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巨海无飚起深澜
因为突击国庆的交房，“嘉晟风景”的项目现场再度成为嘉晟集团的重中之重。肖志英会偶尔的与我不期而遇，我往往会喊他一声“总裁好！”，他则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然后说一些“这段时间在现场辛苦啦”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语。
四座主楼的弱电、楼梯间及公共部位的面砖镶贴、进户门、楼宇门、正式电梯、自来水、正式电、宽带、天然气也陆续就位。属于总包单位陶新蕴的分项与日俱减；南道忠和巩向辉却大干特干，热火朝天。
连续几个夜晚进行园路混凝土垫层浇筑之后，最终还是被隔壁小区“远景花园”的业主投诉了。最初有几家直接打了“12345”市长热线，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住户参与了联名投诉、集体抗议。
面对环保和公安的问询，巩天成自然是缩在了幕后，可想而知，一直履行着项目负责人义务的我首当其冲的成了炮灰。在承诺22:00至次日6:00不进行施工之后，并没有消停几天，“12345”热线再度被打爆，远景花园的业主们又集体反映施工的噪音污染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神经衰弱。
我哭笑不得，再次面对行政机关的问询，我两手一摊：“远景花园的住户是业主，嘉晟风景的住户同样是业主，我们已经避开了夜间施工，还要怎样？我们嘉晟集团不能如期交房，嘉晟风景的业主一样会投诉。城市需要建设、房地产商需要履约，我真的没有办法。”
“施工噪音呢？没有办法控制吗？”
“室外作业，我总不能罩起来或者挨个去捂住他们的耳朵啊！再者说了，城市中的交通干线，白天70分贝，晚上55分贝，我们做的也不算过分啊！”
见我说的句句在理、头头是道，他们无言以对，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准备收工了：“市长热线责成我们来了解情况，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刚才您说的也对，城市是需要建设和发展的，社会也是需要进步的，情况我们已经基本掌握，我们回去向上级反应吧！”
“我忽然想起，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
“您指的是？”
“应该不至于，是我多虑了，你们慢走。”
12345，最大的作用就是调解，不会解决实质性的问题。何况是在我们并没有违规的前提下。而远景花园的业主们却依然不依不饶，愈演愈烈，又寻求到了信访的途径。
事件不断地酝酿，持续发酵，最终到了肖志英那里。肖志英在风景项目部的会议室召开了现场会。总承包的陶新蕴、绿化南道忠、土建巩向辉、监理部、项目部悉数参会。
“风景是嘉晟做房地产的第一个项目，国庆交房雷打不动。现在我想搞清楚咱们的夜间施工到底有没有问题？”肖志英首先发问。
在我看来，这样的问题能够让总裁亲自出面，已经说明李志刚带的团队出了问题。
肖志英看向李志刚。
“是这样，肖总！远景花园的业主一打市长热线，我们便在第一时间整顿了现场的施工时间，是不是啊巩经理！”李志刚做了解释，将话题转嫁给巩天成。
巩天成微笑着，只是点点头。肖志英看了他一眼，又问向陶新蕴：“老陶！”
陶新蕴耸耸肩，两手一摊：“我除了细部找补和卫生清理，已经没有什么可干了。”
言外之意就是此次事件与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肖志英是不认识监理、南道忠和巩向辉的，会场暂时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巩天成又不肯作声，只有我可以出来圆场了。
“肖总，我做一下解释吧！”
环顾一圈，在得到了所有人看似的认同之后，我开始发言：“如李总所说，在巩经理的安排下，调整了夜间施工的节点之后，我第一时间对接了环保部门和公安系统，表明我们是严格按照符合夜间作业的条件组织施工，确保晚上10点到次日的凌晨6点不会进行施工。当然，为了达成国庆交房的目的和成果，项目部也已经跟园林绿化的两支队伍做了周密的施工部署和计划。夜间施工的标准，我们是完全合法守规的，这个毋庸置疑。”
