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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峨嵋有谟猷 男儿也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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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源风手拿一个铜锣,在大门外用力一敲说道:即日起咱蔡家在此施粥数日,每日一次,现在要喝粥的过来再咱手里领票子,凭着票子每日可领一粥喝,话还没落地,哄了一群人上来,蔡元培道:不许哄抢,后面排队挨个儿来,谁要是哄抢再没粥吃,一个传去一个咱一张口儿说不过来,你们因着传下去,不许哄抢,那人群中有人道:敢是说耍子哄咱顽哩,那知县富豪都不做的事情,你蔡家来做哩,咱却是不信,在这等着看哩,又有人道;蔡家老爷经常与咱几碗稠粥吃,不是老爷那碗粥救了咱,哪里还有咱今日在这闲话?蔡家老爷,主母一家人都是和气的人,那蔡奶奶虽是个厉害的,也不见得要害咱,这年月开甚顽笑,咱先且依了次序列好,等蔡家哥儿与咱票儿看看哩。

    那群人四散开来,围着蔡家列了两队,渐渐地蔡源风一个人忙不过来,把头扭转向里面呼道:来了人哩,咱一人哪里发的过来,蔡姐儿听到哥儿的呼唤,急急的过来要与他哥儿一起分发,蔡源风道;你一个闺门中的妇女,怎好做这抛头露面的事情?快些进去,叫下人来,蔡姐儿道;亏你还是喜拳脚棍棒的,怎与刘家的胡别古说话口气一样哩,像个酸酸的秀才儒生,都这光景了还分写男女作甚,事有缓急,你看这大街上的男子女子些都窝在一处,咱出来分票儿,无甚分别,蔡源风也只好依了蔡姐儿,受票的人道;好个模样的美人儿,难怪做这菩萨事情。

    蔡家的人磨面的磨面,熬粥的熬粥,一大锅浆糊似的粥端将出来,这才叫眼见为实了,都把这蔡家活菩萨活地母的喊,都回去拿了碗儿过来,蔡狄与白氏放蔡姐儿粥,蔡源风与他亲娘撕那票儿,其余丫鬟小斯都忙跌个不停,蔡源风也没见有人来打诨,说道:你们可慢些吃,久不吃米面的人了,慢些攮丧,一个个喝的舔碗数米的,问道:还有没,在来一碗,不甚饱哩,蔡源风道;每日一碗保你们命就好了,还吃甚饱哩,就这费了咱蔡家老鼻子劲儿了哩,大伙都道;成几日颗米未吃,每日有着一大碗粥,你还想作甚,这已是极大恩情了,咱山林镇的百姓感念您哩,说着又端出来一大盆,分给那些还没吃得的。

    眼见到了第二日,第三日围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传一个都只道蔡家再在门口放粥给受灾的人吃,也还是有那没死的恶秀才来打混的,自己家有米面够吃,却要厚起个脸皮来吃上每日那蔡家的那一顿。

    有个叫严剌的秀才,家里每日自己也得几口吃得,心道;去你娘的甚屁,倒便宜了那些穷逼养的,他的了不要钱的粥吃下肚里,咱抢了那些高价米面作甚,还得一半石子一半米的挑来挑去,咱心里想不大过,喊了自己的媳妇子,儿子也去那蔡家门口冒充饥民,吩咐他家人把头底下,免得叫人看见不好说,混在那队伍里装模做样的,有个邻里眼尖儿的人认出那严剌秀才,说道:歪秀才,你家吃得够够的为甚也混在这队伍里?成日的在咱些吃不起饭的人面前洗锅,净米的做给咱看,平日连一把米也舍不得与咱舍了吃吃,今日倒要过来与咱吃不起米面的人抢粥吃,还有人道;不止他一人哩,他家媳妇子与儿都混在里面,被众人合力推他一家子出来,歪秀才,烂心肺的骂。

    严剌道:滚你娘的,见人放粥,没得是吃的你的不成?他媳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滚又闹,他那个儿,鼻子下面两竖跟青艳艳的鼻涕,挂在下面,把那青鼻涕来回的怂进鼻孔又流出来,怂进去又流出来,看着他爹娘与众人哭闹,蔡姐儿听见哭闹声道;那人群中的在闹些甚,严剌那媳妇子爬起来跑在蔡姐更前道:他们都欺负咱一家三口,不让咱来喝粥吃,你是女菩萨救救咱全家,几天没吃上饭了哩,众人道;女善人万不可听她胡说,这家人出了名的刻薄,家里吃的饱饱的,还想来与咱抢吃食哩,那媳妇子道:挨千刀的,咱平日哪里对不起你们,要这般诬赖咱家?

