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发芽的恐慌，无声的恐惧
我叫邹合，是剑州十三郡，青云城的一名守城军。
最起码…在前一天还是。
当然……在之前的年月里，我除了做守城军，还曾跟随我的偶像王戮将军随大军拼杀，攻占过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虽然王戮将军从没正眼看过我，但我却能把王戮将军所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他说过，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生行光明之事，死亦报效朝廷！
万不可做胆小怕事之徒，更不能畏首畏尾，屈居于妇人之后！
我觉得王戮将军说的话很有道理…
即使王戮将军在后面的攻杀中战死，他仍旧没有害怕过，正如他说的那样，行光明之事，死亦报效朝廷。
只是在王戮将军死后，朝廷又派来了一个新的将军。
他不似王戮将军那般勇猛，也不似王戮将军那般体恤下士。
打仗风格更是阴险卑鄙，心情略微不好就会将犯错之人斩首示众……
破城之后更是行‘三日不封刀’一举，让士兵大肆掠夺财宝，肆意杀戮平民，随意玩弄城中良家之女。
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犹如死城！
你以为我会屈服于他？
跟那些士兵一样做苟且之事？
没错，你猜对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谁又能一直保持本心呢？在们在前线拼杀的大头兵，不就是想等战争结束后能捞到一笔钱财，回去过安稳日子吗？
他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我试着听从王戮将军的教诲，保持本心。
可没办法…在理想和现实间，我做不到……
偶像，也只是偶像罢了。
当然，那位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的将军，也在我来到这里的前一刻自食恶果。
周边国家在知道我们的屠城之举后，对我们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攻城！
说是攻城，其实就是断绝我们的粮草补给，不断骚扰我们，让我们每日都在提心吊胆中挣扎，最后想把我们困死在城中。
不得不说的是，他们成功了。
突然出现的营啸，让原本就不坚固的城池，此刻自己分崩离析。
我在来这里前，清楚的看到那个将军的脑袋，不知何时被挂在了旗杆上……
杀戮在我这边是常态，死亡更是如吃饭喝水一样。
我从不认为我恐惧死亡。
因为死亡在我看来不过是必经之路。
看到那名将军头颅之际，我才真正意义的理解了王戮将军的话。
而在这一刻，我准备实践！
我想成为我的偶像。
虽然我没念过几天私塾，但我确信，我一定可以做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
灰白色的雾气下，堆满了不知是何品种的枯叶。
干枯的树叶相互堆叠于地面，也让整个这里的土地被覆盖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灰色。
这种灰色就像不是颜料里正常的灰。
若要形容…大概是人在死后，尸体发暗腐败的灰色。
‘咔嚓、咔嚓……’
踩在满是枯叶的土地，邹合那双被血液浸透的布靴下，是不断因重量崩裂碎开的树叶。
现在的他手握长刀站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的望向四周。
不知为何，这里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
令他感到奇怪和不安的是…这股味道还并非来源一处，而是四面八方…
无论他走到哪，这股浓郁至极的尸臭似乎一直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如影随形……
就像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无数早已腐坏发臭尸体，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注视着他。
这也让原本一往无前的邹合逐渐停下脚步，开始寻找起尸臭来源。
“看不见…一路过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尸体……”
“难道是在地下？”
眉头微微皱起，邹合握紧手中刀柄猛然刺下！
噗呲！
刀锋顺着泥土刺入地下!
臆想之中的尸水并未从地底溢出，这也让他提着心不由松了几分。
他还真怕自己一刀刺下，发现脚下的所谓的“地面”是由万千尸骨堆积而成。
“哈……
不是…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看来还真是我多想了。”
蹲下身，查看过土壤没有问题后，邹合这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邹合完全没有注意到。
在大雾中停留时间过长的他，精神压力正在逐渐升高，原本斗志昂扬的心态，此刻也已然悄然转变。
之前因冲动而独自出门的后果，已经无声的开花结果。
视线缓缓地面挪开。
刚打算站起身，两只灰白色的脚掌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的眼里。
脚掌呈灰败腐烂之色，上面生满了冻疮。
一道道血红色的裂口从脚趾缝隙蔓延至脚面，开裂的指甲下还露着红色的甲床，看起来就像是重物挤压过一般。
扑通！！
邹合在看到这两只烂掉脚掌的瞬间，内心猛然一紧！
没有任何准备的他被吓的一个没蹲稳，摔在地上，一屁股坐进了地上的枯叶堆中。
“谁！？”
来不及从地上站起，邹合慌乱之间直接举起手边的长刀对准前方砍去！
——呼！
一阵刀芒闪过，浓郁的雾气被刀风刮动，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再看刚刚脚掌出现的那里，却已经没了之前的痕迹……
“呼哈……呼……”
坐在地上的邹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早已被冷汗浸透。
血红的双眼此刻被这么一吓，眼里的血管近乎爆开，简直红色吓人！
一把抹去从脸上流下的汗水，脏兮兮的手掌在脸上划出几道模糊的指印。
“刚才是…幻…幻觉吗？”
捂着发颤的腿肚子，原本埋在邹合心底恐惧的种子慢慢长出了枝干。
强撑起身体。
抬眼望向灰白一片的大雾。
缓过神的他，现在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迷路了！
一棵接一棵仿佛用盒尺量过的枯树有序排列，地上数不清的树叶看不出任何变化，再加上浓烈至极的大雾……
他终于分不清了自己的方向。
“咕嘟……”紧张的吞下一口唾沫。
现在的邹合，已然清楚在头脑一热时做出的判断是多么的愚蠢！
没有做足准备，没有想过回去的办法。
只想着自己怎么来的就能怎么回去，可这座仿佛迷宫一般的森林却不会惯着任何人！
匆忙踏足此地，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步一步走入绝望的悔恨。
要跑吗？
可他现在……又要往哪儿跑？
刚刚还要成为大丈夫的邹合，此时此刻无助的站在大雾之中，眼里尽是恐惧和迷茫。
现在的他才明白。
其实不是他不怕死。
而是不怕痛快的死……这种钝刀割肉的恐惧，可比死还令人绝望！
杀敌无数的长刀现在带给不了他一点安全感。
木质刀柄在紧张的攥握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呼吸也变得局促不安。
在这片荒芒的大雾中心，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此刻，寂静将是逼疯人们的第一把刀！
通红的双眼在眼眶不断打转，干裂的嘴皮因为紧张被牙齿不断挤压撕咬。
不大聪明的脑壳飞速运转，迫切想要从中想出一个好点子。
可谁又能指望一个单核cpu，能干八核的事儿呢？
就在他举足无措之时，一道略带熟悉的身影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的向远方奔去。
令他醒目的是，那头鲜艳的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