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回长安
这一晚,周许并没有睡好,虽然陆瑾辰说一切顺利,但凡事无绝对,毕竟他是力排众议,坚持了前所未有的治理河道淤泥的新方法,如果成功还好,万一达不到预期,估计后果很严重。
卯时,晨曦初露,周许叫来天远代替她去汴河,看着周许期待的目光,天远犹豫了。
清浅知晓他的顾虑,果断地说:“你觉得我一人保护不了她吗?要不要我们先来比试一场?”
天远虽没有见过清浅的功夫,但从平时举止可知她内力不低,大家都知晓今日河道清淤之事对小娘子意义非凡,天远终于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以下是天远从汴河发回的实时报道:天气晴朗,河道周围挤满了围观群众,有些人甚至连生意都顾不上,赶来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
在河道最显著的位置,陆瑾辰和洛州刺史孟益并排而站。辰时,缕堤上的窄渠准时开启,河水瞬间倾泄而下,肉眼可见原本河道底部厚厚的淤泥瞬间被冲向下游,和预期的水冲刷沙、沙随水滚、跌宕成涂的场景一样。
河道周围瞬间爆发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农人们喜极而泣,有人甚至为自己修建过缕堤而激动得落泪。
陆瑾辰和孟益地站在人群里,笑容满面地接受来自周围人的恭贺。
周晏之在一堆人群里激动地差点哭了,和站在一旁的官员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周许倚靠在床上,听着天远绘声绘色地报导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开心地点名要吃“寻味记”的嫩鹅,由于太激动,不小心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周许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女医师笑吟吟地走过来,看到周许这个“不听话”的伤者,叹了口气:“如果小娘子能不乱动,这伤口必然会好得更快些。”
周许心虚了:“刚才就是太兴奋了。”
女医师默默地看着周许良久,红着眼眶:“我想代全城的百姓感谢你,现在他们终于不用在寒冬腊月里下河清理淤泥了。”
周许谦虚地笑了:“这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是百姓们和治理河道的官员一起努力的结果。”
女医师抹了抹眼泪:“几年前我家郎君就是在河道清淤时走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真的太好了!”
周许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天,“寻味记”送来的饭菜格外好吃,周许闲来无事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突然意识到已经冬天了,自己来洛州已经有四个月了。
这一天似乎格外漫长,陆瑾辰很想早点结束,快点去见周许,想亲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无奈洛州刺史孟益个人亲自请他到府里吃饭,还让宋英作陪。
对于陆瑾辰,孟益是极为欣赏的,出身皇族,却严以律己,行事低调,会审时度势,正经科举及第,仅三年从户部主事升为户部侍郎,担任工部侍郎的两年,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这次回京后估计就要唤他工部尚书了,这般作为却也只有22岁。边界战事需用钱时,派他在户部掌管钱粮,现在国家整治内患,又让他在工部,可见皇帝对他是极为信任。
对于孟刺史频频举杯示好,陆瑾辰心如明镜,这次成功清理了河道的淤泥,也算缓解孟益不少压力。
晚上驿馆内,所有人员一起开会,大家都很兴奋,从目前的形势看,大概率可以提前结束回长安了。
一直在监测水冲泥沙动向的勘察组,回来汇报,汴河段在洛州境内的淤泥已全部冲向下游,目前水流还在继续,预计可能会给几个有支流的郡县带去少量的泥沙,估计影响不大。
陆瑾辰点了点头,往年耗时三个月的河道清淤,现在不到两个月就顺利完成,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除了留下少量人员负责监控冲向下游的淤泥,其余人明日把收尾工作完成后可休整几天。
众人都长嘘了一口气,近一个多月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干净利索,预计大伙回京都有赏了。
虽天色已晚,陆瑾辰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奏报,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周晏之在商讨结束后便赶来医馆,屋内已燃起了油灯,看着周许还坐在床上,笑容满面地看着话本,还像个孩子。
周许见周晏之走过来,笑着说:“阿兄,考你个问题,什么东西越冷越往外流?”
