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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除夕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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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赵言舟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欣儿挺着大肚扶着墙站在门口,眺望着远处,从日落西山到薄暮冥冥,从余辉微明到朦胧暗色。

    “外面冷,怎么不进去屋里待着?”赵言舟扶着她走进屋内。

    “郎君,我想阿耶了。”

    赵言舟安慰她:“等你产后,我带你回潼关或者接你阿耶过来徐州一起住。”

    欣儿看着赵言舟一直以来对自己是彬彬有礼又克制疏离的态度。“郎君,你恨我吗?我拆散了你们。”

    看着她面容憔悴、萎靡不振的模样,赵言舟叹了口气,安慰她:“我没有怪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命。”

    欣儿摇了摇头,这大半年,自他伤好以后,眼里都是黯淡无光,整个人沉默寡言。上个月恢复记忆后,对自己虽然依旧关心,却更加疏远。

    “郎君,我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原本不知道你有心爱之人,我真的不知道!”欣儿坐在榻上,含泪看着他。

    赵言舟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道:“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你先休息吧,不要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看着他离开时孤独落寞地背影,欣儿闭上眼睛,心里悔不当初。

    婢女递过来一碗药,“娘子把这药趁热喝了吧,医师吩咐娘子一定要按时喝。”

    欣儿淡淡地说:“就放那里,凉会我再喝,你先出去吧。”

    “是。”婢女屈膝行礼后离开。欣儿眼看着药碗里的药已经没有热气了,随手把它倒在了房间的花盆里。

    赵母见赵言舟又待在了书房,忍不住过来劝他:“上次我见欣儿面色不好,特意请医者过来诊断,说她心思郁结,情绪低落,需要好好调理,更需家人的理解和陪伴。即使你对她没有情,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要多陪陪她,开导开导她。我看她最近面色愈发难看了。”

    赵言舟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话音刚落,一个婢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跪在地上,“郎君,娘子不好了!刚才去后花园,在台阶处不小心摔了!”

    赵言舟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房门口围满了人,赵言舟、赵元和赵母一直焦急地等在门口,听着房间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过了好一会,老医者走出来,“大人和孩子怎么样了?”赵言舟焦急地问。

    医者摇了摇头叹口气,“老朽已经尽力了。娘子是心病。”

    赵言舟忽然懵了,“什么意思?”他拉着医师的手臂问道,“等稳婆出来了再说吧。”老医者摇摇头走了。

    赵言舟双手蒙着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蹲在了墙角。

    赵元长叹了一口气,“孽缘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听着房间里欣儿声嘶力竭的叫声,赵言舟觉得时间太难熬了。

    终于声音渐渐平息了,焦急等待的人不约而同的看着房门口,过了许久,稳婆走了出来,怀里用丝棉包着一个婴儿,怜惜地说:“娘子尽力了,只可惜孩子早已胎死腹中。”

    赵言舟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赵元和赵母痛惜地摇了摇头。

    这时产房里传来婢女的惊呼声,“不好了,娘子血崩了!”

    稳婆一听,急忙转身进了产房。接着几个婢女端着盆子急急忙忙地进进出出,赵言舟不敢去看,只是蹲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稳婆走出来摇了摇头,对着赵言舟说:“娘子临别有话,你快进去吧。”

    赵言舟三步并做两步,跑进了房间,只见欣儿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丝绵被。

    “欣儿!”赵言舟在她耳边轻轻地唤她,欣儿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虚弱地说:“郎君,请你原谅我,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赵言舟流着泪说:“我从未怪你,我原谅你了。”

    欣儿摇了摇头,流着泪,“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你我之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强占我的恶霸的。”

    赵言舟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好半天才缓过来,艰难地问:“你为何要如此欺瞒我?”