    蔡姐儿看了看严剌,又看了看那流鼻涕的娃娃,走上前拉了那娃娃的手道;姐姐与你吃粥,你娘今早与你弄的甚吃的呀,那娃娃把鼻涕往袖子上一擦,大声道:咱娘今早与咱弄的棒子面糊糊,咱喝了一大碗香的很哩,那严剌听了骂到:挨千刀的奴才,谁个黑心的鬼教你这般说的,咱一家几日几日别说糊糊了,连自己屋里的土都吃下哩,那娃娃道;没谁教咱,爹,咱娘说先来吃粥,回去还去咱糊糊吃,众人都道;才几岁的娃娃谁个教他,一家人忒不像话了,还是娃娃好说不会谎话哩,再过几年怕是要与你两口子一样哩。

    蔡姐儿道;自家娃娃还这般的纯善,后日准学你两口儿的样子,咱这粥是施给吃不起糊糊的人的,不施你家的粥,当那样的烂好人,如是人人都学你这样,没个法儿,今日给你了明日就有数个你这样的人,咱还放这粥作甚?这年月你觉着这米面是好找的?严剌与他媳妇子被蔡姐儿晦气了一顿,拿起那碗儿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在外面到处乱传说蔡家放的那粥里掺了细糠,就是喂与猪也不吃,用往年的秕坏米来做这好事,做人没天理,要遭报应之类的话,那没吃着粥的倒是信他的话,跟这他把这蔡家骂了千万遍,只有那的了蔡姐儿济的人方才要帮这蔡家说几句话。

    有个叫文思晏的秀才,家里一心供他读书,准备三年后去参加殿试,老母亲与他媳妇子当的当,卖的卖,遇到这日子,哪里还吃的起饭,这几日都是靠蔡姐儿每日那碗稀粥才回转一家人四条命,家里有个刚咕咕坠地的小儿子,心道还好有点奶水,但是这吃没吃喝没喝你道奶水会足哩,她媳妇子整日愁眉苦脸的,埋怨文秀才读书把家里的资产耗费殆尽,也不去外面做个甚小营生,落的今日这般下场,怀中的儿郎眼看就要绝粮了,又请不起娘奶子,把她媳妇子更是着急,这一急不要紧把个奶水急得一点也无了,那婴孩整日吊着那媳妇的乳头吸个没完,把那媳妇子的奶子吸的发红打肿也是无一滴出来的,那媳妇子吃等不说,苦了那婴孩没日夜的啼哭,连粑粑也是屙不出来的,偶尔有点就是如煤炭般的黑,看着就要不行的样子。

    文秀才一家人哭的昏天黑地的,他母亲割了自己大腿上一大块肉下来与那娃娃煎汤喝,问秀才问这肉哪来的,她母亲说是邻人给的,问秀才哪里肯相信,再三诘问他母亲,他母亲这才说割了自己的肉了,文秀才抱着他母亲大哭说道:都是做儿子的不中用,要割肉也是割自己的,他母亲道;你还要用功怎的能割你的,没办了割都割了就与那娃娃吃,不想到那娃娃不为不喝,更是把苦汁都吐出来了,给文秀才吃肉喝汤,文秀才道;哪有孩儿吃母亲的肉喝母亲的汤,咱就是宁愿饿死也吃不下的,又去给问秀才媳妇子吃喝,那媳妇子道:母亲,平日咱埋怨你家秀才,与他同为秀才的哪个不是做了营生得了复古,把这笔尖儿守的死死的,哪一日是个头哩,却是母亲的肉做儿媳妇是万万不吃的,那怎的办哩,你不吃我不吃的,干脆自己身上割下的肉自己吃得了,把那自己的肉连吃带喝汤的吃下了,你说这事情做的,本等是割了自己的肉与那娃娃救命的,不曾想那娃娃命儿更是悬了,儿媳与儿子都不吃,自己这肉也白割了,疼的也白疼了,最后倒是自割子吃了。

