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发,去看花海
南风依旧昏迷,躺在床上不肯醒。
灵犀盯着太医的脸看神色,生怕要说出不好的事情来。
直到张太医把手收回,才敢去问道,
“张太医,怎么样了?”
张太医回答道,“回公主,此女子暂无大碍”
南风虽为女身,却一直男子装扮,堂内所有的侍女听闻太医言纷纷吃惊起来。
但灵犀公主毫不讶异,似乎早已知晓。
太医继续道,“女子无碍,不过是染了风寒,待微臣开几服药吃几日,好好修养便好了。”
“好,谢谢张太医。”
灵犀一扬手,吩咐所有下人出去,堂内只剩二人。
灵犀看着南风的脸,现在她睡着了,两个人也不会吵架了。
可是不知怎么,就觉得,无言也可诉万千。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灵犀一手托着脸看着,不禁突发奇想坏笑一声,正好趁着南风昏睡,好奇地捏了捏她的脸。
“嘿,把你的脸捏成猪头~”
渐渐地,胆子大了起来,又捏了捏耳朵,扯了扯头发,自言自语起来。
“看这个耳垂,一点也不软,不是个耐心的人吧。”
“瞧瞧这个头发,又多又长,适合给饼子(灵犀养的鹦鹉)做窝。”
“呀,额头还那么烫,”
灵犀拿了块果子放在南风的额头上,“别浪费了,热一热吃更健康。”
南风在沉睡,她进入了一个梦,那是一件久远的往事。
十几年前,江陵有一个村子。
村里有个独居老人,有一次在河边,捡了个脏兮兮的女娃。
两年后的冬天,村民发现山里有野狼出没,多户家禽被盗,农户受伤。
夜 ,天降大雨,雷云阴沉,七岁的孩子跑丢了,等她回到村子已是半夜,回家后不见爷爷。
邻居说,是去山里寻她了,她立刻折回去。
山腰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具面朝地下鲜血淋淋的尸体。
那身上粗布衣裳熟悉地令人害怕,尸体旁有两只饿狼在撕咬啃食,那是入冬前美味的一餐。
黎明出现前,天仍旧是黑的,早出的农夫到村口跳水,遥见茫茫雾气之中射来两道绿光
农夫怕得躲在石后偷看,只见雾中站着一个满身血气的孩子,肩上扛着一头濒死的狼。
村民称那孩子为不详,极力要她滚出村子。
她用两头狼换了些散钱,出殡那天,她仍旧面无表情,村民骂她冷血无义。
殊不知,悲痛欲绝时是没有眼泪的。
“如果不是你这扫把孩子,老爷子就不会死!都是你害的,是你杀了他!”
“就是就是,赶紧滚出我们村子!”
“连哭都不会哭吗?无情无义的东西,是老爷子瞎了眼救了你。”
天上的纸钱随风飘啊飘,纸人纸马摇啊摇,在无数“义愤填膺”的咒骂声中,那孩子平静地哼起了幼时,爷爷哄她入睡陪她长大的歌谣。
“天黑了,虫儿睡,小孩去抓虫,小孩去抓虫”
突然梦醒了,南风缓缓睁开眼睛,头上粉色的帷幔她记得,这是公主的正床。
坐起身来,脸上不知哪来的果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落在伏在床边睡去的灵犀身旁。
看着堂内燃亮的烛台,想必已入夜了,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这么久啊。
南风一动灵犀便醒了,她揉了揉睡眼,看着南风醒了,惊喜道,
“哇,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南风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看着灵犀的脸时,总觉得在想着什么,忽然眼睛有些红,眼睛里流下了一颗泪。
灵犀有些惊讶,忙小心地问,“你,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还不适?被吓坏了吗?”
