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忠烈牌
苏景年被白亭问得一愣, 方觉自己方才失了言。
思虑一转,她回想起方才白亭提到的解药一事。之前被白亭撞见她在药炉配置药石无医的解药,想着白亭穿越而来,或许能给她提供些不同的意见,苏景年这才把中了奇毒的事情告诉了白亭。
当然, 也自然嘱咐白亭, 她中毒这件事情需要严加保密, 绝不可对任何人泄露只言片语,尤其是对莫若离,更是要绝对的保密。
把话题岔开,苏景年说:“我刚刚是说你啊。怎么刚刚好端端的,提解药做什么呢?早跟你讲了,我中毒这事, 可是要千万保密的。当初我们不是约好了, 这件事只作为彼此之间的秘密么?你怎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便提起了这事呢?”
白亭闻言, 回想起自己刚刚一时口快,的确是说漏了嘴, 差点把苏景年身中剧毒之事泄露出去, 她很是愧疚。
可心中虽是愧疚, 她面上不示弱,辩解道:“我只说解药, 又没说是谁中了毒。天底下解药千千万万, 别人怎么就能确定, 我弄的解药,是给你吃的呢?也许是给我自己吃的呢?也许,这解药根本不是解毒的药,而是解酒的药呢?”
“嘿,你还狡辩。死鸭子嘴硬,是不是讨打啊?”苏景年被她不着调的话语逗笑了去,佯装作要敲白亭的脑壳。
白亭见了,赶紧捂住脑袋,求饶道:“好嘛好嘛,下次不会了。”
苏景年见她服了软,也便不再继续追究。
“走吧,进屋说。”苏景年笑道,转身推门入屋。
“哦,好。”白亭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药炉主室的大门。
屋内的许多面墙上都是木制的药柜,存放着各种药物。地上长长的桌子曲曲折折地摆着,桌台上面,各类制药的器具一应俱全,有玉器、青铜器、金银器等等等等,木器与铁器自是数不胜数,不必赘述。各类器具五花八门,形状各异,有的中规中矩,有的却是奇形怪状,这些瓶瓶罐罐将桌台铺得满满的。在这些器具之中,尤其是有许多件玻璃制品,很是显眼。它们乃是苏景年命人专
门从大秦采买而来,更是珍贵。
苏景年看了看桌台上的器具,发现许多器皿里还在煮着东西,红的、绿的、白的、黑的,有干的,有湿的,也有粉末状的,还有浆糊似的,这些个药品散发着各异的味道,混合着屋内众多的草药发出的味道,熏得整间屋子的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怪味道。
墙上的一方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和推演文字。墙角的废物存放处,则堆满了废弃的药渣子。
这些日子苏景年忙着处理事务,没有来药炉。可是眼前药炉这幅光景,看来是白亭没少忙活了。
想着白亭平日里最爱热闹,可为了研制解药,连游湖的邀约都推辞了。当初同白亭说了解药的事,苏景年并未想过,白亭竟会将此事如此地放在心上了。
心中泛起感动,苏景年道:“这些日子,倒是辛苦小白将军了。”
“嗨,你跟我还说什么辛苦。”白亭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把两只手抄在白大褂的衣兜里,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要救的人还不是别人,是我在这时空的好朋友酒鬼你啊。在这里,我的朋友可是屈指可数呢。”
苏景年心中一动,白亭的话回荡在她脑海里。天下间,能够称得上是她北域王苏景年的朋友,又有多少呢?怕是,也只得几人尔。
言及于此,白亭的目光不自然地飘向了苏景年身后。苏景年不明其中含义,顺着她目光回头去看,发现忠耀的牌位被白亭供奉在屋内角落的台子上。
苏景年见了忠耀的牌位,心头猛地一个起落,只看着那牌位愣愣的出神。
“他的牌位,怎么会在这里?”
