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年节买异兽 笑夫出洋相
这刘乐天自从取了蔡姐儿也的确安生得几天,在家同母亲曹氏,蔡姐儿准备年下的年货,上林镇每岁年关临近时节,南街和北面的整个街道会有牙行生意人,驵马经纪人,一些古董博士,或者一些门路生意人在此发市利,把南来北往的生意人纠合在一起开市,他们从中间赚取这些买卖人的门头钱,来来回回也要准备个十来天,先去各地小地方发告示,贴粉墙,一个写手坐在那里,要去的每人每个一两银子,那南来北往的商小贩多不胜数,那时律法支持各行各业发市利,所以这天下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眼目前没见多的,吃的,用的,穿的就如鱼贯一样真争相而入。虽说是为年节准备的市场,也是从年上一月的朔日,到年后一月的望日都还人似长龙,不宁不歇。
曹氏与儿媳妇蔡姐儿也还称心如意,媳孝婆喜,商量好置办的货物,与家人买办胡管家一个大大长长的名单,给刘文名到盘龙裁缝铺做两身绣鸂鶒的正七品补服,在到顶上行做一顶素金顶的花翎乌纱帽,给刘乐天置办一双长筒狐狸皮长筒靴,一条金玉镂花文鞓带,一顶要六两纹银的羔皮绒白卷边帽,给自己和蔡姐儿都各自一件狐皮坎肩,牲畜,干果子,芝麻糖,蒟酱,拜贴,还有下人小斯,养娘,婆子无一不备,这胡管家是老太爷那时的体己人,一门三代都在刘家,这刘名文看着是老太爷的忠心体己人对这些个下人也到不计较,对胡总管更不消说,给他儿子胡八三娶了一房媳妇,连陪嫁,房子都是刘文名给的,这胡总管感念太爷,老爷对自己的恩惠,对刘家可谓衔环结草相报,一般买办重要物品都是夫人打条子在账房使银子开销,这胡管家不黑心使用刘家一毫多余的银钱,这些年不晓得多少渔财渔利的人,想买通胡管家或在官司上做些文章,或在有利可图之处使些真金白银希图打通胡管家这一关,其余便自然水到渠成,那胡管家为人别古,何为别古?不同今日为别,思想就古为古,对来打冒躁的人说,我太老爷子再时,从不做这取余内敷余外之事,我跟太老爷几十年了,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规矩,那些人下人,都到他不通卯窍,久而久之都叫他胡别古,胡别古为人这么丁是丁,卯是卯的,他这儿子胡八三好吃懒做,拿粗挟细,揣歪捏怪,帮闲钻懒,放刁撒泼养成个混赌的习惯,没钱了就问他爹胡别古要,要不就是偷刘家的物品哪来卖了好赌,这刘名文和刘乐天知道了也不说,睁只眼闭只眼,一来是看着胡别古的面,二来这胡巴三他看着长大,又娶媳妇又送田,这刘乐天走哪都带着这胡巴三,绝对的泥腿子,好帮手,又和他父子两一个鼻子出气,只要这胡巴三没干太出格的事情,这父子气也不出,生也不吭,胡巴三走出去都说道哪个不知我的名儿?所以这上林镇的人都叫他小胡爷,人家叫你小胡爷是看你背后的人哩,你倒真成胡爷了,这小胡爷被老胡爷打了不下次数了,手腕大的木棍打断了不下四五根,这刘名文到,你也不消打他了,他也就些小毛病,没些个大错哩,打坏了又要药钱,你还要心疼服侍他哩,这小胡爷日久年深,都到主人家都像着他,哪管你老子,真把自己当少爷了,吃的穿的要和刘乐天比高下,天天屋不着家不回,回来就是和胡别古一顿大吵,这胡别古到也落个清净。胡别古从小跟着太老爷学的一身清风,这小的一出身就跟着这两个夜叉你说他能不坏?各位看官说句题外话切莫学习胡八三,你是管家的儿子就要做管家儿子做的事情,不可与那少爷性子相比较,他用的什么你用的什么,他爹是谁你爹又是谁,比不过的心里不平衡就会生出各种歪心思,到时候你还是个人哩。虽说王侯将相无种,芝兰香茝无根你那没有时运的时候也要学会愠玉而藏,以时待机,见机而动,方才可以有所作为,只有自己充盈了才会被人发现也就是易曰,利见大人!你一个不成型的虚器,还要指望少爷的日子,白拿白要,白抢白夺,和那没有人性的牲口无分别。