周晏之宠溺地笑了笑:“阿兄想不到,你告诉我。”
周许指着他的鼻子:“是鼻涕,哈哈哈,好不好笑?”
周晏之笑着摇了摇头:“受伤后越发顽皮了,还有点小娘子的模样吗?”
周许摆烂地往身后一靠:“没有又如何?我就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周晏之看着周许肆意的笑脸,问道:“河道清淤结束后,你怎么打算呢?”
周许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阿兄在哪,我就在哪。”
周晏之拉过周许的手:“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多待些时日,只是你现在伤口还未痊愈,要不要让阿耶阿娘接你回汴州?”
“不要!”周许果断拒绝。
“阿许自然是和我们一起回长安。”陆瑾辰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她这次立了大功,圣人肯定会论功行赏。”
“真的吗?我也有吗?”一听到有赏赐,周许眼睛都发光了。
陆瑾辰笑着点点头,周许立刻好奇地问:“你说圣人一般都赏赐什么?金帛?绸缎?”
周晏之笑着:“家里可从没短缺你这些用度。”
“那不一样,这次可是我凭实力得来的。”周许理直气壮地说。
陆瑾辰笑了:“你想要什么赏赐?空闲时好好想想。”
周许喜滋滋地打着小算盘,这次来洛州,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睡梦里都有期待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次洛州河道淤泥清理工程已完全结束,监测冲向下游淤泥的人员已经返回,河水到下游慢慢变缓,成为浅滩后,和泗水交汇,一切正常,说明“束水冲沙”的方案可以正常执行,而且以后也可以持续下去。
长安八百里加急传来圣旨,祝贺此次工程顺利完工,并催促陆瑾辰带人尽快返回长安。
但周许不想这么快回长安,“为何不愿同我们一起走?”陆瑾辰焦急地问。
周许抿了抿嘴:“我想去陕州,去沈阿翁那里看他。”
陆瑾辰耐下性子:“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天冷路滑,留你一个人在陕州,我们都不放心。”说完,特意看了看周晏之。
周晏之思索了片刻:“要不然你先回汴州阿耶那里,等明年春天阿耶派人送你去陕州,这样路程还近些。”
陆瑾辰本意是不愿和周许分开,再听周晏之这样一说,更焦虑了,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相见。
见周许没吭声,陆瑾辰哄着她:“长安有温泉,冬日里泡温泉对你的伤恢复有帮助。还有长安的元日可热闹了,满大街张灯结彩,舞龙舞狮,还有庙会,比平时可热闹许多。阿许不想去看看吗?”
周许心动了,反正在长安也只能待到四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长安过元日,至于沈阿翁,等以后回了汴州再去就是。
“好,一起回长安。”周许下定了决心。
陆瑾辰终于松了一口气,周晏之无奈笑了。
为了赶在元日前到长安,陆瑾辰早早命人收拾了行装,孟益带着一众官员来到驿馆,和陆瑾辰一行人吃了最后一顿送别餐。
临行前,陆瑾辰拍了拍宋英的肩膀,笑道:“这次也多亏你相助,日后汴河的治理还是离不开你。”
宋英抱拳:“这是下官的本分,理应尽心竭力。”
周许告别了医馆的两位医师,悄悄留下足量的银钱,和上好的金疮药和止血药。
周许的伤势好一大半,已经可以勉强下地。陆瑾辰担心路上颠簸,不利于恢复,命人把马车上铺了厚厚的三床毡,还有几床褥子,周许看着直呼:“要不要这么夸张?”