那眼泪好似挡不住一般倾泄,尽管以前只当自己冷血石肠,
可忍了这么多年,当爷爷的身影再一次出现时才知,她也是血肉所筑,也会流血心痛。
南风摸起一块果子,放在嘴里咬着吃,往事如此沉重,连下咽都觉得疼。
“天黑了,虫儿睡,小孩去抓虫,虫儿满天飞,满天飞。”
南风低声喃喃。
南风病过,灵犀对她格外小心。
昨日危急相救令她更生好感,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万不可怠慢。
以往此时,灵犀总是贪睡,可今日天刚亮,她便跑来南风的屋子,硬生生把她叫醒来用早膳。
可灵犀不用饭,愣愣趴在桌子上直勾勾瞅着南风。
半碗粥下肚,南风实觉怪异的很这前后态度差异极大。
她甚至怀疑粥里有毒,公主是要看她中毒身亡的惨状。
“公主是有什么事吗?”南风有些犹疑地问道。
灵犀摇了摇头,托着腮傻笑地看着她,道,
“没事没事,话说,你昨天哭过哦?像你这样的人还会哭呢?怕了?”
“我怎样与你无关,现在还有时日,赌约犹在,
公主还有什么手段尽可以使出来,等时日过了,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要走了。”
听到这么毫无感情的话,灵犀吐了吐舌以示无奈,
“啧,这嘴巴像抹了毒似的,说话真不中听,我啊,改变主意了,我要你陪我出去玩。”
“出去玩?”
“对,我要出去看看,京城外的世界。”
说着,灵犀站起身,伸出双手摇着裙摆,一脸向往的神情道,
“我要去空瑟,看看传闻中绝世的花海,还要去洛城,去看十里长枫山,怎么样?怎么样?”
南风一时没答话,毫无兴趣地端起碗又吃了几口。
对于一生都养尊处优从未出过宫城的公主来说,外面的世界不是能吃一点苦就可以过活。
有些狼虎之地,稍有差池,便可能送命,她竟如此天真一丝不察,甚至觉得外面是无害桃源。
见南风没有反应,灵犀又跑到她的眼前,嘟嘟着小脸,恳求道,
“算时辰的,去外面回来后,你就自由啦,很合算吧?”
南风连头都没抬,“外面很危险,你还是待在京城比较好。”
“有你保护我不是吗?再说会有什么危险嘛,去吧去吧~”
突然,灵犀意识到自己是公主身份。
清了清嗓子,换了语气,拉起南风的手臂道,
“我是公主,我命令你,收拾东西,一会儿上路!”
“现在?”
“现在!立刻!去收拾!”
“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
一番强硬后,南风妥协了。
纵然心上千言万语想阻止她,可是看她如此兴奋天真的脸又一时语塞。
咬了咬牙,既然要去,努力护她便是了。
近几日不回家,怕家里人惦念,遂路过郊园的时候,南风带着独身一人的灵犀回家去。
巧来家中几人都在,众人围在庭院看着灵犀时微微惊诧。
千叶谨慎地打量了一会儿,一般不可随意带外人来郊园。
郊园隐秘且藏身,是最终的安宁之所,如若暴露便无地葬身。
不过寻常情况下,大家都只是普通的人罢了,身为家中长兄,自然也理解人之长情。
相信是南风信任之人,才放心带回家来做客,而且灵犀公主一介女流不涉朝政,当不值疑。
千叶笑着,新生好奇,他想不出这世上能有什么理由让公主下榻至此,边想着,边迎了上去招呼道,
“风儿回家啦,诶这位是”
千叶在试探,南风没有回话,灵犀丝毫不防备,马上和千叶攀谈起来。
“回公子话,我是南风的朋友。”
“哟,风儿这性子还能交朋友呢?可给你委屈受过?”
“不曾不曾,谢公子关心。”
“姑娘不必拘礼,我是南风的兄长,叫我千叶即可,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灵犀。”
“灵犀姑娘,请里屋坐吧,请。”
二人一言一语搭着,灵犀不打算暴露身份也属正常,只要不具有威胁,一切都可以宽心。
南风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庭院,石桌旁寒朝在喝茶,南风擦身而过时。
寒朝冷漠地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问,
“你还敢带回家?”
