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山冬猎渐酣,穿云箭破空惊世(一)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乃为大齐一年中的四大狩猎祭祀盛典。
于春、夏、秋、冬四季分别设立围猎,王孙子弟、皇族贵胄皆在皇帝的带领下,祭祀天地、韬怀咏德;观看精兵演武、操练骑射;再分组捉对入山,大行猎杀。
京郊伏虎山,皇家御用狩猎园林。延绵百里,林海山涛;碧草茸茸,山花烂漫;泉唱鸟啼,奇石怪岩;异兽遍地,飞禽万千。
这日正是那冬狩的第一日。
众人都起了大早,带上行李,乘坐马车跟随大队前往伏虎山。
苏景年与忠耀,老七与他的侍卫,四人共乘一辆。
十二一行与达瓦一行共乘一辆。
苏景年自从得了达瓦的“三个远离”之后,一方面不愿意去猜忌老七,另一方面又时刻不得不对老七留个心眼。这前后矛盾的心情,搅得她心绪不宁。
随行大队兵士雄壮健硕,威严肃穆;白刃附身,角弓攀背;银甲绽华,缨络叮当。□□宝马动作整齐划一,步步生风。嘶鸣萧萧,蹄声阵阵。
参与冬狩的编制正是御林军中的王牌,金吾卫。
大队一行,车水马龙,旌旗蔽日。
一路上老七兴致高昂,不时撩开车帘观赏沿途风景;遇到美景,还不忘了提醒苏景年来看。苏景年打着哈哈,却是兴趣索然。老七到了后面,便也不再言语,阖眼小憩起来。
行了小半日,终于到达了伏虎山猎场。
搭帐遮幕,起灶围栏。众人略作安顿后,便惠帝被召集到了将冶台。
这将冶台高数十丈,由青砖于高地堆砌而成。黄帐白围,是天子阅览兵士演练之地。台下空旷高地,便是士兵操练之所。
临台望去,巍峨伏虎,树木葱郁,飞短流瀑,尽收眼底。
高英安排诸人依次落座,巧的是并没有将老七与苏景年分配在一起,这让苏景年由衷的松了口气。如若要一直与老七形影不离,这无疑乎是一种无声的折磨。方方心情转晴,便发现与自己坐在一起的,竟是十二。
十二见苏景年与自己分在了一起,一时笑逐颜开。苏景年见十二喜不自胜,心里咯噔一下。这十二怕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怎么自己之前竟未有察觉?达瓦既已一言中的,难不成老七???
皱眉抿唇,心里烦躁万分。十二见苏景年脸色变了又变,便上前低声问道:“苏大哥?可是不舒服么?为何脸色如此不好?”
“额,”苏景年被这关切的话语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便扯出个笑容,敷衍道,“无事,许是行了许久,有些舟车劳顿罢,不碍事。”
十二见她言辞闪烁,不似往常那般洒脱自然。更是怀疑她是否有事情瞒着自己,心下泛起疑虑。
达瓦与老七分在了一起,仓决与老七的侍卫坐于主人身旁小座。
达瓦刚刚坐好,便听见苏景年与十二的对话,心底暗笑。一手扶额,娇声弱气道:“仓决、头、难受。”
仓决皱眉,赶忙起身来到主位,搂过达瓦。以额抵额,试探达瓦体温。达瓦被这当众的亲密惹得满脸通红,心脏猛跳。
苏景年撇嘴无语,这人精。仓决,你家别扭诱受真真是够了。{仓决:要你管。}
仓决试了会温度,便对着达瓦说了几句藏语,起身径直往营地走去。留下脸上火烧更盛的达瓦,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忠耀这是第一次参加皇家的狩猎,看什么都新鲜。虽是坐在了小位上,却是伸着脖子东瞅瞅、西看看,遇到了不懂的事情,还要扯着苏景年的袖子问问东、询询西。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苏景年是她的贴身家奴了呢。苏景年却也不见不耐烦,细心地一一为忠耀解答。只有她知道,此时吵闹异常的忠耀,恰恰解了十二在身边的尴尬。
十二颇有些不高兴,苏大哥平素里最爱与我谈天说地,为何今日似乎对自家奴仆如此殷切?哪怕自己几次主动开口,也都只是几句浅谈,敷衍了事的很。
占鳌与宝奴可就没了主子的那些小心思,金吾卫正在布阵,为马上要开始的演武做着准备。这二人便细细观察,互相探讨这各种阵法的奥妙。
“诸位,到的真是早啊。”惠帝长喝一声,中气十足。一身朱红龙袍,腰带黄铜剑,领着身后皇室成员,远远从营地走来。
“参见皇上。”众人起身行礼道。
“免了免了。”惠帝边行,便摆手道。“落座落座。”
“诺。”众人收礼。
惠帝身后,太子紧随其后。永宁抱着十九,笑意盈盈。再往后便是其他的皇子以及王孙贵族了。
惠帝来到正位,环视将冶台众人与高地将士。张口朗声道:“金吾卫安在?”
“在!!!”喝声震天。
“好,”惠帝笑道,大手一挥,“演武正式开始!!!”
