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金屋冷,夜调瑟
莫若离再醒之时, 已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日光骄烈刺眼,美人卧在床上,神思逐渐恢复清明。
便唤来墨羽, 问此地是何处?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又问,昨晚为太后守夜的人是谁?
墨羽实话说了, 现下已经午时过半, 这里是光华殿的寝室。昨天夜里, 是王爷一人为太后守灵。
于是,墨羽将昨晚苏景年骗莫若离饮下了安神沉眠的药, 方会令美人陷入沉睡的事, 也都一并告诉了她家公主。
莫若离叹曰,难怪昨夜会突如其来地生出困意来。且这困意, 如何都无法消解, 让人根本招架不住了。
从床上起身, 吩咐墨羽为她梳洗。一切完毕后,莫若离便离开光华殿, 重回光明殿中。
来到供阁之前, 莫若离焚香叩拜,由衷祷告。
如此下来后,再到供阁的后面,亲自为慕容雪晗燃上香烛,跪烧纸物。
错过了为慕容雪晗守夜,莫若离很是愧责。
便念道:母妃, 若离惭愧, 昨夜未能陪伴您左右。还请母妃勿要怪罪阿难, 阿难这般去做, 也都是被若离这副病倦的身子所累。今晚起,若离定守在您身旁,恪尽儿女孝道。
为慕容雪晗烧了诸多的纸物,莫若离在光明殿中留至日落时分。
唤来内侍长,莫若离询问苏景年的去向。内侍长道王爷还在议事厅中议事,应是在天黑之前,会回到光明殿继续为太后守夜。
内侍长又道。刚刚收到消息,今日议事厅除去发放了太后薨毙的讣告之外,还于上午时候下发了一道王榜。内容是王妃出金,抚济北域将士亲眷家属。而且,在这道王榜上,莫若离出金的额度已从原定的黄金百万,变成了实际上的黄金千万。
莫若离听了,只说个“好”字。
内侍长见她全然不把赠金之事放在心上,忍不住夸赞美人宠辱不惊,自有大家风范。
莫若离谢了内侍长的赞美之词。命他安排车马,想做到无心阁探视破心与凉之的打算。
内侍长便遵吩咐,安排下面的人去准备。
待马车备好,莫若离便领着墨羽与
墨殇上了马车。
往无心阁去。
路上,莫若离好生交代墨殇,下一步该是如何行事。
北域太后薨逝的消息,相信很快便会传回阿勒楚喀。大金与北域之战事,如不出意外,在半月之内就会爆发。此一战,已是避不可免。
为今之计,只有全力营救赫舍里与富察二位族长。
待救回了两位族长,方可倾白氏布庄与赫舍里、富察两大贵族之力,制衡皇帝与阿什库,近一步阻止大金扩大同北域之间的战事。
莫若离令墨殇本次出了王府后,暂时不需急着归来。协助白氏布庄的白翼耳大掌柜,返回阿勒楚喀救人。
并且,千叮万嘱墨殇,无论耗费多少精力,投入多少的人力、物力,必须探查到皇甫宝宝的下落,无论这人是生是死。莫若离要找到皇甫宝宝,绝不可以让她的宝哥哥自此湮灭于人海。
至于说,打探完颜婉柔与大皇子子嗣下落之事,只得暂作延缓。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态,当是倾全力,择其急者、重者先为之。
美人又是再三地叮咛于墨殇,必须告诉白翼耳大掌柜与布庄上下,金国的皇帝已非旧日的十二皇子,其心其行,已与残暴狡诈的天旻无异。面对皇帝,万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心存丝毫侥幸。否则,必为其所害。
墨殇记下美人的嘱托。临走,她把昨晚关于苏景年的意外发现说给莫若离听。
莫若离没回她什么,只是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差极了。
同莫若离与墨羽拜别之后,墨殇从马车上隐了去。施展轻功,她往白氏布庄赶去。
墨羽在一旁只是听了莫若离和墨殇的对话,心头便是寒意四起。
“公主,十二皇子他。。。不,是皇帝陛下。这些坏事,真的都是陛下所为吗?会不会是公主您误会了呢?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童真烂漫,心思纯粹。奴婢怎么想,也不觉得,陛下会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羽儿,你要知道。人,总会变的。”
说完,莫若离望向窗外。
