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雪
景离以害羞至极的样子，被蓝潼按着给他洗了个脚。
实际上，蓝潼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她前世为了活命还吃过死人肉，所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饭菜没多久就又热了一遍呈上来。
蓝潼已经吃过饭了，所以在桌边陪着景离吃。
景离端着碗，吃饭的动作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屋内的地龙烧的火红，两人都没说话，倒也没觉得气氛很尴尬。
“对了。”蓝潼忽然说：“那个药呢？你放在哪里了，我想看看。”
景离身体僵硬了一瞬，哪怕是蓝潼不因为这个药生气了，他听到这个字，还是会下意识心跳暂停一拍。
“药就在床下的木箱里。”
蓝潼去床下找了找，还真在个小箱子里找到了一个用油纸包起来的草药粉末。
她盯着里面的药粉看了许久，“这是什么草药？”
“我也不知道”景离依旧有些心虚，“将军别看了，若是将军不放心，大可直接把药拿走”
“没有不放心，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蓝潼把草药放回箱子里，又把箱子推回了床下。
等重新坐回来的时候，小夫郎脸上的表情已经很不好了。
“怎么了？”
蓝潼摸了摸他的头。
景离垂眸，语气低落的说：“是我让将军担心了，那草药是爹爹让阿云送来的，我也没想到爹爹会给阿云交代这些。”
这个“阿云”估计就是小夫郎手里的暗卫。
景离敢直接说出来，想来心中对此也没了再隐瞒的意思。
蓝潼问：“阿云究竟是你的暗卫还是你爹的暗卫？”
“算是我的。”景离道：“她是我之前在京城人伢子那里买回来的，因为从小学过功夫，就留在身边当了暗卫，我基本用不到她，所以阿云也常在我爹爹身边。”
话里话外，景离在京城可都不是传言中的那般柔弱可欺。
“将军，我有一些事隐瞒了你，但现在我想对将军说出来了，将军愿意听我解释吗？”
“你说呗。”
屋里只有蓝潼和景离两个。
两人是妻夫，秉烛夜谈也是正常之事。
景离愿意向自己透露那些曾经隐瞒的事，蓝潼也乐意闲下来听一听。
反正这夜还长，冬日的白天亮的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景离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着腼腆温柔极了。
他拉着蓝潼的手，慢慢讲起了在京城一路成长的故事。
景离，原名景愿。
他爹，安夫侍，原名安如雪。
安如雪原本是京城一户人家的公子，家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有名商贾，但也不算缺钱。
年轻的时候，安如雪也是读过不少诗书的有才公子。
从景离口中说出来安如雪曾经的那些事，蓝潼简直怀疑安如雪是不是中途被掉包了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年轻时候的安如雪不像其他男子那般，以夫为天，一心想嫁个好人家。
他读了不少诗书，文采在京城贵家公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加之相貌俊美秀气，一时间迷了不少小姐的芳心。
但他心高气傲，总觉得男子也能创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就算无法入朝为官，但起码成为一方有名商贾也是很不错的。
所以面对无数富家小姐的追求示爱，安如雪都选择了视若无睹，一心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安家的产业上。
安家家主，也就是安如雪她娘，一辈子都没娶过侧夫和夫侍，就她爹一个男人。
他爹生了安如雪一个儿子，还有个小安如雪三岁的女儿，名为安如风。
安如风自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去书堂里除了睡觉就是打架，惹是生非，所以安家家主一直想把安如风送进军营里当个将士。
可北青一直是“士农工商”的阶级，安家身为商贾，除了正常在招兵的时候送女儿入军队，没有其他路子。
安家夫妇又怕安如风在军队里没有背景被人欺负，所以拖拉了好几年都没把安如风送去军队，一来二往，安如风的年岁也到了十四，可以成家的年纪，这个想法也就作罢了。
那个时候的安如雪在京城风华正茂，就算十七岁了，求娶的人还是不少。
安家夫妇本意劝说安如雪出嫁，可他死活不愿意，一心只想打理安家的家产，安母实在无可奈何，也就由他去了。
反正安家就这两个后人，安如风十四岁了还只知道招猫逗狗成日喝酒，还不如让安如雪试试，大不了亏点钱，安家负担得起。
安家的产业只有几家面积不大的铺子，之前每年的收入还算不错，安母没想到，仅仅一年，在安如雪的打理下，生意日渐红火，铺子还越做越大。
利润简直呈三倍趋势上升。
安母高兴坏了，觉得自家儿子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做生意的好苗子。
好景不长，安如雪经营安家铺子不到三年，虽然铺子生意红火，但安如风这个小王八蛋在外赌钱欠了巨额外账。
安家谁都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债主拿着欠条带人上门，他们才知道安如风在外欠了将近十万两银子。
安母直接被气到躺床不起，安父也为此差点驾鹤西去，危急时刻，只有安如雪站了出来，清点了家中所有的银子，暂时还了五万两，好说歹说把要债的人给送走了。
这算是把家底都快掏空了。
安父安母重病，家中积蓄都拿去还账，安如雪只好被迫卖了两个生意红火的铺子。
安府的宅院很大，为了弥补欠款，安家举家搬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卖掉了曾经的宅子。
总共凑了三万两。
安如雪对着妹妹又打又骂，差点要砍断安如风一只手，这才逼着妹妹发誓再也不赌了。
安家的生活似乎一日从云端掉落，家中只剩了两家铺子，能卖的都卖了，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把十万两银子都还清。
眼看着日子终于回到正途，安父安母的身体也日渐恢复的时候。
突然有一天，安如风上吊自杀了。
她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纸条上上写满了“对不起”。
安母直到女儿上吊而死，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也跟着去了。