“演~武~开~始!!!”高英不阴不阳的声音响彻高地。
“诺!!!”众将士高声应和,操练开来。
“呵呵呵,”惠帝解了宝剑,摆摆手说:“诸位,落座吧。”
“诺。”众人行礼,依次落座。
太子与永宁被分在了一起,十九如树懒般趴在永宁怀里,内侍怎么劝都不愿下去。永宁便由着他抱着,这小子暖和的很,权当是取暖了。
惠帝看十九与永宁分外亲昵,眼底笑意更深。
太子见了,便哄着十九说:“好十九,来给太子哥哥抱抱。你皇姐身子弱,可扛不住你这般赖着。”
“嗯~~~不~~~”十九哼唧,把头埋得更深了。太子有些尴尬。
永宁轻笑,抚了抚十九的背。笑说:“太子哥哥,十九有些晕车。还是让他在我怀中睡会,休息好了再让哥哥抱呢。”
“呵呵呵,皇妹说的是,说的是。”太子赶忙笑着回道,暗中目光从未从惠帝身上移开。
“。。。。。。”惠帝无语,实在是无眼再看太子。不再看向皇族这边。转过头去观察苏景年,见他竟与家奴聊得火热,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高地上金吾卫演练着各种阵法与技法,阵法玄妙、变幻多端。功底扎实,技法稳健。赢得喝彩阵阵,掌声连连。
仓决不一会便从营地回来,手上端着熬好的药汤。对惠帝行了礼,便来到了达瓦身前。并不着急喂药,反倒是俯首在达瓦耳畔耳语了许多句。达瓦的脸色急转直下,又迅速恢复如常。示意仓决坐好,自己喝了汤药便继续端坐观看演武。只有手心与后背不断冒出的冷汗,暗示着主人此刻内心的焦灼与急切。
苏景年见达瓦神色略微有异,便暗想,这诱受莫不是真的身子不舒服么?
阵法与单兵技法足足演练了一个时辰。南国最强的兵马,尽数展现着自己的飒爽风采,英姿雄风,怕是天下几无敌手。
苏景年不禁也感慨,这金吾卫不愧是南国的战力基石。兵士单兵作战力奇高,排兵布阵更是尽显默契,操练尤佳。让她想起了自己麾下的黑甲铁卫,也不知那帮小子们,现在如何了。
“圣上!!!”台下一声暴喝打断了苏景年飘远了的思绪。
“嗯?”惠帝问道,“台下何人?”
一银甲将军单膝跪地,朗声秉道:“臣乃金吾卫羽林郎,张无忌。素闻北域王箭法神妙,弓无需发,箭箭穿心。微臣斗胆邀王爷切磋切磋,望王爷指教一二!”
苏景年挑眉,歪笑了起来。观了半天演武,正巧手痒得紧。
“张无忌?”惠帝捋须略作思量,猛然想起,说:“你?就是那个冠绝三军的‘箭无虚发’?”
张无忌笑道:“圣上谬赞了,微臣只是略精于箭术。比起名闻天下的北域王,还要差得远呢。”
惠帝转头看向苏景年,说:“北域王?”
苏景年起身,施礼道:“圣上,张将军实属过奖。臣并非精于箭术,这名闻天下,实在是不敢当。”
“诶!”惠帝制止道,“莫要过于韬光养晦,大丈夫理应敢作敢为,当仁不让才是。你少年便一箭成名,何必过于自谦。”
苏景年歪笑,说:“圣上所说的一箭成名,莫不是指臣一箭射死定远侯之事。当日狂风大作,臣那一箭可完全是歪打正着啊。”
惠帝不悦,正要强行命令苏景年与张无忌比试,不料苏景年还有后话。
“不过既然张将军如此热情,圣上也说大丈夫当敢作敢为。那臣便与张将军略作切磋,权当为这演武增添兴致。”
“好!”惠帝吩咐道,“高英,去安排安排。”
“诺。”高英下去安排起靶子与弓箭去。
苏景年唤来内侍,取来一根长布,一根麻绳。手口并用,以长布绑起广袖,系于前臂。白玉般的小臂与手掌漏了出来,纤细却不瘦弱,修长的手指灵活白皙。晃得太子与十二暗咽口水。
麻绳将长发束起,梳成了高高的马尾。
背起箭筒,提起反曲硬弓;眉眼含笑,风度翩翩。款款从将冶台上走下,俯视千名金吾精英。
苏景年步步稳如泰山,目光不再深邃,墨眸绿瞳锐利如刃。缓缓扫过一双双兵士的眼眸,仿佛能看穿眼底直达心灵深处一般。许多将士被看她看得心生敬畏,冷汗直冒,更有甚者直接低下了头颅,再不敢多看苏景年一眼。
张无忌也是暗中惊叹,这王爷怎地忽然好似变了个人儿一般,煞气竟满溢如此。
想来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上过战场、奋勇杀过敌人的,骨子里透出的戾气,绝对是骗不了人的。死在这小王爷手下的亡魂,断不在少数。
苏景年下了台,笑说:“不知张将军,欲如何切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