    那日蔡姐儿一家放粥吃,文秀才恰好就在第一天得了这大碗的粥,那得了粥的人,就在那墙角边喝了就作数了,文秀才舍不得把那碗粥端回去与母亲妻子三人同吃,喂了那婴孩一些米汤糊糊,那婴孩吃的小嘴一呡一呡的,都说那灾年生的孩儿好养活,只得一点吃的就可保这命儿,果是不假的,自从那日起,问秀才与他母亲,妻子三人每日吃这一碗稀稀的粥,每人腾点自己碗里的稀粥与那婴孩,倒是也匀出来一碗,与那孩儿分成每日吃两次,渐渐地屎尿都正常了,自己也有力气了,在心里把蔡姐儿一家千恩万谢,他母亲每日上香保佑蔡姐儿一家,说是咱华阳的活菩萨,哪里还容得人说那蔡姐儿一家的胡话。

    那日严剌劈面把文秀才与他媳妇子拦住,文秀才的母亲还在后面用襁褓带裹孩子,叫两口儿先去,说是一会儿无粥吃了,她自己把孩儿裹在背上就来,严剌道;你两口儿要去哪里?文秀才道;去蔡家门前吃粥去,严剌道:你没听人说那蔡家的粥里面下了药死人的药了哩,你还敢去吃,不怕你家里的人吃了有甚?昨日还说只是粥里有糠,今日就要说那粥里有药了,他严剌心道:自己吃不得,别人也别想吃的,故自己张了那臭嘴满天的任他胡说八道,那文秀才怎的不知他是甚人?推开严剌道;你我同是秀才,怎你的心那般歪蹩?你自己吃不到,要说东道西的骂人家蔡家,那不明事理的人由你说的信,咱却是不理你的,咱出去只会说那蔡家的好,你是秀才,咱也是秀才,你平日欺些贫人得了,你还敢与咱胡说?还不滚开,严剌道;这般不识好歹,吃死了全家活该,那文秀才平素都是温和的待人,今日被这严剌搅和了时间,又说这蔡家的粥里有毒,还要咒他全家死,那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往后退了几步,冲上去与严剌对碰,把严剌碰出几步远,严剌走过来要做打文秀才,文秀才媳妇子见自家汉子要受欺负,把那瓷碗照着严剌颡门就是一下,只听铛的一声疼的那严剌半天说不出话。

    文秀才的母亲割了肉,走起路来还吃疼,自己找了点草药敷在伤口处,每日一换,倒是没流血了,背了孩儿在背上,也拿了个瓷碗,一拐一拐的去吃粥了,见严剌抱着头还蹲在路边,面上不好受的样子,不知是她儿媳打的,文秀才的母亲道:活该,见世报的混账秀才,成天的咒骂蔡家,人家一个活菩萨也是你这凡人能咒骂的?这都算是轻的了,再不收口,不定你的狗命不保哩,说着就走了。

    与蔡源风一起去刘知县家偷米面的几个翠云山上的人知道刘知县那些快手这般好打发,心里惦记着刘知县那万万石的粮仓,孙福与张云龙说了来龙去脉,张云龙道:真是刘知县家的媳妇子哩,她怎这般好心,一家人都如饿狼般的,怎这媳妇子与他们不同?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妇人家有这般胸径?孙福道:是她哥儿蔡源风说的,先已是施了十天的粥了哩,哪还有假的?张云龙道:果真是这样,未必然咱一个男子的胸怀能输了这妇人家,人家一个妇人都如此这般,看着死的死,跑的跑,还有吃人的,咱一不做二不休,去明抢那刘知县的粮仓,你又知路径,好与咱带路,抢来的米面咱也学那女施主与百姓施粥而已,那二十石够甚,你说他家有四个粮仓,一个满登登的,四个必然都是满登登的,咱与他刘知县对半砍可是不过分的,孙福道:咱就等张大哥这句话哩,张云龙道:叫猛海来,叫上三十个练家子,与咱刘知县家里走一趟。