清浅回答:“这是郎君特意吩咐的。”
回长安这一路上,陆瑾辰命专人给周许熬药,她的餐食都是提前预定订好的,驿馆房间也是清浅亲自在收拾,上下马车陆瑾辰考虑到终究男女有别,只能让周晏之代劳。
周晏之见到陆瑾辰这么上心,心里想着周许这个救命恩人的待遇真是不错,完全不用他操心。
就这样周许脚没沾地,吃饭,喝水,睡觉都有专人伺候。几场大雪后,等一行人赶到长安时,周许的伤恢复得比医师预料还快些。
一回来,周许迫不及待地在床上打了滚,还是睡床舒服,马车上待久了,腰都要断了。
阿橘和阿桃听到自己小娘子还有腰伤未愈,心疼得赶忙吩咐后厨炖补药。
结果是清浅先带着陆府的医师到了,说是陆瑾辰交代的,要给周许复诊。
老医者把完脉,周晏之问:“她身体是否还有恙?”
医者收起药箱:“郎君可安心,伤者腹部虽受过重伤,但医治得及时,伤也养得很好,目前看来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短期内不适宜做剧烈的动作。”
周晏之拱手:“有劳医者。”
看着清浅带医者离去后,周晏之笑言:“陆兄真是时时都惦记着你的伤。”
周许寻思着:“那我是不是可以下床了?”
周晏之强调:“可缓慢行动,阿桃阿橘需在一旁监督着。”
周许自己下床,脚踩在地上的感觉真好,从受伤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还是回到家里好。
陆瑾辰回府后,立即安排清浅带医师去给周许复诊,随后匆匆进宫。
皇帝一听说陆瑾辰回来,马上让人请进内殿,还吩咐了上了一桌好菜。
“来,咱们兄弟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皇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瑾辰也爽快地喝完了杯中酒。
皇帝打量着陆瑾辰,感叹着:“听到你差点遇刺的消息,我恨不得马上砍了李赢。如今我身边也只剩下你和阿昶,阿昶总归志不在此。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这个帝王真的成了孤家孤人。”
陆瑾辰歉意地笑了笑:“让圣人忧心了。”
皇帝哼笑着:“你别只是嘴上说说,这次如果不是周许,伤的就是你。”
陆瑾辰点了点头:“是,下官定会吸取教训。”
“你送回来的那个证人,在三司会审时已经招供了,仪王还试图派人到牢里杀人灭口,幸亏我早有防备。”皇帝看着眼陆瑾辰:“你明日在朝堂上只管看着。”
陆瑾辰笑着点点头。
果然第二日上朝时,皇帝首先嘉奖了陆瑾辰治理淤泥有功,不仅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扰朝廷的难题,还避免了劳命伤财地大动干戈,短时高效地完成了任务,因此升陆瑾辰为正三品工部尚书,赐封号御贤王,另赐贤王府一座。
陆瑾辰跪地谢恩。
原工部赵尚书升为从二品光禄大夫。吴郎中官升一级为吴侍郎,魏工升为魏郎中,周晏之亦晋升为周郎中,其他人依次按官衔升一级。
周许这次表现尤为突出,因身体抱恙,待康复后再另行封赏。
工部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实在让人无可挑剔,不仅节约了大量的钱财和人力,还替朝廷赚足了口碑和颜面。即使这样大范围嘉奖工部,其他人也不敢有意见。
接着由皇帝示意,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依次出面,拿出了修德王在岭南圈地为王、恶贯满盈、为非作歹的证据,包括刺杀陆瑾辰凶手的证词。
仪王听此,第一个站出来:“我儿定是受奸人迷惑,求皇上念在他同为皇家血脉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皇帝哼笑着:“身为皇家血脉,不更应该做到克己复礼吗?两年前他‘失手’杀了人,念他是初犯,派他去了岭南。结果呢,他肆意妄为,作奸犯科,还敢派人刺杀御贤王!”
随即皇帝直接宣布剥夺修德王的封号,发配罪人李赢去宁古塔流放,没有诏,永不得回京。
仪王听了,瞬间呆坐在地上,其他原本想出面替李赢求情的大臣见皇帝态度如此坚决,只能重新站队,选择了缄口不言,明哲保身。
退朝后,一众大臣纷纷上前向陆瑾辰道贺,陆瑾辰只是谦虚地笑着点了点头,人还未走出大殿,就有宦官过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