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丢不起这个脸
陈易春在楼道打了很长时间，没人注意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再进教室时，脸色明显有种想吃人的念头。
杨子桐看出端倪，一句话没说。
陈易春站门口喊了他一声就没到他座位处去，许琛听到声音主动走出去。
他知道因为什么，不过就是他打了徐伟那件事，早就料到陈易春会叫他谈话。
少年的步子慢慢悠悠，没把打人那事当回事，略过学生之间来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陈易春看见他这副样子也猜到他是什么态度。
每次打了人也都是他这个班主任替他处理烂摊子。
许琛话不多，尤其是对不认识的人，更加没话题。
他做事有时理智，有时也冲动，但只要是做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决不会认错。
好几次，人家被打的学生家长就只是要他一个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但他死活不肯低这个头，最后还是校长看在许宜然的面子才肯出面，这事才算解决。
许琛出来，陈易春盯着他看了很久，这让他觉得莫名的心虚，“陈老师，您有话就说，别这样干巴巴站着。”
“许琛，你也知道不对劲啊，你说你刚开学就给班里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这才开学没几天，你又破了个咱们学校的记录。”
“……”许琛没说话，但是陈易春这样的态度才让他觉得放心。
“行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什么了，人家徐伟家长今天就要过来，你一会儿态度好点儿，别总端着一副少爷架子。”
陈易春这话说了不下百遍，但仍是没用。
许琛这人太固执，听不进去话，打又打不过，叫家长也不合适。
他父亲许宜然就是这座学校的投资合伙人，人家是大腕，校长都要敬上三分。他一个小小的班主任更没有那个能耐了。
“你跟我去办公室等着，他们一会儿就该……”陈易春话还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喂，对我是，你们到啦，行，我现在去校门口。”
陈易春挂了电话，立刻就变了副脸色，“人家家长到了，你先去办公室等着，我一会儿带他们过去。”
“嗯。”
他到办公室时，课间十分钟已经结束，上课铃声敲响。
有课的老师已经备好课，带着资料去了相应的班级授课。没课的老师还是留在办公室继续做的备课资料。
许琛推门进去时，报告都没打。
但他没注意各任老师的疑问，他将目光全部定格在另一个人身上。
医务室的小同学？
他记得她叫夏沐。
小姑娘被推门声吸引了注意，她扭头看过去，这也才发现，是他？！
是许琛，学长？他怎么会在这儿？
夏沐也一直盯着他，许琛还是一副很牛很拽的模样，但和刚才相比，他脸上多了些笑意，但这里有其他的老师，他没过去和她搭话。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没课，其中就包括夏沐的班主任。
陈易春是许琛他们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黎文静是夏沐她们高一一班的班主任。
他们也都知道，陈易春和黎文静两人是夫妻关系，这是学生都传遍了的，不是什么秘密。
但许琛好奇，小姑娘这么乖，怎么也会被叫来办公室谈话？
她腿上还有伤，难道她也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许琛的心莫名的变得有些浮躁，他不自觉的将注意留在夏沐身上。
他倒想听听，这么乖的小姑娘是因为什么被叫来这儿谈话的。
夏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转过身去，她来这儿，不为别的，就是想和黎文静说一声，她腿上没事的，不用请假。
不过就是腿部擦伤严重一点而已，又不是骨折，她也没那么脆弱。那天许琛在，还说要帮她请假，她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同意了，所以这次她只能亲自来说一声，却没想到许琛也在。
夏沐不想请假，一是，她不想刚进这个班级就搞特别，让别人觉得她很柔弱。二来，军训请了假，以后还得要补回来，她也不想在别人都休息的时候她被单独拎出去训练，那样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姑娘自尊心作祟，不想搞特殊，所以也就不想请假，但她真的没想到许琛也在。