    欣儿凄惨地笑着,“我虽骗了你,但我对你是真心的,原本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心爱之人。这些日子看着你郁郁寡欢的模样,我一直活在自责、懊悔中,我,我很想说出口,可是我怕,怕你恨我,现在我人都要走了,你要恨,就恨我吧。”说完闭上了双眼。

    赵言舟低下头,捏紧了手里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你告知了我实情,我不会恨你,你的父亲我会照应,你安心地走吧。”

    欣儿勉强睁开了双眼,气若游丝,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声“多谢。”接着她的呼吸变得微弱,最后一口气出了口,她的身体渐渐僵硬,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赵母哭倒在了赵元身上。

    赵言舟就这样背靠着床,静静地坐在地上。

    腊月的好天气眼看到了元日,又开始下雪了,周许看着窗外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在芭蕉叶上,一阵一阵的风扫荡着,眼看芭蕉树下就要被雪铺满了。

    她甩了甩写得酸疼的手臂,舒了口气,写了近十日,终于写完了金庸先生的《雪山飞狐》。

    阿桃推门进来,撅着嘴埋怨道:“明日就是除夕夜,小娘子不是要进宫吃宴席吗?还不好好准备?”

    周许淡定地笑着:“明日那些进贡朝拜的使臣都会去,我不过就是去凑个热闹,准备什么?”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巳时,周许和周晏之已经坐在进宫的马车里了。

    到了皇宫门口,有引路的太监把他们带到了麟德殿,周许和周晏之到了大殿门口,发现肖云亿已经到了。

    他们击掬队是皇帝特许参加百官宴,因此座位也安排在一起,周许左手边是肖云亿,右手边是周晏之,几个人都是敬陪末坐,坐在位置上估计连皇帝的人影都瞧不见。

    不一会,陆陆续续有高官显贵们开始入座,接着就是各国使臣入场就坐,南诏国入场时,周许特意抬头看了下,没见苏慕箐跟着董明皓一起,估计是待会准备来个出其不意的惊艳吧。

    座位上人都快齐了,大家坐着无聊都在低声地交头接耳。

    肖云亿见周许一直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几根木条,忍不住凑近,“周小郎君,我和阿辰是多年同窗好友,近来长安城一直流传有关阿辰的谣言,我不想有人如此诋毁他,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周许笑着问:“你觉得是真的吗?”肖云亿着急了:“我本来也不信,但我看阿辰对你很是关心,你们俩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周许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扑哧一笑,“你认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完低着头只顾摆弄自己的莫奈何。

    肖云亿见他模棱两可的态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皇帝带着家眷出场了,皇帝左手边坐着陆瑾辰,右手边坐着皇后,王昶因为脚受伤无法出席。

    皇帝坐下后,众人都起身参拜,李焱只是笑着做了个手势,让大伙都坐下。

    李焱环顾了四周,看着南诏国董明皓旁边空着一个位置,遂询问苏慕箐的下落,董明皓起身行礼,“箐箐郡主准备了一个舞蹈,准备献给皇帝陛下。”

    皇帝笑着说:“那就请郡主尽快出场,让大家都一饱眼福吧。”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的上衣配上红坎肩,腰间系有绣花飘带,上面用黑软线绣有蝴蝶、蜜蜂等图案,下着蓝色宽裤,脚穿绣花的“白节鞋”,手上戴着纽丝银镯。一根红头绳缠绕着发辫下的花头巾,露出侧边飘动的雪白缨穗。她一出场,就给人一种美观大方、色彩分明的感觉。

    一边踏节的唢呐已经开始吹起,女子落落大方地冲着皇帝一拱手,从身后抽出一根鞭子来。鞭子长约八十公分,直径三公分,竹身上有用凿穿相对的四个长孔,每孔中安放一串三枚或两串六枚铜钱制成。红白两色的绸缎缠着,两边各有一个用丝线制成的穗子,形成一根彩棍。