今日正要出门办货去账房拿了一百七十两整银,这胡八三不知从哪个地洞冒出来,要同胡别古和几个小斯一同买卖办货,你道他是害怕他爹累了拿不起那些个好东西,在赌坊呼卢喝雉,把银子输个精光,像落水狗一样垂丧个脸,正愁无钱翻本,那赌坊的茶博士道,胡小爷,这不年关将近,你那老爷子要给刘府上下买办货物,刘知县家的银子要从房顶冒出来一样,每次给的银钱多,那次不是用不完,你倒不如做个好人,帮他们用点,免得把房子夺个大窟窿哩,茶博士又道,上街的蟠龙斋和上顶行你家主任每年都要给老爷买办行头,这几天这两个的掌柜都临时有事回老家过年了,只有那伙计在,平时那老掌柜只认你老爷子,今年正式你的机遇哩,加上今年苏州的布匹涨价,那些狐狸野兽也越来越少,价钱更是高一截,往年一套正七品行头也要四两纹银今年怕是要涨不少哩,你给店里伙计商量好每人给他们一些个好处费,这是什么年头,就没个不愿意的主儿,这胡八三一听,落水狗立马变拉磨驴,啊--呃,啊---呃的踏蹄而奔,上扬起一片尘灰。这边对接好暗号本来五两银子的补服,以十二两卖给刘家,伙计抽二两,自己得五两二件补服自己拢共得银一十三两,又去了上顶行,合计好花翎素金乌沙本该三两四钱,说好八两八钱,伙计的一两八钱,自己得三六钱,又去了几家都商量好,合计这回怎么也得弄个二三十两,万事具备。当天就回家,赶着这场大便宜,他父亲胡别古正领小斯领了银钱,准备出门被马,一架骖马拉物车,小胡爷要和他爹一起备办,他爹也没拦着一行人七七八八的先往南街去了,那街上夸龙驹,宝马七香车,似水如鱼,当炉买酒的酒博士早就生火酿酒了,好时酿浓酒,引的杜康踏云来,那斜挂的酒稕也同风摇摆,卖粮食的,卖醋的,,也有击鼓看戏的,品茗炙肉的,歌旅震天,数不尽的绵水断桥,密密麻麻人如蚂蚁,那卖肉的郑屠夫,年纪约摸四十岁光景,肉身大有四百斤,喘息生似牛,雄赳赳磨刀宰猪牛,这白天这闹市人来人往,如穿梭一样,也是那窬墙穿院三只手的好道场,昨日在狗腿湾强人,今日在这上林镇做些顺手事情,敢前来了两个眼梭梭之人,一个晦气脸,一个强梁貌,那晦气脸做囮头和郑屠夫有一搭没一搭打话,问道这猪腿子多少钱一个啊,郑屠夫道两百钱一个,这牛首多少钱一个啊,郑屠夫道,这牛首一百八十钱一个,那郑屠夫的肉身把那强梁貌挡的严严实实,那晦气脸和郑屠夫搭话的间,那强梁人把郑屠夫卖肉放在案边上的几个碎银子悉数摸个精光,出来使了眼色,晦气脸道我在四处转转,回来再来买,郑屠夫也继续宰杀他的牛羊,两个狼狈神不知鬼不觉流水似走了,这边胡别古的货也办了七七八八了,胡巴三该捞的也捞完了,有二十七两白银,看着也没啥可打的秋风,招呼也不打的去赌场回本了,胡别古也见怪不怪的了,没多想买完了也就回刘府了。
这边临近过年,刘府做花灯,贴对联,家人仆妇里里外外都忙起来了,刘乐天不知是这些日子没去包戏子,还是整日喝酒打猎的原因,这天夜里休息了,第二天起不来了,这曹氏眼看要过年,自己的爱子又起不得身,到了未时间不仅下不了床,周身又烫又疼,咦呀哦的发怪叫,以前府上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去下街请江明吴老先生,不消两三付药都是药到病除的,尤其擅长治疗女人病,不巧回老家泉州过年去了,把这曹氏心疼的恨不得自己为儿子生病才好,派家人进宝去知县府叫他爹刘文名想办法,这曹婆子爱子心切,刘名文还在公务时间就要喊他回来,把百姓全然不放心上,你说你儿上午才生病,又没咽气,还在那鬼叫哩,那勾魂的来了也当他是鬼,也就回去了,你那刘清官下午又不是不回来,你可一刻也等不的了,吃尽全镇百姓的血,享了超出本分的福,迟早连骨头吐出来,所以自古慈母多败儿,有这样的父母子女能好到哪里去,这李文明骑上飞马,刚过正大门,担心聪明儿子