    猛海正在那阔地方带了几百个兄弟在那练习棍棒,他自己耍那双头长槊,练的虎虎生威,残影若现,这翠云山上的人每日出了自己有兄弟在外做营生的人之外,其余留在山上看山的几百个弟兄,出了吃饭就是练拳脚棍棒,也是张云龙吩咐的,他说道;咱是匪,虽这里的各位多多少少,与咱一样都各有苦衷,今日刘知县是脓包怕咱,不代表后日来了其他的知县也怕咱,朝廷迟早是要找人来缴咱的,如是大伙不想死的那般轻松,抄起家伙与咱狠练,到时候来人与他们斗个三百回合,叫那些人捡不了咱的便宜,他要咱死,咱也不要他们活,所以那翠云山上原本的农户,秀才,屠夫,杀人犯,弱的,强的,每日练了这些年得功夫拳脚,个个不说以一敌百,一个对付五六人绝不成问题,再加上张云龙每日叫他们居安思危,个个又是亡命之徒,那爆发的力量更是小觑不得,那刘知县一听张云龙的名号已是瘫软半截了,哪里还有一丝的斗志?

    孙福见猛海练那槊棒,离了三尺开外叫猛海,怕那槊旁密密麻麻的吃人钉子误伤了自己,周围都是弟兄些练习发出的吼声,齐吼吼的,震的那树木的枝叶都在颤抖,孙福见猛海听不见,跑过去道;咱有事做了哩,张大哥叫你过去商量事体,孟海大声道;兄弟些先练着,张大哥叫咱商量事情。

    张云龙与猛海说了自己的计划,猛海道:三十个弟兄,叫下面的弟兄咱牵十几辆双头马车过来,既然大哥说是明抢,也不避讳甚,往多了去弄,拿了家伙干就是了,张云龙道;这才快意,对这种贪墨之夫,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这次咱要亲自下山与他会会,你就留在山上,如是当年那刘巴拉在多好,他熟悉刘府地形,要他带俺去参观参观,猛海道:那人比刘知县好不了哪里去,更是胆小鼠辈,在咱翠云山偷鸡摸狗,早被俺轰走了哩,张云龙道:咱只是说说哩,咱踏马而进,他刘府不用参观,只叫他府上府下留下咱的马蹄印儿,猛海道;大哥,何日出发?咱好安排弟兄车马,张云龙道;赶晚不如赶早,你现就去安排,明儿就动身!

    那刘知县还在姜小妹处厮混,万不知有场祸事要来了他刘府,胡别古见胡八三成十几天的不回家,心里已知事情不好,那几个他派出去的小斯虽没用心与他找,但在离那刘府还有几里的葫芦地捡了几片胡八三的衣物回来,用镰刀割的碎碎的,上面有血迹侵蚀,尽数捡了与胡别古看,胡别古马不实在,叫他儿媳妇子出来看,那媳妇子看那碎片问说你们在哪里捡得的?那小厮道;就在葫芦地附近,旁边还有几根芦苇,胡八三媳妇子道;天杀的,定是叫人煮了吃去了,这就是他那日出门穿靛色的衣物,连里面的内衬颜色都是一样,平日光好逞强了,把自己逞去锅里了,拿起那带血的碎片衣裳,哭的狠狠的。

    胡别古道;儿媳妇子,你怎断定是被人煮了哩,胡八三媳妇子道;公公昨儿咱做梦,梦见那天杀的,肚里空空的,托了肠肠肚肚的都在外面,全身都是冒着热气,胳膊不是胳膊,脚儿不是脚儿的,手里拿了一副农家用的镰刀,说是被那镰刀做死的,咱吓的要醒过来,他却狠命的不让咱醒,带着咱去一户农家要咋看那灶上,咱把那锅盖掀开,他一个人头血淋淋得在哪儿与咱说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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