所以，她该怎么说？！
黎文静端正了态度，看着眼前这个文静的小姑娘，夏沐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很是动人，黎文静对她印象很好，她很乖，平常军训也是教官怎么说，她也就怎么做，得到了教官的赏识。
夏沐也刚来，和许琛也就前后脚的事。
她们高一在一楼，高二在二楼，依次上排。所以老师们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四楼。
黎文静看她很乖巧，也故意将自己的声音放温柔，“夏沐，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心里十分纠结，她不想当着许琛的面说请假的事，感觉好像驳了人家的好意似的。
许琛昨天才帮她请了假，今天她就过来说不用了，这换谁都忍不住多想。
许琛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但她迟迟答不出来。
黎文静很忙，她自己也很忙，还有接下来好几天的军训要度过，她好不容易抓住时间和班主任说上这个问题，不能再继续拖着了。
“老师，我想和同学一起去军训。”
黎文静以为她是想来多请几天假的，却不料等到了一个相反的答案，“军训？可你的腿伤……”
“我的腿没事的老师，我只要按时上药换药就可以。”
夏沐斩钉截铁。
但让黎文静感到有些为难。
夏沐没敢看许琛的表情。
她想，许琛现在肯定是恨死她了，他肯定也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白白费在她身上了。
夏沐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许琛是好意，但这样明目张胆的拒绝人家的好意，这个滋味，很难受。
她隐约觉得身后飘来一股冷风，刺的她后背发凉，现在明明是夏天，这股凉风却吹得她浑身发冷，怎么也抵挡不住。
“那这样吧，你先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军训一天试试看，如果你的腿伤没有问题，那你就不用请假休息了，可以吗？”
“可以，谢谢您黎老师。”
“没事，回去的时候注意一点。”
“好，那我就先走了老师。”
夏沐说完低着头从他身旁走过，她能察觉出少年身上的冷意，许琛黑着脸，夏沐没看见他的表情，但仅仅是擦肩而过，她也足够感觉出他的怪异。
许琛没叫住她，也没和她搭话，只觉得这些是人家不领情。
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许琛没叫住她也是因为不想让夏沐继续留在这里。
他不想让她看到接下来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切，不想让她看见那么暴力的他。
夏沐的离开，带走了他最后一丝笑容。
许琛的脸瞬间又变得阴沉，没人敢惹，办公室里冷气飕飕。
大概过了十分钟，许琛在陈易春办公桌的椅子上坐着等了十分钟，很是逍遥。
许琛挺期待故事后面的精彩内容，想看看徐伟的父母到底会怎么和他算这笔账。
岑颖，她是许琛的生母，又是徐伟的继母。
一年的时间，她和许琛父亲离了婚，又和徐伟的父亲结了婚。
所以他更想看看岑颖到底会帮着哪一边，是维护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帮持徐伟和她自己现在的家庭？
他倒是挺期待。
没多久，陈易春带着徐伟的父亲进来，许琛看了看，只有男人自己，徐伟和他继母都没来。
他冷笑一声。
敢做却不敢出来面对，还真是你的做事风格……
他指的是岑颖。
在许琛心里，岑颖是他生命中永远都摸不到的污点，是他永远都不会原谅的人。
“许琛，谁让你坐这儿的，起来！”陈易春和许琛吵嚷着，同时又迎上徐伟父亲的脸，“徐伟爸爸，这次……”
“他就是许琛吧？”男人说话利落，语气里带着不满，直接开门见山。
“是。”
听到陈易春确认下来，男人脸上的客气就全然消失，怒气冲冲的说：“就是他打了我儿子两次？”
男人的脸怒的厉害，看得出来也在压着火。
他身材微胖，一身西装穿着很正式，让人见了有种气势上胜出一筹的感觉。
来的时候他对陈易春也没什么好脸色，自己的儿子被同一个人打了两次，他现在满肚子火气。
第一次就当是孩子之间的矛盾就未曾大动家长，学校帮着解决了。
但他没想到还有第二次？这次他忍无可忍，一定要亲自来趟学校问问怎么回事。
男人显得沉稳，成熟。站在许琛面前完全碾压了他。
但许琛没注意到这些，他的厉害也不是靠气势打赢的，少年脸上丝毫未露出紧张害怕的模样，反而没把男人当回事。