,一脚挂在门槛上,人直挺挺的磕着前颡门,登时就起不来的,这可就了不得了,一家人哭的哭,嚎的嚎,酆都鬼城看到这阵仗都要吓跑,曹婆子享了半辈子福,只知道吃喝溺子,那里见过这些事情,从脚底板到脑门尖尖无一不乱,也不喊个人把刘名文抬进房里,和一群丫鬟婆子干嚎,胡别古,家人招财,进宝,潘贵,付会都来了,胡巴三在赌场他媳妇曾氏也来了,还是蔡姐儿有点主心骨,吩咐下人把老爷子轻轻抬到少爷对面的书房里去,这老爷刚刚躺下就哎呦一声,吓得屋子的人一哆嗦,都到老爷死了哩,以为诈尸了,疼杀老夫了,那边刘乐天咿呀哦,这边刘名文咿呀嘻,两边交耳不绝,如同唱和一般,这边蔡氏不等天黑,差了家人付会去阜典街请致士的冯太医来诊视,那付会急急忙忙的去阜典街请冯太医,冯太医平日是个实打实的莽郎中,下药就依据本草,也不看你的病症也不看你的气色,直接凭书而治,牙疼下败火汤,肚疼下,大黄散,行为更不端正,往人家里走动贯爱打听人家闺门是非,心性更是偏执所以人都远离他,只有刘乐天平时和他心意相投,时常刘乐天看病都只要冯太医,说只应他的药,那个江明吴是破郎中,看女人病的,把我这男人当母的医治是哪个没前程的忘巴奴才放进来的,冯太医心里想,刘老爷外放那个娼妇做戏子前我是领教过得,有时被她弄的虚急了,吃了大虫丸,抹了神油也战她不过,何况是刘名文半大不小的骨头了,身子虚加上急火攻心,又磕了颡门,十全大补汤准准的没错了,这边随家人付会引路,先到刘乐天房里,没有乱叫了倒是,只是塌踏个眼,身子热一阵冷一阵,活蹦乱跳的主成了一个饿了几天的病夫,曹氏道昨日还好好的,一跳八丈高,莫不是脱了衣裳冻着了,冯太医想到,这新新婚燕尔的,平常又喜欢在外面做些风情事情,和他爹一样,又是虚,我还是照样开个十全大补汤加点头疼脑热的药,那边那个加点铁打损伤的药,包他父子走起,冯太医到这不是外感,脸上一团虚火,是肾水枯竭之症冯太医把椅子往前掇了一掇,看相丫头到,你去给我寻本书来,待我看一脉,你说要元宝,那箱子里到有几个,寻什么书,那丫头东西看看,簟子下压着个书一样的册子,取将出来,那册上写万情风鉴,冯太医道,这册子硬,硌手,那丫头又再枕头下翻出一本嫩娇娥,那冯太医也不知什么嫩娇娥,老娇娥,从被子中把刘乐天右手抽出来垫在面,也学歪着头闭着眼装模作样起来,一来心里打算好了,二来想到好个俊戏子,落这刘文名受用,也不安关键脉络,胡乱按了几下,说道我说不是外感风寒,是纯肾虚,蔡姐儿道这病重不重,冯太医道,这有什么关键的,遇着庸医拿错了脉,当做外感看,一贴药下去,止不住的流汗,倒是十生九死哩,如今咱对症下药,拼这个几副十全大补汤,在加些天麻,当归,当戗的药,保管年下起来和咱顽哩,这边弄好去刘文明那里,那老爷子直挺挺的睡在床上,磕的包往外面渗血,冯太医想着老相好如今给他受用,用长指甲狠狠地抠了刘文名的下身命根子几下,又喊不出来,冯太医到,知县大人莫慌,小人是看你身上还哪里有没有受伤,若检查不倒,用药就麻烦了,也就依着冯太医在刘知县身上握一把掐一把,之所还有人赵冯太医看病,一是只头疼闹脑热依照本草经方本就好治,二来他时运好有时遇到些些难症,都叫他撞太岁撞个正着,一来二去也算个郎中了,你道每次太岁都撞你,也有时运退的世节,那刘知县是因饕餮之口,餍食之症,无法言语是磕了颡门的缘故,既然渗血也就无大碍了,你不以泄浊气,下黄汤为主,他本来就是体内积食过甚你还开十全大补汤,不是要把个活人治死哩,又道治富贵人只开补汤为主,治那贫贱人以顺气为主,这是正经大道害怕出错那不成,这边家人随冯太医拿药,曹氏给了冯太医十两开箱费,回来家厨下丫头用銚子煎了,两个丫头这边的给刘乐天服下,不倒亥时都轻松许多,也不说胡话了,人也清醒点了,像蔡姐儿说道想吃水饭,让厨下煮了碗水饭吃了也就睡安生了,这边刘知县吃了药不但没好,腹胀如鼓,气喘如牛,把个刘知县只要死,不要生了,这边家人慌天