    只见她右手持鞭,左手拍,拨鞭的两端,并用鞭碰触身体的主要关节部位。身随鞭移,双肩前后摆动,左右扭腰送胯,双脚随拍节上下颤动, 随着舞步的起落,霸王鞭发出有节奏的、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个舞蹈几个人一起行动,气氛会显得更加热烈,而这女子却在这大殿之上,把动作做得连贯自如,刚毅矫健,舞蹈热情、豪放、情绪高昂时,舞蹈随着音乐节奏变快,动作亦更加热烈。

    一阵急鼓之后,是缓缓的三声“咚咚咚”,女子一个深深的下腰动作,又缓缓抬起,然后对众人嫣然一笑,行礼收场。

    顿时满堂喝彩!周许虽不喜苏慕箐本人矫揉造作,但这个舞确实让人无可挑剔。

    如果说长安女子的舞蹈注重的柔美,那么霸王鞭舞则尽情展示了南方女子的另类美。

    皇帝看惯了女子的温柔,面对突如其来的奔放,也瞬间被感染了。看那个少女仿佛水的精灵般从梦境中走来,让人忘记了惆怅与杳远,只想到巍峨的高山与奔腾的江河。

    皇帝笑着说:“箐箐郡主的舞技果然名不虚传!待宴席结束后,朕重重有赏。”

    刚刚坐下来的苏慕箐起身行礼,谢过皇帝的赏赐,随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陆瑾辰,盈盈一笑,问道:“不知御贤王是怎么想的?”

    陆瑾辰微笑道:“矫健娇美,不让薛氏。”薛十二娘是舞蹈名家,还曾进宫给先帝献过舞,陆瑾辰这评价是相当高了。

    苏慕箐莞尔一笑,满意地坐了下来,眼睛瞟了一眼坐在对面末端的周许,见他端坐在席间,无聊地看着眼前食案。苏慕箐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很快大殿里开始上了其他的歌舞弦乐,听着悦耳的琵琶声,来往穿梭的宫女开始上菜了,酒是上好的玉瑶春,菜是宫廷第一御厨亲手所制的御膳十八席。

    这时宴席的氛围热烈而轻松,周许端起酒杯和左右的周晏之和肖云亿碰杯后,一饮而尽,这酒初闻三分醉,入口更销魂,真不愧是皇家宴席上的酒。

    周晏之见周许一口气喝完一杯,劝阻着:“少喝些,你平时甚少饮酒,当心喝醉。”

    周许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御膳,正准备大快朵颐,只见那苏慕箐又款款起身,对皇帝行了个礼,柔声地说:“皇上,这样的宴席如果只是吃吃喝喝,多无趣,不如我们来玩个考验人才智的游戏。”

    皇帝挥手示意,暂停了弦乐,笑着点点头,“什么游戏?”

    苏慕箐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串铁环,“我手里拿的巧环,由九个相互连接的环组成,这九个环套在一个中空的长形柄中。九连环的玩法是要将这九个环从柄上解下来。”

    周许一听,这不正是九连环吗,心里暗暗一笑,没想到郡主居然拿到这个场合来刁难人。

    苏慕箐接着说:“久闻中原人才济济,我相信这样一个小玩意应该也难不倒你们。我相信肯定有人会解。”

    说完,一旁的婢女拿着九连环在场中间走了一圈,在每个人的面前停顿了几秒,大家只是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无人愿意主动挑战。

    转到了周许面前,周许只看了几眼,她也懒得出这个风头。

    眼见整个大殿无人能迎接挑战,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时苏慕箐笑着说:“皇上,我早听闻周家小郎君周许一表人才,天资聪颖,这个肯定难不倒他,不知能否让他解一解呢?”

    皇帝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陆瑾辰,陆瑾辰知道周许给王昶就是这个环,但不确定她会不会解。

    周许正默默地吃眼前的烧子鹅,不料被“无辜点名”,正抬头,一眼看到陆瑾辰关切询问地目光,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笑着说:“承蒙郡主如此看中,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让郡主失望。”

    这时在场的人恍然大悟,原来箐箐郡主早有打算,意在沛公,瞬间周围人的目光变得复杂,有同情的,有戏谑的,有等着看好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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