安父好歹是活了下来，让安如雪对生活还有盼头。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妹妹的纸条上写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因为安如风又去赌了。
日子好不容易好转，安如风手上有了几两银子，喝了点酒之后被狐朋狗友拉着进了赌场，结果一晚上又欠了五万两。
安如风是在第二天酒醒了之后受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生愧疚，也觉得多年以来她在家中还没哥哥有用，不敢面对巨额赌债，所以才选择了自杀。
债主拿着欠条追上门的时候，莫说安父又一次陷入病重，就连安如雪都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苦了大半年，煎熬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觉得苦日子要到头了，结果又多了五万的负债。
今时非同往日，安家已经没有可变卖的资产，只剩下那两个铺子了。
一个是安如雪一直支撑到现在的命脉，胭脂铺子，一个是安家的祖传家产酒楼。
思量再三，安如雪还是认清了现实，把两个铺子都忍痛卖掉了。
可钱，还是不够。
曾经的雄心壮志，敢赛女子的安如雪，如今也快二十一了，算是迟迟没嫁的老男人了。
他曾想过自尽，但想起父亲还病重的活着，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强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钱迟迟还不上，债主一次次的上门逼债，甚至打起了安如雪身子的主意。
危机关头，景云焕出现了。
景云焕那时不到三十岁，正是成熟之际，她早就看中了安如雪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安家成了个无底洞，安如雪也不似从前年轻貌美，京城的世家小姐们没人愿意再出手相助和追求。
景云焕趁机英雄救美，帮安家赶走了债主，还清了欠债。
似乎也是在这一刻，安如雪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命运。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竟觉得自己失败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是个男子。
他觉得若早些嫁人，早有妻主帮衬，安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后来的故事十分简单，景云焕娶了安如雪为夫侍，住在别院，两人切切实实的恩爱过，只是时间不长。
景离出生后没多久，景云焕又看上了旁人。
从此安如雪，也就是安夫侍，成了那无数后院之中的一个男子，日日盼着妻主能到自己的院里。
景离说，他在幼时见过父亲曾经的一本日志，记录了当时父亲年轻时候的想法。
【二月初七。】
【想了个新的胭脂品种，已经正在调试花汁了，若是调试成功，应当能成为胭脂铺子最红火的一款，暂时取个名字，就叫“琉璃染花”吧。
今日姑父又来给我说亲事，实在烦躁，为何男子一定要嫁人呢？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成为京城首富，身家万贯，又何须嫁人才能安稳的度过下半生。
我定不能被他们骗着嫁人生了孩子，我安如雪生来就不是宅在后院之中眼巴巴等着伺候妻主之辈。】
【五月十六。】
【母亲说的对，我就是天生做生意的好苗子，家里的产业在我手下愈发红火，没准儿我还能让安家彻底富裕，到时候还能给如风娶个官家的女儿，脱离商贾的地位。】
【十二月初】
【烦死了，说了最讨厌女子了，为何总想让我出嫁，分明我比妹妹都强，那些富家小姐，哪个不跟如风一样，我可不要嫁给那样的妻主。
我安如雪要嫁，定要嫁一个比我强，比我有才，还要有担当的女子！】
【四月初三】
【我简直要崩溃了，十万两银子啊那可是十万两银子！整个安家都没有十万两银子啊】
【七月初二】
【终于还是卖了宅子搬家了，虽然现在住的院子小了很多，但好在妹妹发誓再也不赌了，欠款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定能扛过这一劫。
我安如雪没这样容易被打倒。】
【九月三十】
【太好了！十万两银子终于还完了！从此之后我们安家不用再成日被催债了！
只要我的胭脂铺子还在，一定可以翻身。】
【十月十一】
【妹妹死了，母亲也跟着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分明日子都好起来了，妹妹还是要上吊？为什么？】
【十二月二十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疯了！安如风！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是因为在外面欠了五万两银子才愧疚自杀的！你这个骗子，你答应我不会再娶赌了！你还是去了！骗子骗子骗子！】
【二月初八】
【我总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死。
胭脂铺子没了，酒楼也没了，我除了这一身债，我还有什么？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安如雪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后再这样反复的折磨我，我好想死，好想死】
【四月十四】
【早听闻景大人风流倜傥，他今日跟父亲提亲了，婚期定在五月初五。
他曾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帮助我，我总是在想，若是嫁人的话，嫁给景大人也不是不行】
【四月十七】
【她带了好多东西来提亲，父亲许久都未曾吃过血燕了，连我都许久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糕点。
早知道嫁人可以一直能有人护着，我最初就不该那样固执，早早嫁人就好了，好在现在不晚，她还愿意娶我。】
【五月初四】
【明日就要出嫁了，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她对我一直很好，处处都极为细致的照顾，我从未想过被一个女子保护竟能这样幸福，若是当初我早嫁给她，或许母亲和妹妹都不会死。
有这一日，是我上辈子积来的福气，我今晚要好生梳洗打扮，做最美的夫郎。】
【七月初七】
【今日过节，妻主又歇在我屋子里了，虽然如今成日闲着，但一想到妻主会来看我，还带着我爱吃的东西，总是觉得心里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