤。她害怕自己所谓的正义反而会伤害到对方，往事重提会不会再让她想起曾经的痛苦。现在这样其实也还好，虽然清苦一点却能安稳度日。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打断杜若思路的是她腹中响声。她早晨吃过一点东西，现在已经是是下午不知道什么时辰。冬季的白天短，那温暖的阳光在过了晌午就开始慢慢减弱，天色渐暗只有北风逐渐强劲。很快天空便是一轮残月，这片乱葬岗真正的景色终于显现出来。漫山遍野的寒风嗷嚎，枯树杂草挣扎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天地间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窃窃私语，听不清却让人恐惧。
又冷又饿又困，是该回去了。好好休息一晚说不定脑子就清醒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谢文瑞，潜意识里她觉得应该问问他的想法，旁观者总会比她这个当局者清醒。
从山上往山下走也不容易，尤其现在是晚上，枯草刮过脸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她已经放弃那刀开路，直接用手捂着脸颊小心翼翼地前进。
到了山下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杜若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周围就更觉得恐怖。有杂草掩盖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周围有多少坟墓，山下杂草少了许多，视野虽说开阔了许多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坟墓也尽收眼底。杜若这才觉得害怕起来，于是加快步伐往回走。从西山坟场回城的路是要路过葬庄的，杜若路过的时候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却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葬庄的门开着，院中有光影晃动，似乎有人提着灯笼在院中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