荒地,白水寺求签,城隍庙前打卦,叫瞎子算命,请女先跳大神,许愿心,求佛主,许吃素三年,到静心庵念经,飞禽扶乩,又要割股煎药,慌做一片,亏得对门和刘乐天走的近的好朋友钟武期看见,对曹氏道你如今只管叫人备马,去街心悬心堂去请萧油江先生,那治疗腹胀真是个手到病除,经他手的一百个的活九十九个,于是又叫家人小进宝去请萧油江先生,到了悬心堂栓了马,用轿子飞似的往家跑去,那萧先生开了,保和丸,山楂,陈皮,香砂粒,神曲,厚补,最后加了大黄泄身药,叫拿于后面用水煎二钟,又取出桂圆大小的黑丸子一粒叫用黄酒送下,收拾了药箱,曹氏拿出五两银子给萧油江先生,拿药煎好了,边将刘知县扶起,靠了枕头坐定,用黄酒化开的药丸先服,再将汤药灌进去,吃了药一连放了两个大屁,顿觉宽松,半顿饭的时间,连屙带吐,夹屎夹尿的,腹胀全消,不倒二日都好起来,可下床了。
刘乐天病好,寻思要去北街边看看市利,过年又热闹,他又有钱,没准买个好顽好耍的,初三日和胡巴三领着两个小斯,招摇过街,浪子丧门星,花花太岁,街市小民都怕我,豪权势要上林镇第一,再屋里安生了几天,那飞鹰走犬,街市闲逛,弹弓打鸟的技能不能废了,今日出门定要寻个珍奇物件儿,讨蔡姐儿欢心,那不远处有围了这许多人,只因有了一件异宝,众人皆出不起钱,胡巴三拨开众人要刘乐天去里面瞧,只见一个大红金漆圆笼子,那笼子旁边长虫,蝎子都不敢像笼子靠近,笼子旁边一张大朱红几桌,绿壳伏文扇形书,一个大大的乌龟壳,那笼中异兽金光闪闪,坐在那里不动,刘乐天问道,这是什么奇怪玩意儿,旁边的人起哄到,是麒麟瑞兽,这刘文名只在书立听过这名,哪知现世真的有,买卖人到这瑞兽的来历都在这扇形书立哩,大老爷你看,胡巴三把书拿给刘乐天,上写到这麒麟本来出自先秦时期,春秋皇权集团田猎时与叔孙氏打下,他不认识此物,以为是妖兽,便抛与五夫之衢,后来我祖先识了回来,这瑞兽防保佑我家世世代代做大官做将军,到了我这代落寞了,我娘说我家祖宗皇帝也做了,大官也做了,元帅也做了,皇后,贵妃也出了,物不能两大,到了你这代,定是要穷一生的,你还是把他送走,让别家也出个皇帝,妃子,刘乐天哪听的这些,喜欢的抓耳挠腮,正说着那异兽睡着了正打呼噜,刘乐天道怎么这么个奇异物件也和猫狗一样打呼噜哩,那买卖人说,他这哪是打呼噜他这是在念金刚经,大悲咒,好保佑公子全家福禄高升哩,刘乐天侧着耳朵听好像真的在念大悲咒,金刚经,问道我诚心要买你这多少钱开个价,那买卖人道,我母亲只说送人,我看着他老人家无吃无穿,做儿子的不能养老送终要遭天报的,买卖人道要纹银五百两,刘乐天道怎的这物件要这许多银子,那人听了,拿腔作势道,公子既然无心要着瑞物也不强求,你那一门出个将军,丞相这五百两算什么,说道刘乐天的膏肓之处,立马叫小斯数了五百两银票,那买卖做完,一哄而散,有笑的,又摇头的,有叹气的,那刘乐天还道那笑的是为他高兴,摇头叹气的是没银子,当不成皇帝叹气,兴冲冲回去给蔡姐儿看,路上回来下了小雨,那麒麟瑞兽不知怎的掉了色儿,蔡姐儿道这就是五百两的麒麟啊,刘乐天道,妇道人家不知道这物的好,蔡姐儿道,你看你那瑞兽掉色儿了哩,这刘乐天这才注意到,说道,怪到这是怎么回事,蔡姐儿道,这是哪买卖人给狗染的色儿,刘乐天到这瑞兽会念经,保佑我家出皇帝,皇后,贵妃,将军,不信你自己听,那狗一天没吃东西又饿又困,躺着又打呼噜了,刘乐天道他在念大悲咒,金刚经,那蔡姐儿道,你回头看哈胡管家那房屋后面有只瑞兽和这只念的一模一样,比他大声,还更响哩,这刘乐天被蔡姐儿一顿数,打霜的茄子焉了,说道,没得是使得我的钱,打我爹的帐,要你胡咧咧,这刘乐天知道自己上当了,也是不得人的,灰头灰脸没趣的走了,本想邀功被蔡姐儿一顿笑,真是富家子不识人间险,贪夫悖才打活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