肖志英虽然表情凝重，但看得出还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可我的发言。
不容置疑，乘胜追击：“至于远景的业主们第二次以噪音污染导致他们严重的神经衰弱为由形成的投诉热潮，我也已经有理有据的说服了主管的行政部门，他们也都表示了理解和认可。首先，我们严格控制了符合夜间施工条件的时间段；其次，我们处于繁华的华光大道上，作为淄城的交通主干线，昼夜施工噪音有它规范且合法的界定值，白天不超过70分贝，夜间不超过55分贝，我们没什么问题；第三，我也很明确地表达了我们嘉晟置业的立场：远景花园的业主是业主，我们嘉晟风景的业主也同样是业主。社会进步，城市发展，房地产兴盛繁荣，是大势所趋而且势不可挡，如果我们违反了《商品房买卖合同》，不能如期交房，造成几百上千的业主上访，那得给上级主管部门和领导们添多大的麻烦？”
我将事件的过程如实陈述，没有掺杂半点虚假。以反问句做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后，为等他们缓过神便继续侃侃而谈：“数据和标准做支撑，道理和人情做补充，合法合规，合情合理！肖总，在远景花园业主投诉咱们嘉晟置业这件事儿上，咱们可以说是胸有成竹，理直气壮！”
我把我所认为的阐述得完美无缺，当然我不否认我的认知有可能会片面。但在这样的情景下直抒己见，已经碾压了所有人。
李志刚和巩天成为“有南风这样的下属”而流露出无比自豪的神态，舒展的脸上布满了笑容；毕作超、王凯、韩宁，包括监理、南道忠、巩向辉也都是极度钦佩的眼神。
如果还是十分钟以前的冷场，所有人心里都会背负“职业道德”的自我谴责，或多或少，若有若无之间。
肖志英睿智的眼神里，我再次读到了认可。跟5个月前他对我面试时不同的是：当初的我思前恐后，小心谨慎；现在的我理所应当，充满信心。
李志刚赞许的眼神里，除了跟巩天成一样心想“南风是我培养的得力干将”的自豪，还有另外一种可以视作为邀功请赏的自豪：你肖总亲自面试过、寄予厚望的，在我的带领调教下，进步之快，进步之多，甚至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而巩天成的眼神会很复杂。其实，我也并没有看向他。
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此时此刻，我为他撑足了排场、挣够了脸面，他微笑，他自豪，他引以为傲。但他阴暗的心里一定会想：李南风，不宜久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我怎会不懂？
我并非急功近利的表现自我，我只是在救场，在普渡大家。
只是巩天成不会这么想。其他人根本不会去想。斗智斗勇的只有我和他。我是身不由己；他会机关算尽，只为置我于死地。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甘愿做一只温顺的小羊。
“如果可以选择”肖志英似乎要发挥总裁的气势，拍板某件事了，“是否要对领头羊进行安抚，或者是阉割了？”
所有人在沉默，在思索；有的人是亦步亦趋、人云亦云，看不清、听不懂，见别人沉默他也沉默，看别人思索也假装思索。
你如果要决定去做好一件事，就要假设它会出现的种种可能。终身适用，屡试不爽。
到底有没有领头羊？如果有，它是怎样的一只羊？如何处理这只羊？如果没有，又该如何把控这群羊？杀一儆百，满门抄斩，还是金鸡消息、统一招安？
我不是不甘愿做那只温顺的小羊，我是没得选择。
“肖总，现在只是‘12345’反馈而来的信息，行政部门从中斡旋，我们并没有接触到有关于远景花园的任何一个投诉业主——所以，不确定有没有领头羊，有几只，性格怎样。”
“哦”
“他们辗转去了信访，您所考虑的，很快就会揭晓。”
处心积虑，算尽心机的只有巩天成，我无暇接他的招；他也绝不会在此刻下手。他会等某些事告一段落。
设身处地，解疑释惑的只有我，肖志英一是在试探，二是在支招；而我在几天前就已经运筹帷幄，全情全力。
我知道巩天成不会明修栈道，却从没想过他会在此时已经开始部署猎杀我的陷阱。
“李总，南风的思维和逻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要活跃和缜密，而且，是多的多——信访那边，你计划让谁去接洽？”肖志英大概是觉得没有继续试探下去的必要了，把哭泣的孩子报给了孩子的娘。
所有人的目光如射灯，射向了我。