忠耀荣归后,他的牌位一直由苏景年亲自宫供奉在王帐之中。待大军凯旋回了北域,苏景年便将牌位交付给军中的抚恤处,打算让忠耀的牌位与其他在远征之中牺/牲的烈/士牌位一同名正言顺地进入议事厅忠烈堂,供北域上下一同供奉缅怀。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等众烈士牌位迁入议事厅那日,苏景年却意外发现,众多的牌位之中,独独少了忠耀的牌位。苏景年便差人去问,抚恤处却说忠耀的牌位
已被自家亲眷领走了。至于家眷姓名,却说领取时做的记录已经丢失,无法得知,领走了忠耀牌位的家眷姓甚名甚。
苏景年闻言,当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忠耀无后,北京家中更是早无其他人丁,哪里会冒出来个什么亲眷将牌位领走呢?只当是抚恤处丢失烈/士牌位,随意寻个借口为自己的失职开脱,当即免了抚恤处主领、副领一众十余人的官职,各领五十军棍。更是扣罚整个抚恤处上下百余人半年的俸禄。连陈虎也受到了此事的牵连,领了个“主帅失察,轻薄先烈”的罪名,被扣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苏景年一度只以为是因为她的大意,将忠耀的牌位弄丢了。那一方小小的牌位,是可以佐证忠耀在这个世上活过一遭的最后归根了。倘若连这牌位都弄丢了,忠耀这个人就真的好像彻彻底底消失了在苏景年的生命里。
罗刹人的那记冷枪,将忠耀硬生生地从她的生命之中夺走了,连彼此相认,释然过往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二人。而倘若由于自己的大意疏忽,丢失了忠耀的牌位。这就如同,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再一次地失去了忠耀一样。
可想而知,苏景年的心中是个怎么样的难受滋味。
她与忠耀之间,实在是有着太多让人无法忘怀的过去。陪伴她度过的那些欢乐的儿时光景,苏景年忘不了。身为里家的暗钉,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置她于死地,苏景年忘不了。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替她挡下那颗催命的子弹,苏景年更是忘不了。
议事厅现在虽然仍有供奉着忠耀的牌位,只不过那牌位是苏景年命抚恤处的人连夜赶制的替代品而已。这件事,成了苏景年心中的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忘也忘不掉的心病。
如今骤然见了这牌位,苏景年心头又是欣喜,又是泛起了淡淡的伤感。
以上发生的这些事情,白亭躲在药炉,自是不知。
只回苏景年道:“我听军中管理户籍的人说,哑叔无亲无故,便去抚恤处将他的牌位领了回来。初一十五,给哑叔上上香,有节庆的时候,便给他烧些纸钱。这样哑叔在下面,也不至于饿
着,更不会缺钱花了。”
“原是如此。”苏景年苦笑,说:“小白将军还信这些?我以为你又会说,这是唯心主义浪漫谭了。”
白亭回道,“怎么会呢?你都不知道,我多希望这世界有鬼。这样哑叔在下面饿了、冷了、受欺负了、没钱花了,就可以来找我了。”
“的确,若是有鬼,那便好了。。。”
起身来到牌位前。苏景年抬眼去看,乌木牌位上卷刻的名字,金漆熠熠。
焚起三柱清香,苏景年于心中默念道:
少时狂纵轻离别,醉酒鞭马戏玉蝶。
而今一去生死劫,只叹,精鸟已逝孤阳斜。
病倦残生方晓悔,奈何,空杯老骥怎寻梅。
再问故友君何在?无期,轮回六道骨成灰。
北域一切都好,小白一切都好。
忠耀啊,你可还好吗。
三拜过后,再起身之时,已是红了眼眶。
把香插入了香炉之中,苏景年此刻终于放下了积压在心中已久的包袱,她如释重负。
背对着白亭,苏景年道:“这牌位,便随着你吧。忠耀最牵挂的人是你,有你陪着他,他自是高兴的。”
白亭说:“好的,酒鬼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供奉哑叔的。”
苏景年点头,说:“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二人对视一笑,关于忠耀的谈话,也便到此终结了。
苏景年拾起桌子上的一瓶药液,边看那药,边问道:“关于那解药,可是有了什么进展?”
白亭挠着一脑袋羊毛卷,面有愧色说:“说来惭愧,即便我怎么努力,暂时倒是没有什么进展。你也知道,我的领域是生物技术,关于药理真的就只是知道些皮毛。这毒又奇的很,普通的知识根本派不上用场。我这些日子一边做些实验,一边翻看药炉的书籍,打算从毒理和病理的角度入手,先确定这毒到底是什么,再去想法子找出解药。”
苏景年将手中的药液放下,笑道:“你的思路倒是清晰准确。没错,是该从毒理和病理的角度入手的。这毒非比寻常,确实奇怪,断然不是寻常法子可以解掉的。你也无需过于自责
与焦急,师傅穷心竭力,也只将金灯无义的解药研制出来了而已,于药石无医,连她都无什么办法。你要知道,师傅她的医术,已经是超然九州。这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啊。”