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往昔（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那些小世界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的, 纪星昀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直到他有这样的意识以来，都在不停的重复与那人相识, 相爱, 然后不得不分开的过程。
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让本来开朗的少年，逐渐染上了悲伤抑郁的气息。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强大的内心。
每次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都会难过的要命。
两人之间距离就像二维和三维之间的纬度差距, 是没办法跨越的。
就算他闯入了对方的世界里，也只是一个……
注定会离开的外来者。
有时候纪星昀也会想，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既然如此难过, 那还不如趁早放弃。
可每当这个念头在心底浮现时，又以极快的速度打消。
再等一等吧，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这样告诉自己。
等他积攒到了足够的积分, 就可以向主系统申请永远留在一个小世界中。
哪怕那是一个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完全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
最起码有这样的念想作为支撑, 纪星昀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撑下去。
又一次完成任务的少年, 目光无焦距的顿在半空, 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
世界意志会驱逐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所以处于灵魂状态的纪星昀，能够停留在这里的时间很是短暂。
他环抱着膝盖，以一个极为缺乏安全感的姿态缩在角落里, 暖白色的光映在他的身上，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或许是相处久了, 系统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再像冰块一样冷冰冰的。
【……你还好吗？】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还好。】
【零一, 下一次, 我可以待的久一点吗？】
无言的沉寂中，零一回道：【……我没有这样的权限。】
【任务完成后的宿主，都会被世界意志驱逐，这是主系统设定好的程序，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修改。】
清冷的男声微微转折：【但你可以延长任务完成的时间，比如，让他晚一些喜欢上你，或者让他永远意识不到他喜欢你。】
少年沉默了许久，然后忽然开口道：【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他很像。】
【或许是我疯了吧。】
【……】
疯了的不是纪星昀，而是零一。
一向冷漠严谨的人工智能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程序似乎出现了某些异常。
这些异常总会在面对宿主的时候发生。
最严重的一次，他的整个核心系统都莫名的发起高热，就连运行速度都慢了好几倍。
长相精致的少年，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弧度，对着面前的男生笑得惹眼又漂亮，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暗淡无光，成为了少年的衬托。
零一的核心瞬间发起热来。
就像是承载了所有小世界的运转，计算前后数万年发生过的所有事件，演绎了无数生命的诞生、进行与死亡，才会达到的温度。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零一才意识到，如果按照人类的说法来分析，这股波动的热量，可以称之为情绪起伏。
再详细准确一些或者更人性化一些……
是心动。
他对自己的宿主生出了不一般的感情。
但他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一团虚无缥缈的数据也会喜欢上什么人吗？
他没有分泌爱情激素的器官，也没有可以和人拥抱，和人牵手的身体，就连模拟出的人形也只是一团无意义的数字……
只能默默的躲在虚无的空间里，像个偷窥者，不甘嫉妒的看着少年对别人露出笑容。
规则束缚着零一进一步的举动，将他多余的情感封印在了最深的地方。
但制定的规则亦是他本身，由数据围成的框架和锁链无法一直压制他，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打破，做出一些不合适也不理智的事情。
伤害…不想伤害的人。
直到某一天，零一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清醒的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尘封许久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
“他”像是一团没有形体的意识，游荡在浩瀚无垠的星河中。
从星星点点如萤火般闪烁的小世界里，飘出许多细碎斑斓的光辉，如同众星捧月一样在“他”身边簇拥围绕。
亿万年之后，“他”在无尽的混沌中苏醒。
掌控着万千世界法则的神明就此诞生。
神明拥有永恒的寿命，和无穷无尽的力量。
为维护万千世界的稳定，“他”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创造了中心世界。
中心世界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走向泯灭，而会一直稳定运转。
只要神明不灭，中心世界就会永远存在。
然后，神明创建了时空管理局。
最初的管理局没有人类，只有一些遵循程序、执行命令的系统。
001号系统便是由神明创造的、最早一批的系统。
神明在分出大部分的力量之后，灵魂分裂成了无数碎片，进入了不同的小世界中。
其中的一小块，和“他”所创造的系统001融为了一体。
然后剩余的绝大部分，成为了所谓的……主角。
少年微微上挑的眼角氤氲出了漂亮的绯色，细白的手指虚虚的搭在男生的肩膀上，时而发出细碎的，仿佛猫一样的呜咽。
他被抵在昏暗的角落，亲得神志不清。
清澈的眼眸泛着莹润水光，眼睫湿漉漉的粘在眼睑处，一副委屈极了的小可怜模样。
他小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居然还想出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男生漆黑的眼眸，宛如某种欲望驱使的野兽，一错不错的盯着少年殷红的唇瓣，头一低刚想接着吻过去，就听见了这一句满含怨气的指责。
他神色一怔，下意识的反问：“我讨厌你？”
少年煞有其事的点头：“你就是讨厌我，你要不是讨厌我，干嘛这样欺负我？你没看到我都已经被你欺负哭了吗？”
男生想要反驳，不知为什么，涌到嘴边的话语变成了敷衍的附和。
“嗯，我讨厌你。”
“所以……过来。”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低声道：“再让我亲一下。”
……
零一凝视着眼前的光景，核心再次变得滚烫。
除了一如既往的嫉妒之外，还有一丝微妙的，浅浅的不甘心。
也许是碎片与碎片之间残存着某些微妙的感应，有那么一瞬间，零一感觉到亲吻少年的人变成了自己。
几乎同一时刻，男生也若有所觉的抬起了眼眸，眉心微拧。
他脱下外套，将软成一团的少年占有欲十足的兜了个满头满脸。
然后十指相扣握住了少年柔软的手心。
“……怎么了？”
外套下面传来了少年闷闷的疑问。
“……没事，我们先回去。”
“等，等一下……”
“腿软走不动了？我背你。”
男生轻笑了一声，将站不稳的少年背了起来。
夜色加深，少年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清浅缓慢。
他仿佛呓语般叫了一声男生的名字。
男生动作一顿，嗯了一声回应。
“……你，你讨厌我，你不喜欢我……”
长久的沉默后。
“嗯，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
温柔宠溺的语气却像在诉说完全相反的话语。
神明的灵魂碎片，因为对一个人的爱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
哪怕现在的他们无法突破世界限制，觉醒记忆，也会下意识的听从少年，将爱封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