他来时已经找人调查了许琛，也同样和学校核实了他的身份，才知道许琛是安旭集团许宜然的儿子，也就知道岑颖和他的关系，所以男人才没有让岑颖过来。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许琛和许宜然的关系，所以他还想着要在这事上敲许宜然一笔，想从中驳点好处。
男人对许琛充满敌意，“陈老师，我现在人都已经过来了，您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陈易春茫然，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处理学生之间的纠纷，但涉及到许琛的“案子”他就是想插手都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不是许琛第一次打人，也不是第一次打徐伟了，人家父亲是带着意见来的，这事，怕也没那么简单。
“徐伟爸爸，我们班许琛爱打架，这些情况我作为班主任也知道，但他也不是闲的没事去和人打着玩的，我们已经查了监控，今天您正好过来，我也就和您沟通一下。”陈易春提着精气神，话里还是有意维护自己班学生，边说边递给徐伟爸爸一段手机视频，“视频里可以看出，是徐伟先挡住许琛的路，看这样子似乎对许琛进行引诱和挑衅。”
“这又怎么样？我儿子和他说几句话就算挑衅？你们亲耳听到了还是谁看见了？”
男人依旧不依不饶，看着视频里模糊的人像，还有接下来自己儿子被打的样子，他一肚子火。
当时新生都在军训，偏偏又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几乎没有人看见他们打架，最初发现二人纠缠在一起的人还是军训的新生。
视频里没有声音。
他们也是通过监控才知道是许琛先动的手。
“不管说什么，最后都是许琛先动的手，还把我儿子打成这个样子，我就想知道这事怎么办？！”
男人情绪有些不受控制，相比刚才，情绪和声音逐渐放大，喊叫声也让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上前来劝阻。
陈易春没想过他这么不讲理，视频中可以看出是徐伟先挡了许琛的路，但最后先动手打人的却是许琛，他就算再偏心自己的学生，也得要讲究真凭实据。
徐伟最后被打的住院治疗，请假好几天，把男人气的不轻。
陈易春也当了十几年的班主任，处理过的这种事也不少，但唯独没有遇见像许琛这么横还死活不肯道歉的人。
少年眸子压得很低，似在隐忍着什么。
面对男人的肆意张狂，而陈易春也知道许琛不会道歉，他作为班主任只能将责任拦下来：
“那这样吧，徐伟被打肯定是许琛的责任，我作为他的班主任更有责任，改天我亲自登门道歉，另外徐伟的住院费用由我们承担，您觉得这样够诚恳吗？”
“不够。”他指高气昂，仗势欺人，“许琛打了我儿子两次，难道不该由他自己亲自登门道歉吗？”
一听这话，陈易春知道难办了。
让许琛道歉？还不如让他这个班主任去道歉。
少年抬眸，伸了伸胳膊，又舒展一下身子骨，一步跟上去双手揪起男人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
像一匹毫无驯服力的恶狼，下一刻便会咬在他身上。
他动作很快，男人反应未及。
许琛比他高很多，双手揪起他的衣领拎到自己的下巴处，男人被这样揪着感觉很难受，同时又被这样一个少年的眼神给惊到。
办公室的人急忙上前劝阻，陈易春也被许琛这番举动给吓到眼镜滑落，他来得及扶了扶。
许琛没想打他，浓眉下的双眸里充满了恨意，他只是略给了些警告。
语气像是要把对方碾碎：“不够诚恳是吧？你够诚恳的话怎么没让那个女人来？啊？”
他够胆子为什么没让岑颖跟过来？
许琛倒是想看看岑颖见到亲生儿子和她现任丈夫打架，她到底会帮谁？
他只是将人的衣领拎起来，另一只拳头没有落下去。
男人用力挣扎，“你你你。”
一旁人看了也过来制止。
“许琛，你先把手松开，别冲动！”陈易春去拉他的手，其他老师也跟上来帮忙拉扯，“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可少年的力气大的惊人，仿佛忍了很久的不满终于爆发出来，根本不听他们那一套，“徐伟的爸爸是吧？回去管好你儿子，如果他再敢来纠缠我，老子他妈打死他！”
许琛咬牙切齿的警告他。
他没吼，也没喊。
但男人明显被许琛吓到，一个高中生而已，身上这种戾气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果然像极了许宜然。
他原本没想着一定要让许琛登门道歉，如果他拒绝，他也会退而求其次，开个别的条件，道歉怎么能比得上支票香？
他也想过，要以此来讹许宜然一笔钱。
可男人怎么也未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敢当着老师的面威胁家长？