南风淡淡回答,“探查过,没事。”
寒朝朝灵犀的方向咂了咂舌,“王族皇室,看着就厌。”
紫苏跑了出来,南风两日没有回家,紫苏挂念的紧,虽然带着公主回来不知何意,但心上的喜悦让她飞奔,涌进南风的怀里。
“南风南风,你回来啦,诶那名女子是?”
南风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无奈道,
“向先生禀一声,公主要去空瑟,我们速去速回。”
二人惊诧,异口同声道,“空瑟?!”
空瑟城,曾是夹在晋国和旧汤国之间的一部小城。
十三年前晋灭汤,空瑟埋骨无数,阴气过度,使得官员也不愿来管辖。
穷山恶水之地,像是个被放养的孩子,无拘无束,善恶并存。
寒朝舔了舔嘴唇,戏道,
“还是别禀先生了,公主金尊玉贵,先生是不会同意的,对了,公主的随从护卫呢?”
“她嫌麻烦,甩了。”
“你们二人独去?也好,空瑟如此宝地,死一个公主也合理。”
紫苏听了,从来当寒诏爱开玩笑,轻轻敲了他的头意为慎言,但全家上下只有南风知道,这个看似口无遮拦的人实则最诚恳。
若此行无护,寒朝真的会背着所有人杀掉灵犀,以报灭汤之恨。
寒朝看着南风等反应,南风摇了摇头,前朝之事与她无干,不可滥杀无辜。
觉得没趣,寒朝把头一歪,不再与南风说话。
本打算是回来禀个行程叫兄妹不要担心,可是千叶一直和灵犀在会客堂聊个不停,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便走了进去。
笑声不绝于耳,灵犀开心地笑着前仰后合,千叶似乎也没那么戒备一直在讲什么好笑的事情,细听一段,尬得南风直咬后槽牙。
“南风小时候啊,就这么高吧,嘿,尿床嘿~早上起来还不承认,尿得那么大一片哟~”
“有一回家里妹妹被男孩子欺负了,南风当时十岁吧,气冲冲地当街把人家衣服扒掉吊起来打,人家父母还找言先生告状呢,给先生羞得哟~”
“还有喔,前几年,南风不小心把写春丸,那么大一颗都吃了呢,吃完满山跑,砍柴的樵夫吓坏了,以为是有野人呢”
属实听不下去了,南风在门口朝他们咳了几声,道,
“哥,时间晚了,我们要走了。”
千叶起身,点了点头,灵犀从椅子上跳下来,乖乖地来到南风的身边。
从公主口中听闻,二人此行要去空瑟。
千叶虽惊诧却也不多言,若南风独去也无可担忧,若带一个文弱公主,加之外界情况千变万化,以南风的性子怕不够稳妥,便格外嘱道,
“南风啊,家里弟弟也无事,你带小朝一起去玩吧?”
南风摇了摇头,想起寒朝的脸就觉得过度危险,便拒绝了千叶的好意,
“不,他在家比较好,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
千叶叹了声气,温柔地笑了笑,罢了,不是孩子了,便随她去吧。
郊园此行,虽短暂仓促,却令灵犀更生欢喜。
有个温暖的兄长,“风趣”的弟弟,可爱的一家人,无拘无束自在快乐地生活,才应是理想中的模样吧。
夕阳之下,天地晕染成橘,彩云之下,两个人牵着马缓缓前行。
灵犀很开心,全然不顾身份的束缚,凑近了南风问来问去。
“南风呀,别在意哥哥说的话,谁能不尿床呢~”
南风撇过头,皱着眉,不愿搭她的嘲笑。
灵犀继续问,“写春丸是什么?”
南风咬着牙回道,“春药。”
“春药是什么药?好吃吗?”
“我这里有一颗,你要不要尝尝?”
“可以啊,你拿来,我吃,喂你别走那么快啦!”
二人于光影中,渐渐的,身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