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拙劣的谎言

    “您似乎很怕他？”伊恩装作不经意地问。

    “伊恩明白不是吗？是他将我囚禁在高塔上面整整……八年，”奈塔莉思索着说，“我不光怕他，我还恨他，但不得不说，我也很尊敬他。”

    “很奇怪，是不是？”奈塔莉有些苦恼，这样复杂的情感让她困惑不解。

    “是很奇怪，奈塔莉大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尊敬他吗？”

    为什么尊敬一个剥夺她自由的男人？伊恩也有些不明白。

    “他每个月都会亲自上战场抵抗敌国侵略，奋力保护格云尼亚的子民。每当他带着浑身的伤来到阁楼里祈求我治愈他时，我心里那种恨意就会茫然得不知道落在何处，随之而来的就是尊敬，带着恐惧的尊敬。你明白吗？伊恩，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连仇人都狠不下心去憎恨。”

    奈塔莉嗓音压低，情绪逐渐低落。

    原来陛下会用这样拙劣的谎言去骗她用吻来治愈自己……伊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愤怒，不甘，怜悯，还是……心疼？

    多傻的圣女大人，傻得让人心疼。

    她不知道查尔斯顿四处征战是因为圣女未献祭，主神降下惩罚，天灾接二连三，哀鸿遍野，身为国王的他对于寻找圣女一事态度散漫。各公国反叛，想要推翻这个不称职的国王，寻求新的圣女，平息主神的愤怒。

    要不是每一届国王任期只能有一位圣女，他们也不会想着推翻查尔斯顿，毕竟他是对外宣称的神子，尽管各贵族都觉得这是愚弄子民的手段。

    他为了维护统治，才不得不四处平乱，作为神子，他灵力天生充沛，像他那样强大高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在战场上受伤，而后狼狈地归来？

    只不过是乞得圣女怜悯的借口。

    但伊恩不会告诉奈塔莉这件事的真相，如果她知道因为自己没有献祭，灾害频发导致生灵涂炭，一定会自责难过吧？

    她不能在自由和献祭之间纠结并做出选择，无论哪一个，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伤害。那么，知情权就交在他手中吧，让他来承担这份沉重的罪恶感。

    “人心是这样复杂，奈塔莉大人。爱与恨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并存，高尚和龌龊也只是人类临时的道德选择。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人心没有善恶之分。”伊恩语气一顿，看向她裙子上的斑斑血迹，一时有些犹豫。奈塔莉大人穿过了荆棘丛，腿上的伤很多，他身为骑士，除了她手臂上的伤，其他地方实在是无能为力。

    但是她的伤很严重，他担心奈塔莉大人不会涂药粉，会留下疤痕。她是那样完美的圣女，不应该有任何的污点。

    “伊恩，怎么了？”奈塔莉奇怪于他突然的沉默。

    伊恩收回心绪，他微笑着:“大人学会洒药粉了吗？”

    奈塔莉点点头，湛蓝的眼眸里闪着光，洒药粉很简单的！伊恩只教一次她就学会了！

    “那接下来的伤口奈塔莉大人自己处理可以吗？我去为您找身衣服，等会儿您把衣服换下来，我带去烧掉。”担心奈塔莉误会，伊恩又解释了一句，“您的衣服沾上血污恐怕洗不干净了，下次我还您一件新的怎么样？”

    其实他还有个顾虑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圣女的服装太过显眼了——以金丝勾勒的洁白长裙上绣着繁复古典的暗纹鲜花，裙角随着脚步移动而像波浪荡漾，流光溢彩，华丽而典雅。如果穿着圣女服饰，不出两日他们就会被抓回去。

    “没有关系。那件圣女装我其实早就穿腻啦！”语毕，奈塔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送来的服装全是这样的款式，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颖的，很好奇伊恩为我准备了什么样的衣裳。”

    “请奈塔莉大人等一等。”伊恩起身，走到床边，从床下面拉出一个樟木箱子，上面刻着简单古怪的纹样，十分别致。他打开木箱，从箱子底部拿出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万分珍视地捧在手心，伊恩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奈塔莉不禁莞尔。

    伊恩都忘了这件裙子准备得有多久了，四年？还是五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都在石门的另一边期盼着奈塔莉大人告诉他，带她离开，她不想待在高塔上了。可什么都没有，他隐晦挣扎着，却只能沉默而不安地等待。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件被小心翼翼藏在箱子底部的裙子得以重见天日，它也等到了它的主人，独一无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