旁边人的制止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有陈易春坚持着，“许琛，你还想错上加错吗？放手！”
许琛话说完，也主动放开了他。
徐伟爸爸本就穿着一身西装，被许琛揪着衣领勒的他难以喘息，直到许琛松开他，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双手依然放在脖子上不敢下来。
陈易春见许琛放手，急忙过去拍了拍他：“徐伟爸爸您没事吧？学生不懂事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他心里也有些窃喜，明明就是徐伟先拦了许琛的路，结果这个男人话说这么难听，他们说出解决方法这事也就算过去了，结果这人还不依不饶的蹬鼻子上脸？
碍于身份，陈易春心里有气也不能发泄。
“还有——”许琛又凑他很近，引得男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岑颖已经和我爸离婚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别他妈让徐伟整天像个女人一样来学校烦我，如果咬人请滚回家里。他不要脸，我要，老子丢不起这个脸。”
少年低沉的嗓音下淡淡说出这几句话，比起上一句，这几句再正常不过，至少是他冷静下来警告的话。
而刚才许琛口中说要打死徐伟的话，他们怕这个少年万一真的干出来那可是要命的事。他们徐家只有徐伟这一根独苗，想到这儿，男人收敛了很多。
他听说过许琛的事，又知道许宜然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打死人确实有些夸张，可若是想要击垮他们的公司，那绝对是有过失而无不及。
男人不敢看许琛，他如今连许宜然的儿子都斗不过，还妄想去坑许宜然一笔，简直是难如登天。
见他半天没回应。
许琛逼近，追问：“没听见？”
他战战兢兢道：“听，听见了。”
“听见了还不滚？！还真他妈想让我们陈老师跟着你登门道歉啊！”
许琛这话不仅吓得徐伟父亲一声不吭赶紧跑了，就连办公室的老师都为他紧着一口气。
而陈易春，他没有任何时候觉得许琛比现在更帅更男人了。
他作为老师，这还真是第一次被学生给维护了。
突然有一种老父亲养儿长大终于可以吃上儿子的饭似的欣慰感。
这个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知道许琛的事，也听说过他抽烟喝酒打架泡吧什么都干。
当然也知道他什么都干的同时学习成绩还依旧是次次第一，这才是让老师们注意到他的关键，所有老师也没办法判定他到底是个坏学生，还是一个好学生。
但从刚才他警告徐伟爸爸的那一番话里来看，这个少年就像是社会上的不良混混。
因为他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就很容易给人留下一种乖巧的进步青少年感觉。
然而这样的感觉，在经历那样一番风起云涌之后，许琛刷新了所有老师对他的印象。
“陈老师，您直接按校规处罚我，我没意见”他说完就出了办公室。
许琛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解决自己在学校的烂摊子，一般时候他也不会去麻烦许宜然。
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着，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所以一开始许宜然说要他去给江录华送卡他也是不情愿的。
不然许琛总觉得，他之所以能在学校安安稳稳的学习，都是靠他父亲许宜然的关系。
打人这件事算是解决了一半，该怎么处置许琛，陈易春没那个本事决定，他还是依照从前先请示校长。
所以也就先让许琛回去了。
陈易春后劲儿有点大，直到许琛走出去还没反应过来，看着办公室门口直发愣。
黎文静刚才被其他女老师拉着，男人之间的斗争她们插不上手，见许琛走后，她这才去关心他，“老陈，你没事吧？”
“没事，我刚才就是在想，许琛这孩子，似乎变了不少。”
“许琛吗？”黎文静回想着他的话，“他怎么变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接他们这个班的时候，许琛根本不服管教，过了一年，怎么感觉这孩子像变了个人。”陈易春看了看黎文静，“你没发现他刚才说，让我按校规处置，他没意见？！这放在一年前，他肯定大言不惭的说‘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
黎文静笑了笑，“别说，你学的还挺像的。”
“咱们是越来越摸不透现在的孩子了。”陈易春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