很显然，我绝逼是最佳人选。但在这个时刻，李志刚如果顺着肖志英给的藤去摸瓜，循着他抛的砖去求玉，就会显得他和肖志英都没什么水平，根本不足以坐到总经理和总裁的位置上。
李总是读书人，而且功力很是了得，这样的道理他懂。
李志刚未加思索：“刚才您强调国庆交房是重中之重，南风对风景的现状熟悉，现场也离不开他，还是不要分他心的好。信访局那边的对接，我计划让老巩多靠一下！”
欲彰弥盖，声西击东。
我忽然意识到：肖志英最大的试探，根本不在我身上，因为早就没有必要了。他从李志刚身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李志刚一个“老巩”的亲切称谓，让巩天成远赴“鸿门”。却偏偏又用了“多靠一下”四个字保全了自我。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一块畅谈着《聊斋志异》，看似在下一盘棋，却刻刻在想哪一颗棋子最如意。只是被李总唤作“老巩”的巩天成临危受命、正襟危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布满了荣耀的光泽，挽起衣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仍然无暇顾他，一心为公地献言建策：“他们这么折腾，应该是有根本的目的。”
“怎么讲？”李志刚抢在了肖志英的前面。
“我只是推断，感觉他们下一步会提出什么条件来才肯善罢甘休”我沉思道，继而又摇摇头，“不好说”
“那就等老巩跟他们对接后，视情况而定”肖志英做了最后的指示，他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站起身对李志刚问道：“你们有要回华庭的吗？要不要跟我的车？”
“肖总，您先回吧！我们再简短地开个进度督促会，调度一下，确保国庆如期交房。”
“好！那我先走了，刘市长还在办公室等我。”
一众人目送肖志英离去，李总坐下来继续主持会议。
“南风，刚才你欲言又止，是不是知道上访事件里面有什么隐情，还是当肖总裁面不好开口？”
“没有李总，我只是有那么种感觉，就随口给大家提个醒。”
“哦。那就按肖总裁的批示，老巩先去对接对接看看情况——再就是我们国庆期间的交房，今天各方参建负责人也比较齐全，大家都畅所欲言，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提出来，摆在桌面上，咱们勠力同心一并解决——老陶！”
“我是没什么问题的，单单涉及到竣工验收资料需要加急办理，竣工备案资料需要甲方配合办理。”
“这些都属于后勤保障工作，让资料员该跑就跑，我们该配合一定会配合，资料的问题与交房不冲突”我给老陶做了说明，他是肖志英的发小，工程款肯定是不缺他的，所以他不会提钱的事情，“另外，我们应该着手准备分户验收了，这就要求你加大组织人员的力度，分户验收问题整改完毕，我么需要将钥匙移交物业，物业会组织验房，你们总包全过程陪同，最后由物业交钥匙到业主手里，业主验房，你们依旧要全程陪同。到时候根据我们的交房批次需要你们配备足够的人员。”
“对的！对的！我们已经在安排了。”
“南总，你们的绿植进度”李志刚问向南道忠。
“哦，绿化这一块，我跟毕工计划过，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肥头大耳的老南冲毕作超示意，毕作超点头配合。
“肖总裁是比较注重”李志刚伸手形容着，“映入眼帘的第一感觉和印象美的，当然业主也是，从他踏进风景的第一步，就能感受到身在园林，亭台楼榭、流水潺潺、绿树成荫、百花成簇的那种美感，他的心情大好，对这个楼盘的印象分一下就上去了，对不对？诶，这就是我们说的一俊遮百丑，那么他到了自家房子，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小瑕疵，他也会说：‘不碍事的，小问题嘛！’所以说，园林景观给人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我不要‘应该没问题’，而是要‘必须没问题’！啊？作超啊！”
“好的李总！”毕作超频频点头称是。
“巩总，你们的硬质景观、小品、园路、廊架、游乐场、健身广场这一块？”
“嘿嘿李总，钱有点紧”像李正春，银牙露在外面，他没注意巩天成向他射去了凶狠的目光，被我捕捉到了。
不寒而栗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