许久之后,她自语。
“总是,会变的啊。”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来
到了无心阁处。
无心阁的外面立着厚厚的黑帐,自上而下,把整座建筑和院落全部包裹起来。
黑帐内什么光景,外面是全然无法看见。
行至近前,卅一便迎了上来。
向莫若离礼拜之后,卅一引着莫若离与墨羽来到院门口的黑帐前。
向里面通传,说是莫若离来了。
小会儿功夫,众人便听小院的门打开了。再稍稍,凉之从黑帐上面留下的小门里探出头来。在黑帐之中待得久了,凉之很是不适应外面的强光。
待她稍微适应光线,亲眼看见是莫若离来了,才从黑帐里小跑出来。
上前牵住莫若离的手,握在自己的小手心里,不肯撒手。凉之对着莫若离一直笑。
莫若离也笑,冲她点了点头。
凉之稍稍想想,而后拉着莫若离便往黑帐里走。
卅一只觉新奇,他从不曾见凉之同旁人有过这般亲密。
莫若离让墨羽留下,她一人随凉之进了黑帐。
黑帐里面阴暗得很,只有很少的阳光可将之穿透。
眼前突觉黑暗,莫若离在凉之的带领之下,方能够顺利走进院中。
等她的眼睛习惯了些,莫若离稍微能看清些院内的事物了。
在凉之的引领下,她慢慢移动到了屋子里。屋子里面是一点光亮都没有,莫若离刚刚能看到些,这会儿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上到三层楼,二人来到了破心的卧室。
凉之让莫若离稍候一旁,她用特殊的节拍敲了敲门廊。
“进。”破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凉之推门进屋,牵着莫若离也进屋来。
二人进到里面,来到破心的床前。
屋里实在太过黑暗,莫若离根本看不清床上的人。
“将军,是若离来探您了。将军的身体,可还无恙?”
破心躺在床上,回道:“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当是不知,我这等沦为妖祸的废物,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小狐狸,她不该去救我。便让我死了,同狐狸一起去了才好。”
莫若离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凉之,确是看不清楚凉之的表情,只知道她握着自己
的小手在颤抖着。
“将军。若离接下来的话,许是不甚中听。可同将军说上这番话,便是若离这次前来无心阁的目的。如果若离言语之中,有僭越失礼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说罢。我已是这等不堪之状,还有什么是你说不得的?又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呢?”
“那若离便失礼了。”莫若离颔首。
礼毕,正声道:“若离想同将军说,这世间便是如此,冰冷而残酷。谁也无法预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哪怕再关心,哪怕再在意,都无法做到永远的心意相通。也许世上,无人能够设身处地的体会到将军所受的苦楚,所遭之劫难。哪怕丁点儿,也如痴人说梦。然而,将军可有想过?将军如果被这些苦楚与劫难所击倒,自此一蹶而不振。那些真正关心将军的人,真正在意将军的人,将军让他们怎么办?太后已是去了,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将军难道,便要以己之力在这些人的心口之上,再去生生刺上一刀?
如此说来,若离方才的言论,好似过分严苛。全数都是要求将军振作,却只字不提这其中的艰难与艰辛。可人生在世,何时不艰难?何处又不艰辛?若离不求旁的,只求将军所处艰难艰辛之时,想一想阿难,想一想凉之姑娘。不要轻易放弃,试着去抗争,试着去反击。莫要让阿难与凉之姑娘的血和泪,平白地流。”
破心闻言,没有回话。凉之则是悄悄地擦眼泪。
良晌之后,破心答道:“你的这番话,我记下了。”
其实,莫若离的这一番话不仅是对破心所说,也是她对自身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